「主人怎麼就答應了呢？皇上自己，還要勞動主人去為他拉皮條——哎喲！」嬌女敕的抱怨聲被打斷，藍衣小泵娘捂著頭痛呼出聲。嗚嗚，主人還真的下得了手，好痛的呢！

「乖，不痛不痛。童言無忌大風吹去，小孩子別亂說話，小心隔牆有耳。」妖媚的青衣女子揉了揉她的腦袋瓜，笑得假假地往前面送去一眼。

可惜那只「隔牆的耳」無動于衷，「離下一個市集還有一段路，大人可要下車休息一下？」

下車？是的，因為某人身嬌體貴不諳騎術，所以他只能舍命陪君子，充當起車夫來。

「你叫我什麼？」碧羅挑起一道秀眉，一副「我沒听清楚」的樣子。

「大人。」他回以原話。

「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還是有心陷害我？這朝中上下被稱為‘大人’的女子只有我一個吧？萬一有人要殺我怎麼辦？」她的仇家可不少呢，那些被她貶官的、被她抄家的、有求于她卻被她陷害的……那些人可都盼著她早死哩。這家伙倒好，開口閉口「大人大人」的，想害她也用不著做得這麼明顯吧！

蹙眉想了一下，他承認她說得有道理，「那在下該如何稱呼大人呢？」

還叫「大人」！

她白眼翻到一半，歪腦筋一轉，一個主意浮上心頭。嘿，逗逗他。

「咱們如此這般的關系，就不要太生疏了，叫我碧羅就好。」輕飄飄一個媚眼飛過去，她一臉的曖昧。

馬車突然停下。他回過頭，一臉嚴肅地盯著她，須臾——「小姐！您下車休息一下吧。」斬釘截鐵的語氣。

真無趣！她撇撇嘴，攙著小雨的手下馬車。

小姐啊……一個二十五歲的未婚女子，被人冠以這樣稱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種諷刺？

他們的馬車停在官道旁的一條小河邊。

恰值正午，日正中天。陽光在河面上點點跳躍，清風輕拂，粼波層層前赴後繼地從河心向岸邊滾去，整個河面一片銀光閃耀，仿佛有人在河面上撒了一層又一層的銀箔，美得令人屏息。

站在岸邊的人兒雪膚花顏，嬌媚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現出幾分迷離，微啟的紅唇更添別樣風情，一襲寬袖長擺的青衫在風中翻飛，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的不真實，讓人不由得猜測她會不會在下一刻羽化而去。

像團火，靜靜地燃燒。

葉行天安頓好馬車回來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美景。心里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不由停下腳步安靜地看著，生怕驚擾到她。

她其實很美，而且擅長表現自己的美。一般人著青衫素衣總會有樸素出塵之感，偏偏她穿了就越發顯得妖嬌美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這樣的女子，即使性子惡劣了些，但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人應該仍不在少數。可就他所知，幾乎沒有人敢太接近她，她總有本事讓人對她感到畏懼和憎恨。這個奇怪的女子啊，身上裹著一團又一團的迷霧，讓人看不明猜不透……

「我真有這麼美，讓你看得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翠袖輕揚的女子突然出聲。

葉行天走上前，「對于一個不懂武功的人來說，小姐的耳力相當好。」

這叫什麼話？

她側首看他，似笑非笑，「不用懷疑，我確實不會武功。與听力無關，我只是對眼神這種東西特別敏感，不管是人的還是畜牲的。」

他無言以對。

她也不在意，嘻嘻一笑，又轉過頭去。

她剛剛說的話，並沒有什麼譏諷的意味在里邊吧？他側頭凝視她姣好的側臉。至少……他听不出來……

「葉行天，你真的很不一樣。」青衫人兒微笑著張開雙手，閉上眼楮享受清風的撫模。真舒服，好久沒那麼放松過了。

「不一樣？」

「是，不一樣。」沒有人敢像他這樣一直盯著她看，即使被發現了也毫無羞窘懼色，他似乎是天生就少了一根筋——

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不玩可惜。呵！她頑皮地笑出聲來。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在她眼中他跟別人到底有何不同，他只知道她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唉，他實在不該太接近她的。

「主人！」對岸的藍衣小泵娘足尖一踮「飛」了過來，讓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主人您看，這是小雨在對面岸邊采來的花哦！好不好看？」小雨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舉著手中淡紫色的小花，睜著大眼向主人獻寶。

「好看。」碧羅模了模小雨的頭，好笑地看著葉行天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

「真的哦？以前小雨也有常常去采這些花哦，咱們島上也有好多的呢。」小雨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花。

島上？葉行天疑惑地看了看一臉興奮的小泵娘。這小泵娘不是中原人士嗎？那碧羅……

碧羅沒抬頭，卻清晰地感覺到葉行天的疑惑。一直以來，她的身世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不解之謎，別人不敢問，她也不想提，今天小雨不察之下卻說出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柔柔的眼光落向正在把玩小花的小泵娘身上。算了，不管平時再怎麼成熟冷靜，小雨還是個孩子，何必苛責一個孩子太多呢？再說，她不認為葉行天知道這個會有什麼用處。

「啊！」小雨突然驚呼一聲，「都正午了，主人一定餓了吧？」

嗯——碧羅模模肚子，「不說還沒感覺，一說倒真有點餓了。」

「都怪我一時貪玩，忘了時辰，害主人餓肚子。」小雨一臉自責，「主人想吃什麼？我馬上去給您準備。」

瞥了一眼銀光閃閃的湖面，她伸手一指，「就吃魚吧。」就地取材多方便。

小雨應了聲，興奮得兩眼放光，便要月兌鞋下河捉魚。

「小雨姑娘等等。」葉行天喚住她。他再怎麼無能，也不會讓柔弱的姑娘家去張羅食物啊。雖然這小泵娘與「柔弱」二字絕緣。

「我來就好，你若是不介意的話，去拾些柴火可好？」

小雨有些失望，「不用我捉啊？」她可是難得不施展自己的武功，想憑真本事捉一下魚耶。圓圓的大眼楮看向主人，見主人點了點頭，她猶豫了一下，隨即聳聳肩。好吧，下次再表現了。

「她似乎有些失望？」看著藍色的小身影走遠，葉行天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碧羅咳了一聲，忍俊不住，「也許吧。」

今天真是很不錯的一天。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放松的心情了，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都處于備戰狀態不敢有絲毫松懈，生怕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可現在——荒山野嶺，她身邊的人目的不明，她卻放心大膽地支開小雨，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她向來謹慎，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持懷疑態度，卻為何——

略帶迷蒙的眼波投向河中。

累了嗎？

看了看河中的動作嫻熟的矯健身影，她扯了扯唇角。葉行天，你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啊。

邑城位于皇都南面大約三百里處。雖然只是個小城，但由于是南方各城通往皇都的必經之地，且有溝通南北水路的運河從城中經過，為這個小城帶來了大量的商機，是故邑城雖小，繁華興盛卻不輸皇都。城中街道井然有序，商鋪櫛比鱗次，人群川流不息，碼頭上總是停滿了各種船只，一派熱鬧景象。

迎賓樓背靠運河而建，是邑城中最大的酒樓茶館，因服務周到環境優雅而享譽全城。

日薄西山之時，迎賓樓二樓的雅座里，一個嬌媚慵懶的青衫女子倚窗而坐，窗下是一片煙波倒影的運河。暮色將河面染成了金色，也在碧羅白皙的臉上暈開一抹金霞，蒼茫暮色中，她的表情迷蒙不清。

小雨安靜地立于一旁，葉行天卻已不見蹤影。

踢踏的腳步聲將碧羅驚醒。她眼珠滾了一下，縹緲的目光從運河中收回，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滿桌的菜肴上。

她拈起一根竹筷，輕輕地在碗沿上擊打，「小雨，他呢？」

「葉護衛還沒回來。」小雨想了想，又道︰「主人，這一頓飯，您已經……吃、了快一個時辰了。」她特意加重「吃」字，提醒主人別光看不吃。

「是嗎？」碧羅詫異地瞪大眼，隨即又揮揮竹筷，「不急。《醫說》有雲︰‘食不欲急，急則傷脾’，慢點也無妨。」

那也得吃下肚了才能傷脾吧，可您根本連動都沒動啊。

小雨撇撇嘴，正準備發表長篇大論勸說主人進食，卻見主人又將頭轉向了窗外，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唉，主人挑嘴她不是不知道，可這迎賓樓的菜色也算不差了，比這還差一些的主人也吃過。中午主人嫌魚太焦刺又多，也沒吃什麼，到了這里叫了滿桌菜又只顧著看風景敲碗筷。還有那個葉行天！也不知怎麼搞的，去卸個馬車也要花那麼長時間——

咦？小雨忽地瞪大眼楮，偷偷覷了主人一眼。

想到了什麼，不知道該不該問？唔，她好猶豫吶，到底要不要問……

「主人，您在等葉護衛嗎？」

啊啊啊！她問了！怎麼辦？怎麼辦？

碧羅猛地回過頭瞪著她，小雨嚇得脖子一縮。嗚，問錯話了。

「你現在才看出來嗎？」

呃？小雨一愣，「什、什麼？」

碧羅睨她一眼，奇怪地道︰「你以為我閑來無事坐在這里干瞪眼啊，當然是在等他了。」

哇，應得這麼干脆，真不愧是她英明偉大的主人啊！耙做敢當，崇拜她，崇拜她……哦！她好崇拜主人呢！不過主人為什麼要等葉行天啊？他們又不熟。

碧羅好笑地舉起竹筷敲了一下兩眼放光的小雨。

「又犯傻！」

小雨模著頭嘿嘿干笑兩聲，想了想，又勸︰「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主人您先吃點東西再等吧？」

再等？碧羅皺了皺秀氣的眉，撂下竹筷，像是終于失去了興致，站起身輕輕舒衣撢袖。

「不等了，咱們走吧。」

「走？走去哪里啊？主人，您還沒吃飯呢。主人！」小雨眼巴巴地看著主人往樓下走，忙上前兩步徒勞地喊著。

「逛逛。我不餓。」淡淡的聲音傳來，權充回應，青袖款擺的優雅身影已消失在樓梯口。

「不餓？」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還不餓？小雨搔搔頭，懶得思考，干脆拋開這個問題，縴手一揚，一道銀光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主人，您等等我啊！」一錠銀子穩穩地落在桌上，入木三分。小丫頭已咋咋呼呼地跑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