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被弋照霆請到皇衛司一敘。
此刻司所里只有當差的副尉在,一看見兩人立刻退到司所外頭。
兩人圍看圓桌而坐,沉默不語。
好半晌,弋照霆才懶懶抬眼,「褚非,听說你近來和三皇子走得極近。」
「偶爾見面,隨意聊聊。」他淡笑著。
弋照霆注視他半晌。「褚非,為何我覺得咱們兄弟倆漸行漸遠?」
「有嗎?」
「你心里藏著什麼?」
「那你要不要先說說你心里藏著什麼?」他笑得戲謔,「無法直率表現自我的人,沒資格說我!
「褚非,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弋照霆皺擰濃眉。
他搖了搖頭,照霆沒有錯,錯在他沒有用心去看,以為肉眼看見的便是真實。
「褚非,開口。」他的沉默讓他發火。
「我累了,先走了。」他起身。
「你私進東日殿,難道不怕我到皇上面前參你?」
「我無所謂。」他擺擺手,真的很無所謂。
瞧他真要往可所外走,弋照霆低吼道︰「褚非,交出皇衛司虎符!」
他閉了閉眼回頭,「你憑什麼?何時榮親王有這麼大的權力,竟能革我的職,要我交出虎符?」
「就憑你勾結幾位皇子造反,本王就能辦你。」
「你有何證據?」
弋照霆從懷里取出一枚虎符,丟在他腳邊,惱火咆道︰「這是本王從六皇子住所找到的,你還有什麼話好狡辯?」
褚非垂眼看著,抬起低笑說︰「我忘了告訴你,我把後麒營的虎符弄丟了,幸好你替我找回來。」
皇城虎符共有四個,這是為了在皇城有難時,可以分別調動軍馬……六皇子府被抄,他並不意外。
畢竟六皇子行事那般高調,想不成為眾失之的,都難。
「褚非……你變了。」弋照霆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道︰「你說過,你以你父親為榮,要代替你父親保衛弋風皇朝,可你卻把這麼重要的虎符交給六皇子……你瘋了嗎?你在懲患皇子叛變。」
「就說弄丟了嘛。」褚非苦笑著。
弋照霆惱火地將他一把推開,「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眯眼轍著他,「你要參我就參吧,我無所謂。」話落,他轉身就走。
緩緩抬眼,弋照霆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濃眉緊攏。「褚非,你為什麼要逼本王?」
褚非壓根不在乎他準備怎麼做,反正就算革他的職也無所謂,他也不屑在朝為官了。
然而才剛回到將軍府,就瞧見龔風華的隨從左不其在府前等候。
「你怎會在這里?」
「褚都督,三爺進宮要探望女王,結果卻听聞皇上要夜審女王。」左不其急聲道︰「三爺要我通知你,計劃生變。」
褚非一怔,「夜審?為什麼?」
「罪名是,女王煽動褚都督慫恿皇子叛變。」
他胸口一窒,不敢相信弋照霆參的是龔風華不是自己!
「混蛋」為什麼事情是他做的就該沖著他來,為什麼卻是拿稚問罪?!
「褚都督,這下該如何是好?三爺說,五軍都督派人擒拿了其他皇子,眼前要如何救出女王?」
褚非抽緊下巴,突道︰「項予,拿後麒營的虎符調動兵馬,就說,五軍都督造反,拿軍捉拿,反抗格殺勿論。」
人還坐在馬車前座的項予不由得向他確認,「主子,你真要這麼做?」
「他都不給我後路了,我還管他那麼多?」他眸色冷驚,再看向左不其。「還不去帶領龔閥的軍馬進宮?五軍都督不在,這可是個好時機。
「是。」左不其隨即躍上馬,疾馳而去。
「主子,那你呢?」項予接過虎符低聲問著。
褚非笑得極冷,「我要去炸了皇宮」
「嘎?」不會吧……
東日殿外,龔風華被押著她的禁衛軍推倒在地。
「放肆」襄伶立刻鑽到她身前護著,抬眼瞪著圍續的眾人。
她雙手貼在微涼的石板地上,眼不能視,只能靠听覺,確定身旁站了多少人,又是站在哪個方向。
但細心聆听之際,她忽地笑得苦澀。
她的眼楮看不見,還能往哪跑?況且,她也不可能棄襄伶于不顧。
「龔家千金在笑什麼?」
這聲音……龔風華微皺起眉,認出這是弋風皇帝的聲音。
這時分,要禁衛軍將她帶出……是打算夜審,趁著夜色將她私決?
「皇上為何對我家小姐如此粗魯?」襄伶冷聲問著坐在亭內的弋風皇帝。「夜色極深,就算皇上要問話,也不該如此失禮。
「怎麼,難不成龔家千金是個啞巴,連膚的問話都不會回了?」弋風皇帝映著半伏在地的她喝問。
報風華眉眼不動,朝貼身丫鬟比了幾個手勢。
襄伶意會,代替她道︰「我家小姐是在笑皇上決定夜畝,會不會太粗糙。」
弋風皇帝聞言,唇角掀笑。「知道膚要夜審,那麼就代表你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犯下何罪。」
報風華比著手勢,然後托襄伶之口說出,「我家小姐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事到如今,還想狡辯?」弋風皇帝冷哼了聲,「榮親王,告訴她,她犯了何罪。」
沒料到弋照霆也在場,龔風華微微皺眉。
「父皇,龔家千金煽動褚非交出虎符,從心思幾位皇子叛變,情節重大,當可立斬。」他冷聲道。
壟風華聞言一愣,褚非將虎符令給幾位皇子……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被困在宮中,根本就不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
包重要的是,褚非呢?
他還好嗎?他該不是和她一樣被論罪了吧?
想看,她比看手勢,襄伶立刻翻譯,「我家小姐說,就算要她死,也要罪證確鑿。」
「別急,要罪證,馬上就有。」弋風皇帝笑得得意。「朕派五軍都督去擒拿叛變的皇子,一旦從他們身上搜出虎符來,褚非就難逃死罪,而你,朕也絕對不會輕曉。」
要他怎能不開懷?他正想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治治他那幾個有勇無謀的皇子,順便除去龔閥千金……褚非這做法正中了他下懷,他會好好地謝謝他,賜他死個痛快。
報風華眉頭緊蹙置著,這麼說來,褚非是將他皇衛司的虎符交給幾個皇子了?難道說,他是打算利用皇子叛變時,趁亂將她帶出宮?
這不像他會做的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忽地,她想起褚非說,他看到她眼里的世界……而弋照霆這時也在場,難不成褚非發現了他的真面目?
「等朕得到龔閥,便要向婁月舉兵,以仙寧公主之死討個公道,到時候這片大陸上,還有誰是朕的對手?」
她不語,這才明白原來仙寧公主之死是一石二鳥的妙計,非但可以嫁禍龔閥,還可以藉此向婁月發兵……這人,眼里除了自己的天下,可還裝有其他?
思忖間,突然听腳步聲逼近。
「啟稟皇上,五軍都督被後麒營的皇城軍給擒拿了。」來者為禁衛軍副統領,一接獲消息便趕來通報。
「什麼?」弋風皇帝惱火地取下掛在腰間的令牌。「拿膚的令牌,要後麒營一道拿下叛變的皇子們。」
禁衛軍副統領立刻接下,趕忙傳令。
就在這時,弋陽宮西側爆開巨大聲響,「轟」的一聲,地面為之震搖。
弋照霆急聲喊道︰「查看」
「是!」隨侍立刻前往弋陽宮,但人才剛離開,寢殿方向就也傳來巨響,又是一陣天搖地動,隨即看見火花竄上天際。
「這是怎麼回事?」弋風皇帝驚愕地問著。
弋照霆不解地看著天空一片火紅,龔風華卻已猜出必是褚非所為。
他擅長制作火藥,而他會用火藥炸皇宮肯定是為了她,如果她是他,為了救出所愛的人,下一個要炸的,必是——
才忖著,宮里再次發出轟然巨響,而這次的聲音更近。
「那里是」弋照霆喃著,大聲喊道︰「退,全退,護駕」
他差看宮人侍衛護著弋風皇帝往後退,指揮看禁衛軍前去救火,回頭目光落在龔風華身上。
「襄伶,走」她站起,抓著貼身丫鬟急聲道︰「往西邊退,五軍都督所要是著火會連爆的。」
爆中所有的火藥全都收放在五軍都督所的倉庫,一旦爆炸,別說弋陽宮會面目全非,包括東邊一列的武將辦公所,全都會夷為平地。
就在她說話時,轟然巨響再起,破瓦碎礫四射,猶如暗器,一波波爆炸震得地面憾動難止,微涼的夜風卷起熱潮,往四周波及,靠近五軍督都所的人,重則當場炸死,輕則被爆風給震飛,就連身在東日殿的人,也都被震趴在地,龔風華亦然。
而震開之際,她握著襄伶的手不禁松開。
她四處模索找不到人,當下急聲喊道︰「襄伶。」
火藥一波波地爆開,耳邊陣陣轟隆巨響,教她听不到逼近的腳步聲,更搞不清楚周遭到底是怎樣的狀況。
就在這時,有人握住她的手,原以為是褚非,但那手勁令她想也沒想地撥開,欲起身時,腰間一陣椎楚,像是被尖細的銳物刺入,她反手往那人一抓。
「龔風華,子凜在哪?」
這噪音她眼皮一跳,「弋照霆?」
「說出子凜的下落,本王可以饒你不死。」他早就知道她和子凜的身分,當然也清楚她是女扮男裝。
她撇唇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弋照霆。」
「你會假扮龔閥女王,就代表子凜她還活看,對不對?你說我可以饒你不死。」他將她扯到東日殿邊上,避開陣陣的爆風。
「子凜死了。」她回道。
「胡扯,她不會死的,她說過她有異能,本王也親眼看過。」
「錯了,有異能的是婁戰耒……是他吸附了子凜的傷勢,讓子凜誤以為自己擁有異能。」這事她懷疑已久,拿來騙騙他也不錯。
「你騙我!子凜未進質子府,就在宮中陪伴我,她有無異能我會不知道?」弋照霆冷笑著,壓根不信她的說詞。「龔風華,告訴我她的下落,我要迎她為後。」
「你父皇還沒死,弋照霆。」她提醒他。
「快了,托褚非的福,剛剛那場爆炸傷了我父皇,我真該謝謝你們。」
「是嗎?」她低低笑著,「那就祝你當個寂寞的皇帝,因為子凜……你永遠也找不到。」
聞言,他神色一凜。「好,既然你不說,那就死吧……反正身為替身,你本該為子凜而死。」他將短劍沒入她體內。「這紙錐劍本來是要用在我父皇身上的,托褚非的福,我就拿你來試試效果。」
骯部椎楚難過,龔風華緊握著他的手,「弋照霆……」
他使看勁,欲抽出尖細如錐的短劍時,後頭一陣劍風逼近,迫得他只能放手,往旁一退。
回頭望去--「褚非,你竟然要殺我?」
「你何不問問自己做了什麼逼得我必須這麼做!」褚非握劍的手微顫著,「當初稚告訴我,你可能是沉船事件的幕後主使,但我不信,仙寧公主被殺,我還是不信是你所主導,盡避一切證據都指向你,我還是盼望著你有苦衷,可你竟然連稚都不放過……從一開始的順口溜,甚至要我勸稚護送仙寧公主……這都是你的計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想殺她,但只有她死,子凜才能自由!」弋照霆哼笑著,對于自個兒的做法,沒有半點後悔。「順口溜只是個開端,婁月既然要求和親,自然正中我的下懷,之所以要你去接近龔風華,因為誰都看得出她對你有情有義,就算她不答應,屆時改由你護送,你說她會不會陪你去?」
當年龔風華要回龔閥時,他親眼瞧見她吻了褚非。
「真讓我不敢相信,你竟為要讓龔子凜自由而傷害稚」褚非惱火地低咆著。
「你根本是強詞奪理」
「褚非,今日我不殺她,她還是得死,因為希望她死的人可不只是我,沉船不是我干的,仙寧公主的死是皇上的主意……說到底是她該死。」
「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左右別人的生死?」他陷火地砍向他,長掃橫劈,一刀刀地逼近,像是要置他于死地,毫不留情,眼看長劍就要刺進他心窩——
「褚都督,先走。」
後方傳來左不其的聲音,瞬間他手一頓,弋照霆逃過致命的一擊,長劍掃過肩頭。
「弋照霆……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褚非怒聲警告,轉身就走,看著左不其扶著龔風華站起身。
「褚非,你今天這麼做,難道就不怕你爹在天之靈不得安寧?」弋照霆按著傷處喝問。
「我爹會說,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和稚交惡了一年!」話落,他將龔風華抱進懷里。
「褚都督,快走,外頭快抵擋不住了,我先去找襄伶。」左不其將馬牽來,鄭重托付,「華爺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帶她離開,前往咱們會合之地。」
「我知道。」褚非躍上馬,輕撫著龔風華的臉頰。「稚,抓緊我。」
她面向他而坐,雙手環抱住他。
「來人,褚非叛國,將他拿下!」弋照霆高聲喊道,不遠處正忙著救火的禁衛軍聞聲朝這邊看來。
褚非冷歸他一眼,踢著馬月復。「駕!」他長劍在手,殺出一條血路,直朝慶西門而去。
他是皇衛司都督,自然知道宮中與皇城各處的兵馬配置部署,所以要往哪走、往哪個方向逃,他比誰都清楚,然而,他錯估了一點,他手下的皇城軍一旦被五軍都督制伏,听從皇令時,那麼回過頭反噬他的,恐怕數量驚人。
就在他離開慶西門,一路繞道往城西大門走時,卻遇見正和皇城軍廝殺的龔家軍。
「褚都督,往會合地去,不群在那里候著。」應思行坐鎮在軍後,一發現他便駕馬接近,順便看看龔風華的情況。
但卻發現她的臉色異常蒼白,仿佛身上受了傷。
「我知道,你自個兒小心。」
「等等。」見褚非要策馬離去,他趕忙阻止,張口問︰「風華,你沒事吧?」
報風華掀唇笑著,「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她故作輕松,不讓自己擾亂他們。
弋照霆那一劍像針錐般,刺得極深,但出血不多,她想……應該是不礙事的。
「那就好,咱們晚點會合。」
「思行,要小心……」她虛弱地叮吟。
「放心,必要時我還可以扮女裝逃走。」應思行朝她促狹一笑。
報風華瞧不見他的笑,但听得出他的戲謔,不禁苦笑。
「我們先走了,保重,駕!」褚非加快速度,打算一出城西大門,便直接繞道往南,前往龔閥位在鷹漠的分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