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草園時已經是早上了,天際泛著深沉的藍色。
大街上偶爾有個人影走過,看不清白,只有一些大戶人家掛在門口的燈籠發出朦朦朧朧的光芒。
燕曉來興致勃勃道︰「古南溪啊,你找個地方帶我去看日出吧!」
迸南溪看了看天色,半晌才道︰「改天吧!看了一晚上鬼打架你也該累了。」
「我不累啊!」燕曉來雙眸晶亮。
黑暗勾勒出他臉上的輪廓,他似乎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我有些累了。」
也許是她的錯覺,為何她竟听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一絲一縷地將他們包裹住?
燕曉來忽然覺得有些冷,雙手托著手肘。
她想,也許他是真的累了吧!
一路上再無言語,兩人默默走到方府門口,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發出暗淡的光華,使得周圍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暗影。
燕曉來低著頭,「那我回去了。」
迸南溪「嗯」了一聲。
燕曉來忽然就覺得心里堵得慌,他們剛剛才一起瘋過鬧過,可是轉眼間卻又如此寂寥,罷罷罷,樂極生悲大約就是這個理兒。
她轉身向大門走去。
崩計因為她一直未歸的緣故,大門沒有被閂上,她輕輕推開大門,在靜夜中發出「吱呀」的刺耳響聲,正欲轉身間,左腕忽然被擒。她抬起頭來,大約沾染了這夜的冷漠,聲音也帶著如水涼意︰「怎麼呢?」
夜色實在是太暗淡了,即使他近在咫尺,她依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靠著記憶在腦海里勾勒出他好看的眉眼。
一串冰涼滑入她腕間,她有些發怔,低著頭看著那團幽亮。
「不要再隨便把它弄壞了好嗎?」
他的聲音有點無力,有點涼。
那種無力悲涼透過那串冰涼絲絲縷縷的沁入她的心房,她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他的手緩緩地松開了,輕輕模了模她的頭,「快些進去吧!莫要著涼了。」
她小聲地「哎」了一聲。
他慢慢地向後退兩步,「我走了。」
那一團黑影一步一步走下門前的階梯,她心里一緊,總覺得現在這種情形發生得怪異,卻又說不出心里哪里怪,便緩緩地將大門闔上了。
听著身後大門被關上的聲響,古南溪側過身,抬頭,門匾上兩個燙金的大字「方府」,腦海里忽然想起昨晚她醉倒在他懷里的樣子。
她在他懷里聲聲低喃著︰「師兄。」
緩緩地將身子下移,讓浴桶里的水浸沒她的頭頂,左邊肩膀上傳來絲絲痛意,燕曉來猛地從水中冒出頭來,因為一時的呼吸不慎而嗆了幾口水,臉色漲得通紅。
側過頭,原本光潔的肩膀上多了圈紅色的牙印,齒印並不大,卻深,她想,這大約是要留痕的。
眼前似乎能浮現出他咬她肩膀的畫面,燕曉來雙手放在浴桶上,面朝上仰著,沒有一絲表情。
那男人,有一雙桃花眼呢!真勾人吶!鎖骨的弧度很漂亮,如畫師筆下精致的線條一般,他的手指修長而靈活有力,掌心和虎口有很厚的繭,應該是用慣了劍的,他的唇形略薄,顏色微淺,亢奮的時候他雙眼微眯,神色迷離……
本嚕咕嚕……
因身體忽然由內而外升起的熱度,她又將自己沉入水下。
為了不讓自己變得更加奇怪起來,她直接做了總結——
那是一個,很誘人的男人!
完畢。
可是,視線落在左手手腕上的琉璃手串,一共一十八顆,一顆不多,一顆不少,還有幾顆上面有擦痕,應該是那次從他手中掉落在地時擦損的,這無疑是先前他送給她的那串琉璃手串,只是那天夜里她將它拆了當暗器用了,所以也沒有過于在意,誰想到竟會被他又撿了去。她神色一冷,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只因為他臨走時囑咐了一句莫要再將它損壞了,她便一直戴在腕上沒有拿下來,現在沐浴,她光溜溜地坐在浴桶中,手腕上居然還戴著這手串。
輕輕嘲弄了一下自己,燕曉來將腕上的琉璃手串取下來放在一旁。
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她坐在梳妝台前靜靜地梳著發,她的頭發似乎已經有很多年沒剪過了,不是因為有什麼執念,只是因為懶得打理罷了。它要長,她便任它長,也就一直沒真正放在心上,昨天若不是那人攔著,只怕早就被一剪刀 嚓了,如今細細梳理著,倒有一種失而復得之感了,原來並不是真的沒有感情的,並不是真的舍得剪的。
她對著鏡子將及地的烏發點點綰起,「你們可要感謝那人啊,要不是他,你們就不在了,那我該多心疼啊!」
站起身來,桌上的琉璃手串熠熠生輝。
她遲疑了一下,蔥白的手指拿起它,大拇指一顆顆地撥弄著,像撥弄佛珠一般。
慕然,她眼神凌厲,猛地抬起手來。
卻終究狠不下心來往地上扔,有些無力地坐在桌子旁邊的繡墩上,她面無表情地趴在桌上。
想起昨夜的種種,想起很多的很多,可是又好像什麼也沒想,眼角緩緩地掉下一滴淚,只一滴,像是美人無意中落下的珠花,隨意而美麗,還有,傷情。
她忽然有些懷疑了,她到底是為什麼回來?
為什麼?
她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想要得到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著掌心的琉璃手串輕輕低喃︰「我回來,是為了師兄,我想要的,也只是師兄罷了。」
抬頭看向窗外,窗邊的老樹上樹葉漸黃。
她想,原來秋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