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位燕姑娘啊,當真是絕世聰明,那最後一道題,那兩位成公子怎麼著也沒猜出來,什麼蛋的猜過了,鴨蛋鵝蛋鵪鶉蛋,卻偏偏都不是正確答案。」
東風客棧內店小二眉飛色舞地夸夸其談。
「那到底是什麼蛋啊?」周圍的人急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燕姑娘沒說。」
正好客棧里又來的客人,店小二將白巾往肩上一甩,麻利地迎了上去。
坐在臨窗的桌子旁,朝顏滿臉崇拜,芙蓉一般的臉上微微泛著紅,「那位燕姑娘果然是位奇女子啊!」
身著秋香色錦緞綴紅梅蠶絲印便袍的男子眼波婉轉,「顏兒,你猜不出來?」
朝顏搖搖頭,「公子知道答案?」
男子以指節輕輕敲著桌面,「倒也不難。」
耳听八方的店小二激動了,一面給這兩位客官倒茶,一面狗腿地問︰「難不成這位公子猜出了燕姑娘的謎題?」
迸南溪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邊,卻不急著喝。
店小二在一旁興奮地嘰嘰喳喳道︰「燕姑娘說了,若是有人能猜出來,她請客棧里所有的客人喝酒,公子若是猜出來了,不妨說說看。」
身旁有客人道︰「對啊對啊,你如果知道就說嘛!也不是稀罕那杯酒,只是這謎題沒答案讓人心里癢得慌。」
周圍響起一陣附和聲。
迸南溪將唇邊的杯子放在桌上,眼角含笑,「如果在下沒猜錯,應該是臉蛋。」
臉蛋?
對啊,還有什麼蛋比臉蛋更中看不中吃?
客棧里頓時沸騰了,大家交頭接耳哈哈大笑,困擾大家這麼久的問題,答案竟如此簡單,臉蛋,哈哈,豈不就是這個理兒?
「燕姑娘,你起了?」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于是大家的視線就都停留在紅衣寬袍、夭夭灼華的女子身上。
燕曉來正欲問何事如此吵鬧,店小二已經興奮激動滿臉光輝地說道︰「燕姑娘,可是臉蛋?那位公子猜出來了。」
燕曉來一怔,什麼臉蛋?
她的視線在臨窗的桌子上繞了一圈,見到美男子的喜悅讓她微小的起床氣煙消雲散,又慢一拍地反應過來,原是這麼一回事。她紅唇彎起,兩只手肘支在二樓的欄桿上,眼眸含春帶笑,「古公子,早上好啊!」
窗外陽光燦爛,行人如織,古南溪淺淺一笑,昧著良心道︰「燕姑娘早。」
靶覺到周圍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二人身上,燕曉來輕揮長袖,「小二,今天店里一切酒水供應都算在我的賬上,再將店里最好的兩壇酒送到古公子桌上。」
「好 ——」店小二歡快地跑入後堂。
人群中一片喧嘩,多是奉承夸贊之語。
燕曉來順著樓梯的扶手滑下一樓,姿態翩躚地踱向古南溪。
「古公子,咱們真是有緣啊!」
「好說好說。」
視線停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燕曉來細細打量。這女子眉目嬌美,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再看她的著裝打扮,一襲細紗菱花煙粉裙裝,雲鬟半卷,白玉扇形梳上的金流蘇隨著微風輕動,別有一番秀美宜人的動人。
自那日與梅詩雪一會之後,她竟入了魔般地喜歡研究美麗女子的穿著打扮起來,燕曉來為此深深地鄙視著自己,不得不承認,她是有些自慚了,很慚!
男人喜歡的女人,大約都是這樣婉順柔美,有著精致妝容的女子吧!
「為何嘆息?」耳際傳來如春風細雨般的低喃。
燕曉來搖搖頭,發後的七彩琉璃珠輕輕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余音雖然輕淺,卻有久久不散之感,像極了她的人。
「古公子好福氣,有這樣的美人相伴。」燕曉來在古南溪對面的板凳上坐下,小二上了酒,她一口飲盡,將空著的酒杯放在指尖把玩,瓷是上等的瓷器,可也只是上等而已。
一旁的朝顏眼中滿是興奮的探究之色,這樣肆意而不張揚的女子,她平生未見,不由得生了幾分好感。
「燕姑娘,婢子朝顏,是公子的丫環。」
燕曉來搖搖頭,滿臉不贊同,「雖然你家公子也是一般天上的人物,可是你給她當丫環,也還是可惜了啊!」
迸南溪也不惱,只笑,「確實委屈顏兒了。」
朝顏臉上泛著紅暈,「能做公子的丫頭,是顏兒的福氣。」
燕曉來道︰「對了,你們吃飯了沒有?」
迸南溪道︰「燕姑娘自便。」
燕曉來點點頭,招來小二點了幾道菜,慢條斯理地吃著。
迸南溪把玩著掌心的酒杯,杯中的酒滿滿的,卻不曾溢出半點,倒是朝顏,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燕曉來說著話,是哪里人啊今年多少歲啊到京都是為什麼來的啊……
朝顏也並非有意挖人隱私,只不過客氣地隨口問了第一句,誰想燕曉來心懷坦蕩,並不覺有什麼需要遮掩不便告人的事情,一問一答,倒也湊個吃飯的趣兒。
于是古南溪知道燕曉來,年十八,古祥人氏,後到碧落山無宴莊拜師學藝,幾個月前剛下的山,一片冰心,為師尋夫。
「那你想為你師父找個怎樣的夫君呢?」朝顏一手支著腦袋問。
燕曉來酒足飯飽,看了看窗外明淨的天空,秀眉微蹙,似乎被這個偉大的問題給難倒了,最終哈哈一笑,「這也說不準啦,我想如果遇到了我就會知道的。」
朝顏眼波流轉,「燕姑娘的師父,必定是世外高人,她的夫君定然也是人中龍鳳,自然是要仙風道骨品學兼優的。」
燕曉來忙擺手,「雖然是我的師父,但我是她徒弟我也不偏幫她,長得倒是挺正常的,所作所為卻沒一樣正常,前些日子還說要做蟑螂炒雞蛋給我們吃,那叫一個蛇蠍心腸啊!」
朝顏美眸微瞪,猶不能理解燕曉來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心里暗肘,這燕姑娘行為舉止肆意灑月兌,其一言一行在旁人眼中豈不也是不正常的?她的師父,必定的更甚于她的。當下也就釋然了。
正說話間客棧門口一陣騷動,卻是一排官兵立在客棧門口兩側,威武非常,一個身著天青色官服的男子大步跨進。
這陣仗,唬得一群良善百姓心里直發虛。
掌櫃的忙迎上去,「這不是方大人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東風客棧是丹陽城首屈一指的客棧,其招待的達官貴人不知多少,掌櫃的心里也明白,保不準皇帝微服私訪的時候也曾來過呢!只是他眼拙沒有認出來過罷了。再大的官他也見過了,只是今天這種陣仗,莫不是城里出了什麼大亂子?
方玉航輕輕揮了揮手,「沒你的事。」
掌櫃了「哎」了一聲,才抬頭,那人已經徑自向窗口走去。
燕曉來看著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挺拔如斯,神采如斯。
眉眼間慢慢氤氳出一團和氣的笑意,她說︰「師兄,你好啊!」
嚴肅冷峻的臉上慢慢裂開了一條細縫,方玉航本想冷酷地問上一句「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可是那幾個字在肚子里兜兜轉轉,卻是亂了一池心緒。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我記不清了,大約也沒多久。」
方玉航點點頭,又問︰「什麼時候回家?」
燕曉來輕輕笑著,「何處是家?處處是家。」
方玉航面上一僵,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窗外陽光明媚,有些刺目,「我剛路過此地,看見你在里面,就進來了。」
燕曉來往凳子里面坐了了點,輕輕拍了拍身側的空氣,「師兄,來,坐這里,我請你喝酒。」
方玉航眉目間方才緩和一點,眼中帶著濃濃的寵溺,「這會子還有公務,我就進來看看你,你在外面玩夠了記得回家。」
燕曉來應了一聲︰「知道了,師兄。」
方玉航得她這句話心里方才略微松了口氣,「師兄等你。」
燕曉來點點頭,「師兄,你忙去吧!我得空就去看你。」她眉眼彎彎,說不出的靈動俏皮,竟和平日妖嬈的她似換了一個人似的,「還有嫂子。」
方玉航喉頭微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終于什麼也沒說,轉身向外走去。
「師兄——」
她的聲音依舊是脆生生的,似乎從未長大過一樣。
方玉航回過頭,「怎麼了?」
燕曉來吐吐舌頭,似乎不好意思,「師兄,我沒銀子花了。」
方玉航才露出入門來的第一個笑容,他取上的錢袋遞給她,「我身上只帶了這麼多,回頭我再讓人給你送來。」
燕曉來點著頭,「好,師兄慢走。」
方玉航微微苦笑,「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肝的小性兒,有了銀子就不要師兄了。」
燕曉來抱怨道︰「哪有嘛!」
方玉航又囑咐了一句︰「記得回家。」
燕曉來便又應了一聲。
直到那一隊官兵都消失在街尾,客棧里方才又熱鬧起來。
朝顏詫異地問︰「方大人是你師兄?」
燕曉來一面清點著錢袋里的銀子,一面應了一聲︰「是啊!」
一旁的古南溪若有所思,這方玉航雖然似乎好像貌似也許一直看他不順眼,但每每相遇,總是還要問一問好的,今日竟失態到像是沒有見到他一般,又也許,當方玉航看到燕曉來時,眼楮里就已經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微微遲疑,「燕姑娘竟是一直住在客棧里的嗎?」
「對啊!」
「听方大人的意思,倒是很想燕姑娘回方府居住呢!」
燕曉來滿臉不以為然,眼中閃過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急什麼,我又不是不回去。」明眸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寒光,她這次從無宴山上下來,可不就是「回家」的嗎?
迸南溪雙目含笑,「不知道燕姑娘下午可有安排?」
燕曉來明眸幽亮,「你要帶我出去玩嗎?」
迸南溪眨眨眼,旁人眼中的他素來輕浮,少有禮數,特別是在少女面前,可是為什麼在眼前這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的女子面前,他會有一種自己其實還是很純潔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