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已晚,幾顆星星在多雲的夜幕上方閃現,點點地閃著銀光。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你飯也吃完了,我媽你也見過了,應該沒事了吧?可以回去了。」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桑晨轉身就要回家。
「這樣好的夜色,一起走走吧。」身後的衛辭言突然開口。
這夜色哪里好?
雲重得要命——
桑晨回頭看他,「你一定是眼花了,還是趕緊回去睡覺吧。」
「桑晨。」衛辭言見她要走,也沒有攔她,只是微微抬起頭看著夜空上的雲,「我從來沒想過,我有一天會自己一個人跑到羅浮湖看星星。」
羅浮湖……
桑晨心下一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本來是準備和吳生他們一起去‘千色’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車子就拐到了羅浮湖了,我看見星星仿佛要掉到水里似的,電台的主持人嘮嘮叨叨讓人不得安寧,那個時候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夜色里,他的聲音隨著風慢慢飄過來,帶著異常的黯然。
「哈,不過後來我想,不是已經分手了嘛,所以就關了廣播,很快就走了。」他的聲音旋即卻又變得輕松起來,「難道果然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嗎?」
他到底想說什麼?
桑晨沒有動。
衛辭言卻仿佛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了。
要坦白自己的感情給她看嗎?
他自己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桑晨,一起走一會兒吧。」猶豫片刻,他終于開口。
要和他一起分享這樣的夜色嗎?
風吹過來,有種冽冽的花香,桑晨左右看了一下,才發現路邊有棵桂花樹開了花,香得濃郁。
忽然想到不知道從何處看到的兩句話︰「夜風忽然送來桂花香,焰火佳月幾度西廂。」
和著這景,倒是恰到好處。
桑晨抬眸,看向站在離她不遠處的衛辭言。
扁影在他臉上分割出明暗的交界,越發襯得他眸色深沉若海。
「走一走吧。」他開口,唇角有微微上揚的弧度。
那一瞬間,她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軟軟地一擊,隨即便空落落的,仿佛不小心將心遺忘在了某處。
于是,她輕輕點了下頭。
衛辭言微笑起來,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帶她慢慢朝前走去。
掌心里清晰的觸感提醒她此刻絕對不是一場夢境,可是……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小心翼翼地透過長睫偷偷去看他,可是他卻只是抬頭目視前方,並沒有做出與她四目相交天雷勾動地火的舉動。
她覺得自己有些困惑。
可是,能這樣重新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並肩走路,無論如何,她心里都有那麼一絲絲覺得奢侈無比的歡喜。
只是手機鈴聲卻在此刻有點大煞風景地響了起來,她按下接听鍵,「喂?」
「是我。」電話里傳來慕樨溫潤的聲音。
桑晨抬頭看了衛辭言一眼,朝一邊走了兩步,然後才問他︰「你現在打電話給我干嗎?」
「你在做什麼?陪你那位舊同事喝茶聊天還是散步聊天?」慕樨笑了起來。
說得還真準。
桑晨忍不住白眼以視——對自己的手機。
「你到底打來想做什麼?」
「無聊,對了,我想確定你準備什麼時候搬過去?」慕樨突然想起來,「我想,你不用我來提醒你吧,萬一你像那天那樣出現身體不適的狀況被你媽媽發現了的話……」
「不要說了,我有分寸,」桑晨有些慌張地朝衛辭言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我會盡快搬過去的,好了,不說了,再見。」
匆匆掛掉了電話,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衛辭眼。
但是衛辭言似乎並沒有看她,這讓她稍微松了那麼一口氣,收起電話走了回去,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我看……我還是回去吧。」
衛辭言看著夜色的眼眸悠悠然落到她的身上,凝視了她片刻,突然開口︰「誰的電話?」
「一個朋友。」她隨口回答,順口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好假。
衛辭言卻似乎並沒有覺得哪里不妥,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嘴角勾了一下。
「我要回去了。」她有些緊張。
「我送你。」
「不用了,再見。」
送來送去要送到何時才是終結?
所以她對他笑了一笑,轉身離開。
衛辭言追了兩步,最終還是放棄,站在那里看著她離開的身影。
朋友的電話?
是那個男人吧?
他不自覺地苦笑了一下,只覺得自從桑晨離開後,她生活里的所有一切都與他的嚴重月兌了軌,讓他沒有辦法掌握控制。
如果……如果可以大聲地理直氣壯地告訴她該有多好?
可是他看得出來,當他再靠近她的時候,她似乎有些微微的躲閃和不自然,就是那麼一點點的躲閃和不自然,讓他總是不自覺地把想說的話吞咽回去。
只是因為他晚到了那麼一步嗎?
她的生命里就因為他的晚到而空缺出的那麼一會兒,出現了別的男人?
被這樣的問題困擾著,衛辭言終于失眠了。
夜間輾轉反側,一閉上眼楮,就會看到各式各樣的桑晨。
喊著「總經理」的她。
叫他「衛」的她。
帶著壯士扼腕般的決心、走到他身邊的她。
對他微笑陪伴在他身邊的她。
苞他說要辭職的她。
還有如今,帶著微微的躲閃和不自然的她。
衛辭言覺得頭疼得厲害,為什麼他不能早一點兒發覺她對他的重要性。
他自以為做得很好。
桑晨曾對他說過她媽媽的事情,言詞間透露出對婚姻的不確定感,他便以為,不說出他們的關系,才是對這段感情最大的保護,起碼在分手時,可以不必讓她承擔那麼多看熱鬧多過關心的問候。
天知道他那個時候其實只把分手當作一種假設而已。
但是沒想到他們卻真的分手了。
如今,要怎樣才能挽回?
衛辭言一夜難眠,直到清晨才稍稍合上眼,誰知道睡了不過一個小時,電話就響了起來。
迷迷糊糊接過來,電話那頭兵荒馬亂的聲音頓時讓他一個激靈,「總經理,你快點回來,公司出事了!」
「什麼事情?」他驀地翻身坐起,睡意全無。
「有人在惡意收購我們公司!」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緊迫感,讓他充分地感受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立即就回去,你們先撐著!」他果斷地下命令,然後掛斷電話。
坐在床上呆了半分鐘後,他匆匆起床漱洗,收拾行李,退房,去車站。
直到坐上車的時候,他才靜下心來,給桑晨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中桑晨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倦意︰「找我什麼事?」
「公司有事,我先回去了。」他靜靜開口。
電話那頭頓了片刻,過了一會兒她才終于應聲︰「哦。」
「桑晨。」
「嗯?」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掛電話了。」他微微抽動了一下唇角,慢慢掛上電話。
視線掠過車窗外的風景,這個城市,滿城綠意,是有樹的地方。
他喜歡。
所以,他會再來的。
莫名其妙!
就知道他是莫名其妙!
在那樣突然出現撩動她內心的時候,居然又突然走了,他當這里是什麼地方?
真是莫名其妙!
「 」的一聲,卻有人突然伸指過來,在她腦門上輕彈了一記。
沒好氣地抓下那只手,「慕樨,你皮癢是不是?」
慕樨手里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你呢,又在發呆是不是?」
「你管我?」桑晨繼續沿著他們這小城里的「商品一條街」朝前走。
「很可疑哦。」慕樨笑了一笑。
「慕先生,你很閑哦。」桑晨橫他一眼,對他說風涼話。
「我發現,你的同事很念舊。」慕樨點了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對啊,我的同事都很念舊。」他想說什麼?
「那干脆讓他們集體來個‘小城一日游’好了,免得一個一個來這麼麻煩。」慕樨微微笑。
「也好啊,你下次記得提醒我跟他們說一下。」桑晨不以為意,反而回頭對他一笑。
看樣子,真的什麼都不準備說了?
慕樨挑眉,朝路邊店鋪內看去,「你不是要買水壺?」
「是啊,要買。」桑晨步子一轉,進了那家店鋪。
慕樨看著她挑水壺,「對了,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檢查什麼?」桑晨立即變臉,「我媽教書都三十年多了,學生也多不勝數,自然少不了做醫生這一行的,萬一被我媽知道我去醫院檢查的事,恐怕我剖月復謝罪都無法挽回了。」
「但是你就這樣……我總覺得不太好。」慕樨下意識朝她月復部看去,「你到底要還是不要這個孩子?」
「……」桑晨啞然,過了片刻才嘟囔了一句︰「還沒考慮好。」
「那你準備考慮多久?」慕樨皺眉,頗不認同她的做法,「過了合適的時間,就是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也得要了,我還是覺得,你最好是跟孩子的父親好好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桑晨挑水壺的手收了回來,轉頭出了店鋪。
慕樨跟上她,「桑晨,你根本沒有準備做母親的自覺!」
「才兩個月而已,要有什麼自覺?」桑晨苦笑了一下。
「你說要有什麼自覺?」慕樨有些生氣,「告訴我,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如果你不方便跟他談的話,我去跟他談這件事!」
「不要!」桑晨一口拒絕。
要突然告訴衛辭言她懷孕了嗎?
當時離開的時候不說,選擇現在這個時候說,他會有什麼反應?
他甚至都不曾對外公開過她是他女朋友的身份……
完全不敢去想象他的反應。
慕樨看著她的表情若有所思,突然福至心靈一般,突然開口︰「真的是你那個舊同事?」
桑晨張口結舌,驀地回頭看他,「……不是他!」
慕樨看著她慌張的模樣,肯定地點了點頭,「是他。」
丙然被他猜中了!
難怪他那天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現在想來,原來如此!
「就是那個人對不對?」他追問。
「不是不是不是!」桑晨被他逼得掉頭就走。
慕樨連忙跟了上去。
桑晨在前頭走得急,他則在後面暗自沉吟。
看她的反應,若說不是,他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到底那個男人做了什麼,讓桑晨居然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他一聲?
是彼此不夠信任,還是那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幫到桑晨?
「不要走那麼快。」慕樨上前抓住了桑晨的手臂。
桑晨防備地看著他,慕樨只好松了手做舉白旗狀,「我什麼都不說好了吧?」
「什麼都不說?」桑晨甚為懷疑。
「沒錯。」慕樨對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繼續去買東西。」桑晨轉過臉去,繼續朝前走。
「桑晨,你準備怎麼跟你媽媽說要搬走的事情?」慕樨嘆了口氣。
「我跟媽媽說我要離開這里去上班,就這樣了。」桑晨低頭苦笑了一下,「不然還能怎麼說?」
如果世界上真有自找苦吃的人,那麼桑晨一定是其中之一。
慕樨篤定地在心中嘆氣。
「桑晨,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固執得這麼可惡?」
「現在你知道了,有什麼感想?」桑晨瞄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伯母的話,一定很想揍你一頓。」慕樨無奈搖頭,「你的感情生活似乎很糟糕。」
「我也覺得很糟糕。」桑晨認同地點頭。
手指下意識撫過月復部,這里,當真孕育著她和衛辭言的孩子嗎?
她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慕樨總問她,這個孩子她到底要還是不要,可是,要她怎麼回答?
如果她能夠割舍掉對衛辭言的感情,那麼這個孩子,或許她說不要的話,便可以說得理直氣壯一點。
可是她無法割舍。
這個孩子,是她和衛辭言生命的延續,是他們的生命天長地久的延續。
「慕樨,變個魔術給我看吧。」她微笑開口。
慕樨微微挑了下眉,然後彎起唇角,「好。」
他隨手從口袋里模出一副撲克牌,示意她抽一張出來。
桑晨伸手抽出一張,「方塊2。」
「看好了。」慕樨從那撲克牌中抽出三張牌,然後把她手中的那塊方塊2也拿了過來,展示給她看。
此時他的手中,四張牌各不相同,但是確切無疑的,他手中有那張方塊2。
桑晨看著那張方塊2,對他點了點頭。
合上牌,慕樨手指靈巧地洗牌,不過四張而已,卻被他洗出了數種花樣,隨即合掌,將那些牌壓在手心內。
「要開牌了。」他笑意微微,伸手打開那四張牌。
「紅心3,梅花6,黑桃9,方塊3?」桑晨詫異地拿過他手中的牌,「我剛才抽的那張呢?」
「在你口袋里。」慕樨笑了。
桑晨隨手一模,果然,她的口袋里此刻多了一張撲克牌,拿出來,正是那張方塊2。
「你是怎麼辦到的?」她好驚奇地問他。
慕樨對她搖了搖手指,「秘密。」
說著話,他又收回了那四張牌,隨手一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等他再次開牌的時候,牌面已經完全改變了。
「你到底怎麼做到的?」桑晨忍不住驚呼一聲,「太精彩了!」
慕樨卻只是笑,躬身做了個謝禮。
桑晨拿走他手中的牌翻來覆去地看,卻看不出半絲竅門,最終只嘆了口氣。
丙然,魔術就是這樣,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還是會被它所蒙騙,還是會被它所吸引。
因為不到最後,不知道它還能變出多少令人驚喜的花樣。
那麼愛情是不是也像一場魔術SHOW,不到最後,你不知道它還能變出多少花樣來?
經歷過分離的表演,她很想知道,她的愛情,什麼時候才能迎來驚喜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