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樂謠睡得特別的沉,直睡得渾身酸痛才醒過來,她坐起身子,室內是陰暗的,歐諾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仰靠著睡著了,一切是那樣的靜謚,似乎飛過滄海經過桑田,自亙古以來,他們,便是這樣寧靜地相守著。
樂謠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看著她的戀人,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她眼里,只是熒幕上一個閃亮的符號,他演的片子並不算多,但是每一個都成了經典,他作風良好,緋聞從來都只聞雷聲不見雨點,他是她眼中最完美的藝人,寄托著她年少時對夢想的憧憬。
眼睫輕輕顫動,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對上她的,兩人均是輕輕怔愣,然後都帶著些微尷尬的看向別處,又不由自主地向對方看過去。
歐諾輕咳一聲,「你看我干什麼?」
樂謠臉一紅,然後訕訕說︰「你好看唄。」
歐諾模了模自己的臉,似乎十分受用,「嗯,你說得對。」
樂謠咋舌,輕輕嘀咕︰「臭美!」
歐諾看了看壁上的大鐘,「都十一點了,好餓!」
樂謠跳下沙發去拉窗簾,陽光流瀉而入,趕走一室陰霾,「我也好餓。」
歐諾用手掌擋了擋眼楮,「我廚房里還有兩杯桶面,你去煮了。」
樂謠「哦」了一聲,也不計較為什麼是她煮而不是他煮這樣利益相關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先刷牙?」她苦著臉往手掌吐了口氣,「有口氣了都。」
歐諾往浴室方向指了指,「快點,我也要用。」
樂謠應了一聲,小跑著進去了,浴室里只有一套洗漱用具,樂謠遲疑了一下,將頭湊到外面揚聲問了句︰「哎,里面的東西我可以隨便用吧?」
歐諾在客廳里伸著懶腰,「隨便啦!」
樂謠便十分不客氣地霸佔了他的牙刷和浴巾。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歐諾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你怎麼穿成這樣?」
樂謠十分無辜地打量著自己,白色的浴巾從胸部包裹到臀際,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胸前的肌膚上,「我剛把衣服都丟進洗衣機了。」
走到她面前的歐諾低頭看著她,眼眸深沉,呼吸有些重,「你在勾引我?」
樂謠雙手環住他的頸項,言笑晏晏,「對啊!」
下一秒他吻住她的唇,手指在她胸前輕挑,白色的浴巾癱軟在地板上,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那樣的近,仿佛融為一體,分不清誰是誰的。
「 嚓——」屋子的大門被人推開,背後滿是燦爛陽光的女人張大嘴,幾乎就要尖叫出來,卻在最後一秒捂住自己的唇,滿是控訴地瞪著室內的兩人。
赤果著身體的樂謠如被置于火上烹烤,從頭到腳都發著燙,這樣直視的目光下,她無地自容,本能地想要往歐諾身後躲,掩飾住自己的狼狽。
而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一絲為她解難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地,變得冰涼,肌膚上開始泛起細小的疙瘩,
門口的女人終于意識到她所注目的人的尷尬,忙關上門轉過臉去。
樂謠低著頭將浴巾撿起,重新包裹住自己的身體,她沒有再看向他。
室內三人中,他們兩人是看客,只有她,是被觀賞的跳梁小丑。
樂謠無數次想要奪門而出,只是她的衣物確實已經全部丟進洗衣機了,她原本是想斷了他趕走她的念想,如今,卻是讓自己更加難堪。
還是那女人遲疑地看了看她和他的臉色,然後小心翼翼地建議︰「要不把我的衣服給你穿一下吧,這樣總不太好。」
樂謠蒼白的臉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那就謝謝你了。」
于是那女人 地上了樓,這段時間里,他和她之間沒有一句對白。
窗外的陽光有著刺眼的絢爛,熒白的光斑讓人有如置夢中之感,樂謠不敢讓自己想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有些事情,一旦想了,她怕她會在他面前崩潰。
不久那女人拿了一套衣物下來,「這套衣服都是我最新買的,買回來洗了沒穿的,內衣也是,你不要介意。」
樂謠輕輕咬了咬下唇,「謝謝你。」然後躲進衛生間,心酸疼得厲害,眼楮里似乎就要流出濕潤的液體,樂謠想,丟臉丟到這地步還不夠嗎?
可是,已經丟臉丟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撒潑哭鬧,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有時候,人真的一點軟弱的心思也不能有,一旦有了,便如山崩地裂,一敗涂地。
輕輕扭開門,正听見外面的人在說話。
女人說︰「你這死孩子,帶女人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這情況多讓人難堪啊?」
他說︰「自己送上門來的,偶然成分很高的,不要白不要。」
樂謠推開門,那衣服很合身,很漂亮,但她依然有沒有穿衣服的錯覺,她用盡力氣笑了出來。
似乎由于她笑得過于燦爛,沙發上的男女都有些怔然地看著她。
樂謠說︰「真是太麻煩你們了,下午我盡量照同樣的款式碼號還一套過來。」
那女人忙擺手,「不用這麼客氣,我找歐諾要就可以了。」
樂謠只是笑笑,「那麼我先走了,再見。」
女人十分熱情,「我帶了午飯,一起吃吧!還有這衣服,已經洗好了嗎?」
樂謠搖頭,隱藏在她自己濕漉骯髒的衣服下面的手掌,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刺入食指,「再見。」
門被帶上的時候,樂謠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往山下走,盤旋的山路旁有一個垃圾桶,樂謠將自己的衣服丟進去,眼淚一直掉,她不想忍也忍不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的世界好像天翻地覆,而她,不知道根源在何處。
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親生的,如今被大白于天下又有什麼關系?
和歐諾本就是兩根不相關的平行線,之後又是她主動地提出分手,那麼現在他冷漠以待又有什麼關系?
身體被素不相識的女人看見了,那也只是一時的羞愧而已,都是同性,她有的那女人當然也有,又有什麼關系?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她這樣對自己說著,可是抹著眼淚的兩只手都濕透了。
樂謠想,她這樣難受,但痛過了就好了,哭過了就好了,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再次見到陳先生,他在醫院里穿著病號服,精神卻是很好,樂謠叫他「陳先生」,他似乎並沒有不高興,依然和她三言兩語地說著話,近中午的時候,肖迤和她一起出外吃飯。
「下午陳太太和另外三位陳先生會來,你可以選擇不見。」
樂謠用筷子扒著碗中的飯,淡淡地說︰「左右總是要見的。」
「你本來對陳先生的產業並沒有興趣的吧!那麼為什麼還會到這里來呢?」肖迤問出了一直在他心間徘徊的問題,初次去找她的時候,她的態度明明那般堅持不是嗎?
樂謠微微怔愣,然後笑了笑,「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貪錢,也許是因為我母親不要我了,只好來認個父親,也許是因為我想來追回我曾經失去的男人,又也許只是因為我無所事事太久了,生活中需要點起伏。」
肖迤想了想,「一個理由也許不能促成你做這件事,幾個理由在一起,就很充足了。」
樂謠笑著說︰「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回到醫院的時候,肖迤有些吞吐地說︰「如果陳太太他們給你什麼不好的臉色看,你不要太介意。」
樂謠笑,「老公其他的女人生的野種回來分產業,要是我,我一定會吃了那野孩子。」
此刻她還有心情玩笑,肖迤輕輕松了口氣,卻又有些無奈,「有你這樣說自己的嗎?」
樂謠無所謂地聳聳肩,「事實而已,並不是我能促成或者能改變的,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