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琪鼓著雙頰,瞪著夙沙玖蘭,听他與自家爺爺聊得愉快,想不到她還沒來得及回敬一下夙沙玖蘭,便先一步被他抓個正著。
蒼天不仁啊!
低頭看鞋尖,桑琪作消極抵抗狀,決定無視身邊的男人,還有不停呵呵笑的爺爺。
還有她老哥,趁著爺爺與夙沙玖蘭說話的工夫,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便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真是沒義氣。
「我和桑琪交往不久,還沒來得及前去拜訪,希望桑院長不要介意。」夙沙玖蘭面帶淺笑,舉止優雅,言辭肯切地對桑爺爺道。
垂在身側的手,與桑琪十指交握,親密地合在一起,似在為自己的話做一個最好的佐證。
桑爺爺笑眯眯地看著眼前這個看著非常順眼的年輕人,搖著手道︰「沒關系,沒關系,你們年輕人戀愛,我老人家不干涉。」
對于夙沙玖蘭這個人,桑爺爺早有耳聞,在國外長大、讀書,最後選擇歸國發展,繼承了上一輩留下的生意,經營進出口貿易,沒幾年便一躍成為本市的知名企業家,隨後發展酒店業,為人成熟穩重,每年單稅收一項便為國家貢獻不少。
雖然有傳言他與本市黑幫有所牽扯,但夙沙玖蘭公司生意上所做的每件事都符合政府各部門要求,讓人無從懷疑,這樣正經的、從不致力于靠與官員拉擾關系而輕易過關的人,會做什麼不法的勾當?
桑爺爺雖然是個老革命,但卻不是老古董,一些傳言嘛,沒證沒據的,都是有心人在亂傳,不足為信。
今天看到夙沙玖蘭本人,對他的印象著實不錯,看他對孫女的態度,也令老人家滿意地直點頭。
「小琪,你交了男朋友怎麼不告訴爺爺?」桑爺爺帶點不滿地質問孫女,他可是一直很關心孫女的人生大事啊!
「啊!那個……」正在低頭發呆的桑琪听到她爺爺點名,呆了一下,不知怎麼回答,他們才交往沒多久嘛!包何況她還在想怎麼報復一邊的這個恐怖分子。
看夙沙玖蘭一副吃定她的樣子,桑琪就非常不甘心,以為告訴她,他的底細,她便要乖乖就犯哦!想得美!
「其實有件事,我本想年後與桑琪商量過後,去拜訪您時再說的,不過既然今天見到,我便直接開口了。」夙沙玖蘭恭謙有禮地道。
「什麼事?你說,你說。」桑爺爺還是笑呵呵的,蒼老卻仍炯炯有神的眼中閃著精光似乎猜到夙沙玖蘭想說什麼。
桑琪心頭一跳,警鐘大作,想開口說話時已經晚了。
「我打算年後便與桑琪訂婚。」
桑爺爺霎時笑彎了一雙眼。
半晌,桑爺爺才努力收斂了一下神情,嚴肅認真地問︰「你不是說與小琪交往不久,這麼快就確定想和小琪一起度過下半生?年輕人不要沖動行事,免得後悔,也傷害了小琪。」畢竟是最疼愛的孫女,桑爺爺再想孫女嫁人,也還是有理智的。
「我愛她,而且我們也不年輕了。」夙沙玖蘭也正色地回道,直視著桑爺爺的眼眸中,一片真誠,「抓不住她,我才會後悔。」
他認定的人,便別想逃出他的掌心。
自那天兩人談話過後,桑琪並沒有什麼異常,但依夙沙玖蘭對桑琪的了解,這個非常討厭暴力,將他當作恐怖分子的女人,絕對不會這般輕易就接受他是個大惡人的事實。
今晚意外在這里遇上桑爺爺,正中夙沙玖蘭下懷。
制敵機先。
先下手為強,夙沙玖蘭向來知道怎樣制服敵人,也知道怎樣讓人沒有退路可逃。
夙沙玖蘭轉頭,眼含深意地看著被他剛剛一句話嚇呆的桑琪。
愣愣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眸,看到那其中閃爍著的算計,發現一個不容她忽視的事實,那就是夙沙玖蘭對她勢在必得,她真的成了被黃鼠狼看上的小雞。
到嘴的肉,跑不了了。
「要我再重復一遍嗎?我愛你。」堅定自己的心,夙沙玖蘭傾身輕聲在桑琪耳邊說道。
心上的不甘被這三個字炸開,碎成片片,桑琪在一這刻才如此肯定,夙沙玖蘭真的是一個奸商,如假包換。
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沒有哪個女人會不想听到這三個字吧!包何況她早已動了心,早就主動撲進夙沙玖蘭懷里,眷戀上他的體貼與溫柔。
看著夙沙玖蘭貼在孫女耳邊講悄悄話,孫女的臉色一下變得紅彤彤的,桑爺爺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兩分。
「過兩天來家里一起吃頓飯吧,到時再說,到時再說。」桑爺爺笑著道,「小琪能遇上你這樣成熟穩重的大好青年,我總算放心了。」
爺爺,他分明就是個恐怖分子!桑琪暗瞪著夙沙玖蘭,發現她爺爺也有識人不清的時候。
但,喜歡上這個恐怖分子的自己,好像更加識人不清。
桑琪郁悶地掐了一下握著自己手的大掌,夙沙玖蘭回以一個微笑。
于是郁悶的某醫生更加郁悶,因為她剛剛才發現,身邊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個恐怖分子,還是個非常會偽裝的恐怖分子。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夙沙玖蘭還有這麼道貌岸然、正直如斯的一面?
正月初二,夙沙玖蘭登門拜訪桑家。
桑琪從清早起來便不見人影,到夙沙玖蘭來了,也沒從房里出來。
桑媽媽打量了一會兒夙沙玖蘭,沒見到女兒出來,便親自去叫人。
敲了兩下門,沒人應,輕輕一推,房門大開,房里只有一只兔子在上竄下跳,哪里有桑琪的人影。
兔子背上綁著一個信封,桑媽媽抱過兔子,拿下信,看著信上寥寥的幾個字,默然無語。
夙沙玖蘭正與桑爺爺在客廳聊天,桑爸爸和桑亦風坐在一邊旁听,兼觀察夙沙玖蘭這個人,桑女乃女乃在泡茶。
「小琪離家出走了。」桑媽媽掐著桑琪留下的那張紙,回到客廳,非常冷靜地道。
夙沙玖蘭狹長的鳳眸不自覺地眯了一下。
桑家三個男人立時炸鍋,昨晚明明看到桑琪回房休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他們怎麼一點也不知情?
桑爺爺接過媳婦手中孫女留下的字條,異常干淨利落地寫著一句話——「我出門了。」
桑女乃女乃瞥了一眼,同桑媽媽一樣,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這個孫女是什麼個性,她還是了解的,並不需要他們過多的擔心。
桑家三個男人卻沒有這麼鎮定,面面相覷了半晌,最後將目光定在夙沙玖蘭身上,「你們吵架了?」桑琪明知今天夙沙玖蘭會來訪,卻走了,讓他們不得不作此感想。
「她可能在生氣,我想訂婚的事沒有提前和她商量。」夙沙玖蘭狀似苦惱地道。
「唉!」桑爺爺一陣長吁短嘆,覺得孫女這次真是有些任性。
桑家另兩個男人倒是暗自竊喜了下,雖然看夙沙玖蘭還頗為順眼,但是想和他們搶女兒和小妹的男人,還是有些不爽的。
夙沙玖蘭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後道︰「我去機場查一下,也許可以知道桑琪去哪了,請放心,我一定會將桑琪帶回,今天便不多打擾了。」幾句話說得讓桑家兩個女人頗為受用,看來這個年輕人真的很看重小琪啊!
桑爺爺也很受用地點著頭,嘴上卻說著︰「小琪不知去了哪,你也不一定能找到,等過幾天她自己就會回來了,你也不要太著急。」
「我知道了,先告辭了。」夙沙玖蘭起身,穿好大衣,離開桑家。
唇上勾出抹笑,桑琪這只乖順的兔子,會跳到哪里去呢?
不過以此來抗議她的不妥協,還真是出乎他意料的輕松。
將藥分發給前來領藥的黑人婦女,桑琪將已經長到肩膀的發撫到耳後。
她現在在非洲一個落後地區的國際醫療援助隊里工作,雖然與不久前所處的戰場地區相比要安全許多,但是這里的醫療設施非常落後,衛生條件也很差,成年已婚女性中得婦科疾病的人很多,而且大部分都得不到完善的治療,間接導致了女性死亡率的上升。
從那年新年離家出走,以示自己對夙沙玖蘭那個恐怖分子的一點小小的抗議,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
在這兩年間桑琪走了很多地方,跟著不同國家的醫療救援隊行走在不同的國家與地區間,幫助各種各樣需要幫助的人。
在安逸的環境中沒有發現,也沒有體會的事,在兩年的行程中有了更深的發現和體悟。
正像夙沙玖蘭那時所說有,黑與白,有白的一面,黑的一面也注定要有人去做。
在國內和平無戰事的環境中,槍支帶來的是犯罪、死亡、血腥暴力;但在仍燃著戰火的地方,槍械是保護自己生命的工具,人們必須為了生存而去斗爭,手中若沒有武器,便只能任人屠戮,血淋淋的現實容不得人逃避。
也許夙沙玖蘭手中的武器不一定是賣給真正為了生存而有所需的人,但至少他們可能是其中那一部分可能會得到那些軍火的人。
生命在斗爭與戰火下,更顯得可貴。
無建築的地方,天空便顯得格外高遠。
發放完藥品,桑琪走出醫療帳棚,站在一塊空地上,舒服地伸個懶腰,腦中想著,這次救援活動結束,應該回家了,雖然中間有寫過信回家,但一家人想必早就擔心得要瘋掉了。
而她……也想念那個理直氣壯的恐怖分子了。
「在想我嗎?」身後傳來低沉的男性嗓音,桑琪伸懶腰的動作一僵,瞬間閃到腰了。
下一瞬,人便被從背後擁入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
總是溫熱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怎麼找來的?」回過身,看到那雙上挑的鳳眸,硬挺的鼻,淡色的薄唇,桑琪愣愣地問。
「我一直在找你。」撫著她變長的發,夙沙玖蘭回道。
當初以為可以很輕易便能找到逃跑的她,沒想到這個女人行動力不低,他追到香港,再跟到法國,便失去了她的蹤跡。
而他當時也走得太急,公司的事情沒能交待一聲,只好先行回國處事公司的事,之後又有與德國的一宗軍火交易,一再耽擱行程後,再回頭早已沒了她的消息。
只好派人慢慢調查,後來由她家人口中得知她參加了國際醫療救援隊,便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地找,直到前兩個月才有了她初步的消息,進一步調查,終于得知桑琪目前的所在地,夙沙玖蘭立即丟下公事,追了過來。
眨著眼楮,桑琪看著夙沙玖蘭眉間聚起的一點點怒氣,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男人露出生氣的表情。
伸出食指戳上他的眉心,桑琪輕聲道︰「你不找,我也要回去了。」
「不再以行動抗議了嗎?」夙沙玖蘭問,眉宇間的怒氣漸漸平順下去。
當初就是因為猜到她會身體力行地以行動來抗議一下他的不法活動,但是沒想到她會做得這麼徹底,連利用她家人,說出要結婚的話,也沒能攔住她。
「我想通了。」靠入夙沙玖蘭懷中,手臂懷上他腰間,桑琪緩緩地道,「這兩年我去過非常接近戰區的地方,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听到外面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然後便會有很多受傷的人被抬到眼前。那些人都在為自己爭取一絲生存的空間,兩方交戰,沒有哪一方是真正的正確,也沒有誰是錯誤的,他們只是想活下去,可是各自的理念與想法卻不盡相同,便有了沖突。
「就像你說的,即使你不去做壞人,依然有壞人的存在,依然有人會走私販毒,有人生,有人死。誰受到傷害不是你的原因,而是人本身的問題。不管我接不接受,該發生的依然在發生,不會改變。」
「然後?」夙沙玖蘭挑眉,手指穿過她的發。
「你就繼續做你的恐怖分子吧。」桑琪悶悶的聲音由夙沙玖蘭胸前傳出。
夙沙玖蘭微笑,「那你呢?」
「啊?我什麼?」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恐怖分子。桑琪奇怪地對上夙沙玖蘭的眼。
「願意跟在這個恐怖分子身邊嗎?」
「唔,我不是早就收貨了?」早就戀上的心收不回來,更何況這男人也不準她退貨啊!桑琪皺了皺鼻子,瞪了夙沙玖蘭一眼。
「那現在兩條路給你選,一跟我回國結婚,二跟我去拉斯維加斯注冊。」
某桑姓女醫生聞言不平地跳起,「喂,你這根本只有一條路,哪是選擇題。」
「是,我給了你時間長短的選擇。」勾唇而笑,笑容中說不出的奸詐。
「真是無良的奸商。」
「多謝夸獎。」
非洲湛藍的晴空下,有一對相擁的人。
不遠處一只不知名的大鳥正在空中盤旋,然後漸漸飛遠。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