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玄墨閣,蘇映伶便看見這四周全是畫,而且其中不乏珍貴古畫。
彼愷之的《洛神賦圖卷》、周坊的《簪花仕女圖》、董源的《瀟湘圖》……蘇映伶不由目露驚嘆之色。
在這樣一座小小的城鎮里,竟然藏著如此之多的稀世之寶。
蘇映伶又將目光落到了案桌上放著一些熟悉工具——排筆、宗刷、蠟板……那都是裱畫里不可或缺的工具。
看來琴玉也是一個裱畫高手。牆上所掛的那些古畫,也都是經過了細心的裝裱,更添色彩。
沒想到看起來性情如此急的女子,竟能做這樣細心的工藝活兒。
蘇映伶微側過頭,卻沒見琴玉跟上來。
想必她不想見到自己吧?
蘇映伶苦笑。
「坐吧!」徐子皓讓蘇映伶坐下,自己跟著坐下時,卻是蹙眉輕按了按胸口,臉色更顯蒼白。
「徐大哥——」蘇映伶心中微驚。
「沒事。」徐子皓坐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容,「映伶,這次來找我什麼事?」
蘇映伶解開了手中的包裹,將畫卷展露。
徐子皓看著那幅裝裱精美的《五牛圖》,眼眸微微一沉。
「太府卿的人來過傅府了。」蘇映伶淡淡地道。
徐子皓一怔,「映伶——」
蘇映伶抬頭,「徐大哥,我相信你,即使這幅畫的來處真有蹊蹺,你也必有苦衷。你若有難處,可以不用解釋。」
徐子皓深深看了蘇映伶一眼,即而輕點了點頭,「嗯。」
蘇映伶也不繼續追問了,將畫推至徐子皓面前,微低眼眉,「徐大哥,對不起。這幅畫我不能收。我很謝謝你將這幅畫送給我,也知道這幅畫你必得來不易,但我不能因自己所好,而連累整個傅家。」
「我明白。」徐子皓淡淡一笑,正要將《五牛圖》收起來,忽然門外傳來「 啷」一聲巨響。
徐子皓和蘇映伶回過頭,就見琴玉一臉慘白地盯著桌面上的《五牛圖》,腳邊一地碎碗,湯藥也撒了到處都是。
「琴玉——」徐子皓站起了身。
琴玉怔然盯著那幅畫半晌,然後淒慘一笑,「這幾年來,你日日夜夜念著《五牛圖》,我以為你對畫愛之入骨,原來,是要送給她的嗎?!」
「琴玉。」徐子皓的眼中露出嘆息之色。
琴玉卻是轉身就跑。
「琴玉——」徐子皓正欲追上,腳下卻是一顛,幸而撐扶住了桌面。
「徐大哥——」蘇映伶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不要緊。」徐子皓微喘了口氣,正欲再追,卻被蘇映伶一把拉住。
「徐大哥,我去找琴玉姑娘吧!」蘇映伶扶著徐子皓在椅子上坐下,「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而受傷,我不問。而且我知道,有些事,我不能問。但我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也不等徐子皓回答,蘇映伶朝琴玉離開的方向走去。
徐子皓深深凝視著蘇映伶那縴細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就是這樣一名女子。
她可以冷靜地面對一切,她甚至不曾表露過十分激烈的情緒。不,也許有吧,五年前,還年少的她曾經表露過,但最終……理智還是壓下了情感……
暗秋辰一路疾行,他甚至不給自己任何猶豫和回頭的機會,一口氣奔到雲鎮之外的小樹林里。
頓住了腳步,他輕靠著身邊的一株大樹,閉上雙目。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覺閉住了氣息,現在胸口就像是裂開一般地疼痛。彎下了腰,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也跟著一陣寒,一陣熱。
她會回來的!
他在心中再一次暗暗告訴自己。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喘息著,直起了身。眼前忽然傳來些微昏眩,他不適地扶住了額際,低聲輕喚著容江。
「容江,你在哪?」
沒有回應。
暗秋辰錯愕地抬起頭。
「容江?」
還是沒有回應。
進入雲鎮前,他讓容江在鎮外等候,容江應該不會自行離開才對?
驀地,練武的直覺讓他感應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他心神一斂,將身形隱入了大樹之後。
不消片刻,有腳步聲接近,緊接著,傳來了對話聲,卻是「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听不懂的外族話。
暗秋辰疑惑地微擰劍眉。
沒過多久,那交談的聲音漸漸遠去,傅秋辰覺得事有蹊蹺便悄悄跟了上去。此時,月兒藏進了雲層里,樹林里更為暗沉了。傅秋辰遠遠地跟著,只能隱約看見那二人身形高大,而且穿著外族服飾。
苞了大約一刻鐘的工夫,眼前火光頓現。
在光亮照上的那一刻,傅秋辰看清了,那二人穿的是女真族的服飾。再往前望去,傅秋辰又看見了不少金人。
「金人來這里干什麼?」傅秋辰一怔,而且看他們的樣子全是武學高手。
宣和二年,宋金結盟後,約定由宋朝出兵攻打遼國燕京,勝利後,幽、雲等各州歸宋所有。但這場戰結果卻是由金兵攻破遼城,奪取了燕京,卻也借機向宋朝「勒索」了大量食物和錢財。表面上,宋金似乎相安無事,但宣和七年,金滅遼後,對宋卻是虎視眈眈。
現在他們竟然莫名其妙出現在宋境,肯定有所圖謀。
暗秋辰微一沉吟,強壓體的不適,再度靠近了些。
突然,他听到了容江的聲音——
「我說了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容江話音剛落,風中便傳來了「啪」的一聲,似是鞭子甩過的聲音。傅秋辰听見了容江壓抑的悶哼聲。
「容江——」
暗秋辰神色一變,躍上枝頭,借著林子里的樹木再度靠近了一些。
透過樹梢,他看見容江被人綁在大樹上,渾身是傷,幾乎是奄奄一息。想起容江傷還沒全好就跟著自己出來,現在竟又受了傷,傅秋辰心中一痛,正欲下去救人,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肥碩身影——太府卿陸遠。
為什麼他在這里?
而且還跟金人在一起?
「容江,只要你說出雲鎮的部署,我自然會放了你。」
「我什麼都不知道。」容江低聲回答。
「不知道?」陸遠哼了一聲,「本官接探子回報,看見傅秋辰和蘇映伶進了雲鎮!雲鎮可是一般百姓都不知道的秘密場所,你們這麼熟門熟路地進去了,還敢說不是跟那些叛賊一伙的?」
「叛賊?」容江冷笑,聲音雖虛弱,但眼神卻是充滿了嘲弄,「陸大人,你身為宋朝的太府卿竟和金人勾結,我看你才是叛賊——」
「啪!」容江話音未落,又挨了一下鞭子。
容江此刻連叫也叫不出來,渾身一顫,便昏了過去。
「容江!」傅秋辰再也按捺不住,躍下了樹去,朝容江直掠而去。
「傅秋辰!」
陸遠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
他上次吃過傅秋辰的苦頭,且不說在傅府被他裝瞎折騰了一頓,回去後又受盡了痛苦,如果不是有高人幫他解去了那些被封的穴位,他現在還躺在床上。
暗秋辰打退了幾名撲上來的金人,也不戀戰,沖到容江面前,解開他的繩索,負起容江就走。
突然,背後襲來一道渾厚的掌風,傅秋辰怕傷及容江,咬了咬牙,回身一擋。
「 」的一聲,兩掌交擊。傅秋辰扶著容江踉蹌退了三步,直到靠近身後的樹背,才勉強站穩身形。深吸了一口氣,他連眼前之人也沒時間看清,虛拍出一掌,將身旁的大樹硬生生攔腰劈倒。
大樹隨之「轟然」倒下,塵土飛揚間,傅秋辰和容江已失去了蹤影。
「沒想到,這傅公子看起來年紀輕輕,內力修為倒是不錯。」
當塵土漸漸散去,出現了一名身形高大的異族男子。他年約二十七八,五官深刻如同斧鑿。雖是金人,卻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
陸遠見到他,正想開口,卻被那男子伸手一舉,打斷了。
「立刻準備進雲鎮。雞犬不留。」他淡淡地吩咐著,眸光卻閃過了冷凝的殺氣。
「是。」陸遠打了一個寒顫,躬身退下。
月兒漸漸從雲層露出,卻照出了一片冰冷的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