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裱間里,蘇映伶滿意地看著案台上那一幅修補過後的《韓熙載夜宴圖》,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這幅畫整整修補了一天了。
從去污到揭舊,到托補,到全色,每一樣都耗費了她不少精力,但看著修復完美的古畫,對她來說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接下來,就要考慮著用什麼樣的裝裱款式了。
轉過頭,她看了眼窗外已完全沉下來的天色,月復中傳來了輕微的肌餓感。
一整天,她幾乎滴水未沾。
苦笑了一下,蘇映伶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娘子。」
門外那一雙幾乎比星辰還要閃亮的眼楮幾乎讓她閃了神。
「相公?」蘇映伶看了傅秋辰手上的托盤,「你這是——」
「跟你一起用膳呀!」傅秋辰笑得一臉燦爛,「你已經把畫修好了?」說著,他探頭往里瞧了眼,眼底卻閃過一絲失望,嘴里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麼快就修好了啊!」他還想著,她若是還沒修好,沒空用膳,他親自喂她呢。
看來,這小小的奢望破滅了。
蘇映伶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搖頭輕笑了笑,「你剛才不是還追著我用膳嗎?」
暗秋辰略顯不滿地撇撇唇,「你要是每天都能準時用膳才好。」
「走吧,我們去哪里吃?」蘇映伶好笑地看著他。
「就在這里吧!」傅秋辰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我剛好向娘子討教一些事情。」
蘇映伶疑惑不已,「你要討教什麼?」
「裱畫啊!」傅秋辰唇角又微彎了起來,「娘子,我決定了,今天開始,跟你一起學習裱畫,這樣也可以幫你的忙。」
「你不是一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嗎?」蘇映伶頗感意外。
「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啊!」傅秋辰也不等蘇映伶答應,端著托盤走進了裝裱間,「娘子,我們先用膳,然後你一項項教我。」
看著前面那道修長的背影,蘇映伶搖頭失笑。
不知道他這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忽然想起,他們剛才好像發生過一些口角吧,但此時此刻似乎又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也許,這就是她與他之間的相處之道!
常言道︰三分畫,七分裱。
一幅再好再珍貴的古畫,也需要用裝裱來裝飾保護,這樣才不會因為年代久遠,而發生空殼月兌落、受潮發霉、糟朽斷裂或是遭到蟲蛀鼠咬,白白毀壞了一幅傳世名畫。
裱畫是一項非常繁雜和瑣碎的工作。
除了一些必須的裝備和工具,比如說寬敞明亮的裝裱間、用于貼片掙干畫心的掙板、排筆、宗刷、砑石等,還需要十分的細心和耐心。
扁是制作裱畫用的漿糊,就要花上大半天的工夫。
晚膳結束後,傅秋辰硬是纏著蘇映伶教他裱畫,被他纏到沒轍,蘇映伶只好拿來了面粉和清水,先教他制作糨糊。
裱畫用的漿糊與一般的漿糊略有不同,它要求質量好、粘合力強,所以在制作的第一次,要先洗粉。
所謂的洗粉,就是將面粉中的面筋提取出來,使面粉變為澱粉,而且和出的面團還要軟硬適中,過軟過硬都不行。
暗秋辰睜大了眼楮,看著蘇映伶動作熟悉地在銅盆里和著面,然後,一點點地加水,再和,再加水,再和……直看得他眼楮發酸。
這看起來比練武難多了吧?
「娘子,這面還要和多久?」
蘇映伶微笑,「差不多了。」
暗秋辰「哦」了一聲,顯然已沒什麼耐性。
蘇映伶抬起頭,見他向來明亮的眼楮里沒什麼神采,不禁嘆了口氣,「相公,如果你看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她並不覺得他有這個耐心做裱畫這種工藝活。
暗秋辰搖頭,「我不是說了嘛,我是來學習的。」說著,他卷起了袖子,「我來試試。」
「這里不用了,你幫我拿條濕巾過來。」
「好。」傅秋辰遞了條濕巾給蘇映伶,見她將濕巾蓋在和好的面團上,好奇地問︰「娘子,你這又是在干什麼?」
「省面。」忽然覺得臉頰有些酥癢,蘇映伶抬起右手背輕拭了拭,「省面後才比較容易洗。現在我們等一會兒。」
「哦。」傅秋辰似懂非懂地點頭,抬眼就見蘇映伶臉頰上沾了些面粉,「娘子別動。」
被他這麼正經地一喝,蘇映伶微感錯愕地站在那里。
暗秋辰湊近她的臉,用衣袖輕輕擦去了她臉頰上所沾的面粉。
未關嚴實的窗外吹來了一陣輕風,燭光搖曳,將兩道依偎的影子映在潔白的牆壁上,旖旎而曖昧。
兩個人的氣息突然這樣接近,讓蘇映伶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娘子,我們都成親一年啦,你為什麼還這麼害羞?」傅秋辰眼楮里寫滿了笑意,突然出奇不意,偷了一個香吻。
蘇映伶臉色頓時通紅,「相公,別鬧。」
「相公親娘子天經地義啊!」傅秋辰劍眉一挑,然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收雙臂,將她攬在了懷里。
「相公,我們、我們正在做事。」蘇映伶掙扎著,逃出了他的懷抱,「我看面省得也差不多了,可以開始洗了。」拿出省好的面團,倒上清水,蘇映伶開始抓洗,連頭也不敢回。
看著面前那道明顯帶著疏離感的背影,傅秋辰一雙黑眸又黯然了兩分。
她總是這樣逃開他。
總是這樣離他離得很遠很遠。
手心猛地收緊,又松開。他的唇角卻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娘子大人,我說過我是來學習的,你都一個人一手包辦了,我可是什麼都沒會學會啊?」極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邊,他再次卷起了袖子,「這個該教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