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不絕,已經從清晨下到了傍晚,眼看天色已暗,竟沒有絲毫停歇的預兆。傅秋辰看了眼懷中所抱的東西,然後又擁緊了些,將雨傘盡量靠前,不讓雨水濺濕懷中的東西半分,隨即加快了腳步。
不消片刻,雨水便打濕了他的後背。那粘稠潮濕的感覺讓他極為不舒適。
「真是糟糕,這雨怎麼老是下不停呢?」
暗秋辰低低地嘀咕了一聲,當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懷中所抱的東西時,薄唇卻是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
「幸好沒淋濕。」再度加快了腳步,心急萬分的他不自覺地就用上了輕功,引起路人紛紛側目。
「慘了!」
暗秋辰頓時有所驚覺,連忙放緩了腳步。想起娘子的「忠告」,明亮的黑眸連忙往四周瞧了眼,見已經沒什麼人注意到,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鋒芒不外露啊!」傅秋辰略顯苦惱地攏起了一雙挺拔的劍眉,「我要是能快點回家,東西也不會打濕了啊!」而且,他現在巴不得換下這一身濕衣,總覺得身子有點冷啊。
「但這樣娘子會生氣吧?」
左思右想,他最終還是敗在了娘子的「忠告」之下,只好抱緊了懷中那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東西,以平常人的腳步朝傅府的方向奔去。
可惜天公似乎有意與人作對,中途雨竟越下越大了,當傅秋辰好不容易趕回傅府時,幾乎成了一只落湯雞,連那一頭黑發都濕嗒嗒地糊成了一片。
「啊,少爺,你怎麼淋成這副樣子?」
在門外守候了一天的容江看見傅秋辰那副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
「少爺,你不是有帶傘嗎?怎麼——」
「沒事沒事,只是淋濕了一點點。」傅秋辰也不顧一身濕透,目光急切地打量著懷中的那包東西。
「還好,沒淋濕。」如負釋重地吐出一口氣,他揚起了笑容,「容江,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裝裱間。」
「她怎麼還在那里?」傅秋辰聞言瞪圓了一雙眼眸,「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好像就在里面了吧?」
容江模模頭,「據說今天少夫人收了一張很難修補的古畫。」
「那她用過膳了嗎?」傅秋辰的臉色已微沉了下來。
「沒。」容江老實地搖頭。
暗秋辰臉色更沉,「修什麼古畫啊,飯總是要吃的吧!這樣下去,不是把身子都搞壞了嗎?」傅秋辰一邊低聲埋怨著,一邊抱著東西就往裝裱間走去。
「少爺,你身上還濕著呢。」容江在身後連連嘆氣。
少爺自己還不是一樣啊,每回踫到少夫人的事,他哪顧得上自己啊?
不過,少夫人卻……容江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嘆息。
時間過得可真快呢,轉眼,少爺和少夫人成親已經一年了。
只是這一年來,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
暗秋辰風風火火地沖進了裝裱間,連身上的濕衣也沒來得及換下。
「娘子——」
「砰」的一聲,連門也不敲,他直接闖了進去。
房內案台邊,蘇映伶正微俯著身,手上拿著一方薄娟,細心地托著台面上的一幅絹本古畫。
「相公,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在做事時,進來要敲門。」
蘇映伶頭也未抬,還在托著薄娟,就怕自己手一抖,前功盡棄。
暗秋辰「哦」了一聲,竟抱著手中的東西退出了門外,然後掩上房門,又伸出一只手輕敲了敲。
「娘子,我可以進來了嗎?」
蘇映伶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進來吧!」嘴里雖這麼說著,手中的工作卻未停下。
房門「吱呀」一聲,再度被推了開來。傅秋辰興沖沖地沖到蘇映伶面前,獻寶似的遞出了懷中的包裹。
「娘子,你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蘇映伶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買了什麼?」忽然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看著手中的絹本古畫,低聲自語︰「竟連正面也有破損?!」
修復畫心是一件很費時又很耗神的工作,也是裱畫里最為重要的一項。她花了一天的時間去污、揭舊,現在正用薄娟托補,要補殘缺的部分,但剛才這一托,卻發現在畫心正面的右上角部分,竟還有一點小殘缺。
「看來要拿些素紙了。」
一般絹本畫的正面出現殘缺時,就需要用到素紙補在托絹的背面,這樣畫心的薄厚才會統一。
暗秋辰見蘇映伶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一抹落寞閃過眼角,收回了遞出的包裹,但隨即眼神又是一亮,「娘子,不如我來幫你吧!」
蘇映伶這回終于抬起了頭,「相公,別鬧了。你先出去等我,好嗎?」她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像是哄一名孩子,但確實是這樣。成親這一年來,她對他說話都像是在哄孩子。
不僅因為她的丈夫年紀比她小了整整三歲,而且因為丈夫的個性真的跟孩子一般。
「你飯不是還沒吃嗎?」傅秋辰有點不高興了,「你一裱起畫來,就都是一整天不吃飯。」
「嗯,我下次一定改。」蘇映伶的注意力已經又回到案台上的那幅絹本古畫上了。
暗秋辰又鎖起了眉間,「你哪次不是這樣說,但每次都沒有改。」
蘇映伶沒有應聲,她正想思索著怎麼用素紙補上才是最完美的。
「這是什麼畫這麼重要啊?」傅秋辰有些吃醋了,他可是她的丈夫,可是從剛才進門到現在,她卻連正眼都沒瞧過自己一眼,一心只關心著那幅破古畫。
「《韓熙載夜宴圖》。」蘇映伶淡淡地解釋,「這是五代著名畫家顧閎中的作品。此圖繪寫的,是一次韓府夜宴的全過程。它以連環長卷的方式,描摹了南唐巨宦韓熙載家開宴行樂的場景。」
暗秋辰興趣缺缺地「哦」了一聲,「這畫很名貴嗎?」說著,探頭瞄了一眼。案台上的那幅絹本古畫雖有些殘舊,但畫面上的人物卻依舊栩栩如生,或正或側,或動或靜。
「這幅長卷線條準確流暢,工細靈動,充滿了表現力。設色更是工麗雅致,富于層次感,神韻獨出。是難得的曠世佳作,當然是珍貴之物。此畫已失傳許久,沒想到,今日竟又重現人間——」一說起畫,蘇映伶的眉宇間燃上了一絲明亮的光彩,甚至連唇角都染上了不可多見的輕柔笑容。她原本就是個雅致的女子,現在這一笑,更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