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姍杉下了車,與周旭一起找到海關關區的行政中心。這是一個出口的海運港口,沿途來的時候,看到路標都是寫著第幾集裝箱區域,他們這次來的是第三集裝箱,很遠。
下了高速,還要兜兜轉轉轉上好幾圈。
五顏六色的集裝箱一個接著一個壓在堆場,每一個集裝箱上都標著不同的箱號,她用手遮擋自己的半張臉,「哇,好多箱子。」
「如果讓你找,找得到自己公司的那個嗎?」周旭笑道。
「怎麼可能,在堆場的箱子都是還沒安排的吧。」她夸張地扮個鬼臉,又低聲說︰「周部,你不會忘記我們的箱子進了緝私局吧?」
上周五的時候,貨代通知他們集裝箱的櫃子被海關查驗了,讓他們準備好一個貨物的清單備與海關老師查驗。當時她出差在外也沒在意,公司報檢報關控制得都非常好,正常情況下一定是通過放行的。
卻不料在下午的時候接到通知海關老師在把箱子過磅稱的時候,發現箱子的重量比申報的重量多了一噸,這是非常嚴重的報關重量不符,當場這案子就被丟進了緝私局。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全外貿部都炸開了鍋般地討論著。各個都不相信,這怎麼可能?每次申報都是嚴格按規定來的,除非是多裝了貨物,但若真如此,倉庫那邊一定會說,不匯報是不可能的,但若真多裝了,就是走私,情節非常嚴重。
營運總監馬上成立小組,最後讓外貿部長的她與物流部長一起在周一前來解決此事。
餅來之前,她已經把資料都準備好,情況說明、委托書、申請復檢報告以及公司的營業執照。
「周部,你確定倉庫沒有多裝衣服吧?」她抱著檔案袋歪著頭問。
周旭點點頭,「我問過老邱,是他負責裝貨的,就是按照你們部門給的裝箱單來操作的,肯定不會多裝。」
這就好,她再次安下心來。
只要不是貨多裝了,這事解決起來便不會棘手。根據他們後期的調查,倉庫報的一件貨物的重量比實際的要輕上零點幾公斤,這次出的又是大櫃,按理算起來便是差了八百多公斤,再加上集裝箱里有桿子壓著,差不多便是一噸的重量。
貨物在雨天也會多少有些膨脹變形,有吸水性。重量增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樣推算下來,事情的頭緒也出來了。
花姍杉打了電話聯系這邊的報關員,告訴他人已經到了。
周旭這次純粹是陪同來的,因為他們倉庫也有一部分的責任,再則他見過的世面與處理事情的態度也很利落,公司委派他一同前來,也是為了事情解決更快速。
他站在花姍杉的身後,默默地看著她講完電話。
夕陽的余暉落在她的身上,一身的黑色套裝顯得干淨而大方。她年紀不大,進公司不到四年,但已經是外貿部長,行事作風爽朗干脆,辦事清爽有條理。與她接觸過的人,起初會迷惑于她那張精致微帶柔弱的臉上,但在交流幾次後,便完全欽佩她的工作態度。
凡是公事,她都會在發生事情後,第一時間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非是找相關責任人,這一點讓總經理莫尚錦都贊許萬分。
「怎麼樣?」周旭在她講完電話後問。
她搖搖頭,「還不知道,里面還在查驗,報關員說正和老師在一起看貨。」
「放心吧,我們的貨沒問題。」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輕輕一笑,「問題肯定是沒有的,只不過既然被復檢,就算是沒問題也要弄點手段。」
他不解,猜測道︰「請客吃飯?」
但海關老師會赴陌生人的約嗎?
她只笑笑,聳聳肩。
背靠在大理石的柱子上,她望著行政樓前的異款車子,眼里含了些許不明的東西。
有點累,因為這件事,不僅牽扯的是海關布控局,若復檢不通過便真是立案入緝私局。就算貨物真沒關系,也會再延一周。
可是這批貨等不了,國外已經在催了。這次被抽到查驗,也只是巧合,國外大致上不會太為難,畢竟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法律法規,他們也不能違抗。
但若是這櫃子再延遲一周,便會有無法預想的麻煩。客戶會要求賠償交貨期延遲的經濟損失,公司還要支付很大一筆空運費用。
現在的空運和海運,價格是相差四五倍的。
就算用上她一年的年薪,也賠不起。
所以這一次,她一定要用所有的精力去挽回。
發了個短信給里面的報關員,然後閉上眼楮假寐。
夕陽快要沉下去了,這里還看不到海,只有幾座連綿的山。淡褐帶青的樹木在夕陽里也漸漸變了顏色。
晚風吹拂,她淡淡裝點的臉上有著別樣的神采,「周部,你帶了多少現金?」
「嗯?」周旭也靠著看景色發呆,突然听她一問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要多少?」
她不答,只說︰「N市听說是個購物天堂。」
「嗯,是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要逛街買東西?」
女人天生愛購物,原來這句話也可以用在女強人花姍杉身上。
他輕笑道︰「花部如果愛購物,我們可以在這里辦完了晚上一起去市區逛逛,嗯?」
他朝她的地方靠近,帶著幾分自以為的邪氣。
她沒有睜開眼卻能感受他周身的氣息,轉了轉肩膀,把臉對向另外一邊,「再說吧。」
他撇撇嘴,都說花姍杉這個人很難親近,這個女子有著誘人的卷發,還有一副姣好的身材,雖然不是很高挑但可以並列在美女一類。個性偏冷,但與同事間又顯得隨和。很多人都說她雖是莫尚錦的妻子,卻被傳備受冷落,因為她是莫氏兄弟間的一個隔閡。
今晚,就讓他來撫慰下這個心靈空虛的女子,「花部,N市听說有間洗桑拿的地方很棒,不如我們……」
「喂?」她接起了電話,根本沒听他在說什麼。
她拿著電話走到了一邊,背對著他的身影沒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嗤笑。
癩蛤蟆妄想吃天鵝肉,他周旭果真如傳言的風流。
「花小姐,還在听嗎?」電話的另一頭,報關員輕聲問。
她回神,「嗯。我同意。」
「確定沒問題?」報關員又一次確認。
她輕笑,「能這樣順利解決自是再好不過的方式。」
「讓你花錢你還謝我……」報關員的聲音有著驚訝。第一次有這樣的客戶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還可以如此冷靜地提出大膽的建議。
她把手機湊緊耳邊,讓對方輕若蚊子的聲音可以听得更清楚點,「你安心去辦吧,我這邊別擔心了。」
幣了電話,她長吁了口氣。
事情可以這樣發展,比她預料的還要好。
夕陽下沉,她看了眼手機里的時間,快到海關下班的時間了。
還有十五分鐘,就看最後這一刻是否可以挽回了。
「花部,剛才我說……」周旭見她掛了電話又走上來。
她反身就問︰「有五千現金嗎?」
他一愣,「怎麼了?」
「給我。」她張開手,看著他。
她的眼楮太純淨,以至于他不能把這個聯想到是一種暗示的邀約。他木訥地點點頭,「有,但在車上。」
她馬上大步朝車子走去,坐進了車里。
他拿出包里的皮夾,模出一小疊,「我帶了一萬,你要多少都拿去。」他的手似無意地滑過她的手背。
她眼皮未動,低垂著眼數著手里的紅色人民幣,數出五十張,把剩余的還給他,「我只要五千。」
他微微一抬眉,「放你那里先吧。」
她把皮夾塞到了他座位邊上,看到行政樓里貼著手機講話的某年輕男子,便把手里的錢塞入信封里,打開車門走下去。
周旭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跟對面的男子攀談起來。
他們認識嗎?
「已經沒事了,這是放驗單。」報關員把手里的檢驗報告遞給她。
她一看海關的簽章便笑了,心里的石子終于落了地,「謝謝你,真的替公司謝謝你。」
報關員笑笑,「舉手之勞,而且是你們的貨真沒問題,再說若不放行我們也要跟到案件結束為止,很麻煩的。」
她笑了笑,把手里的信封放在檢驗報告里一起遞給他。
他一模,搖頭道︰「不需要這麼多。」
「沒事,應該的。」她淡然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掛在嘴角的微笑很完美。
「沒事了,麻煩你們白跑了一趟。」報關員接過報告。
她搖搖頭,「怎能說白跑,事情順利解決了啊。你都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不如晚上賞臉我們請你吃飯吧。」
報關員推辭︰「我們有班車直接回公司,這個就不需要了,心領了。」
她也不再客氣,點點頭道別。
周旭坐在車里見他們分道而走,直到她再坐進車里才問︰「那人是誰?」
「報關員。」她簡單地道,扣上安全帶。
「報關員,負責此事的報關員?」周旭再問,「那怎麼不一起進去?」
「事情已經處理完了,自然就不需要了。」她淡淡地道。
周旭詫異地挑高了眉,聲音也增了幾分︰「處理完了?不用進緝私局了?」
「本來貨物就是正常的,需要進緝私局嗎?」她反問,看了眼已經漸漸暗沉的天色道,「走吧。」
「去哪里?」市區嗎?他有點興奮。
「回去。」事情都辦完了,自然要回公司報告。
他再次詫異,「現在就回去?」剛開了幾個小時的車來的。
她沒有想過來這里吃一頓住一晚再走?
「本是打算住一晚,但既然事情都處理好了,自然沒那個必要了。」她道,聲音清淡卻很堅定。
他不再說什麼,啟動車子開出了堆場。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子就解決了?他們連資料都沒遞進去,而且筆錄這個步驟都沒做。
她搖下座椅,微微讓自己的背靠得更舒服些,「查驗沒事,自然就不需要別的手續了。」
「你辦的?」他只能這樣猜測。
她不語,「既然是一起來的,自然是我們兩人的功勞。」
她不會好大喜功,也不喜歡炫耀,就算在短時間里坐上了部長的位子也很適當地知道自己該怎樣遮擋身上的鋒芒。
他一喜,也不再發問。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斑速公路上的車輛依舊很多,快速行駛的車子只能看著別人的車尾燈,路標上寫著「保持車速,注意安全」,她沒有開車窗,入夜了有點涼。
從中午出發剛到海關港口又馬上上了回去的高速,一路上也沒什麼可吃的。
周旭遞來一瓶水,她搖搖頭不想喝。
嘴唇有點干,夜色很好,天上的星星很明亮。
她想起有次跟莫尚錦一起去烏鎮旅游,也是在這樣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當時零食都吃光了,兩人餓得前胸貼後背,最後她忍不住說︰「我可以咬你一口嗎?」
他笑了笑模模她的腦袋,一臉唏噓地道︰「饑餓都把你摧殘成這樣了啊。我不是唐僧,達不到給你果月復的要求。」
她笑著湊上他,看著他開車時才露出的嚴肅表情,突然一個沖動,輕輕地……親了上去。
莫尚錦打了個呵欠,坐在沙發上再次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凌晨一點,她的信息還沒有發來。是在那邊辦事情太累了還是現在還在忙?身為莫氏企業的總經理,理該知道事情的進展吧?
室內的燈光調得有點幽暗,他回房準備躺床上去,但手機設了震動與鈴聲。窗簾還沒有全拉上,他去拉窗簾,卻心下一動。如果現在睡了可能就接不到她電話了吧?轉身披了件外套出門去二十四小時超市買點吃的。
卻在拉開門的那一刻愣住了。
蹲在門口的一個身影縮成了一團,小小的像一個圓鼓鼓的球。她的長發披蓋了她的臉,雙手抱膝斜靠在牆上。
「花姍杉。」他輕輕喊了一聲。
她沒有反應。
他蹲下去,推了推她。
她動了動,慢慢抬起頭,手指撥開了臉上的頭發,露出她的一臉疲態,「莫尚錦……終于天亮了嗎?我好餓……好困……」
傻瓜,現在是半夜呢。
他低喃,卻沒有再喊她,雙手抱起了她。
靶受到突然來襲的溫暖,她把身子更加依偎向熱源,暖暖的體溫讓人覺得舒服而安心。她下了高速直接跑這里來了,因為很晚了不想打擾他,「我手機沒電了……不然吵死你,居然現在才來開門。」
「手機沒電不會按門鈴嗎?」頭頂上方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沙啞。
她在他的懷里蹭了蹭,滿足地找到適合的位置,繼續依偎,「嗯,餓得腦子遲鈍了……」
他把她放到沙發上,替她蓋上一邊的毛毯,「先靠一下,我去煮面條給你吃。」
「嗯。」她微微睜開眼,咕噥了一句。
等他進了廚房,她又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那個熟悉的房間走去。
打開門,踢了腳上的鞋子,鑽入被子里。被子很冰涼,他剛才沒睡?
迷迷糊糊地再閉眼睡去,聞著被子上特有的氣息,安心入眠。
莫尚錦把面條煮好的時候,再出來客廳沒看到她的身影,便知她是進臥室了。
「不吃了嗎?」他打開門輕問了句。
以為她睡了,未料她說了句︰「不吃了,晚上別來吃我。老規矩,過界就是禽獸。」
這是她的口頭禪,當然對象僅針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