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台灣的JL6792次航班因故將推遲三十分鐘登機……」
謝天傲抬眼看看掛在牆上的座鐘,這次的金融會怎麼沒想到順便連航空公司一起拉進來參與討論?如今亞洲地區各個航空公司都會晚點,原計劃明天早上九點半要在台灣公司總部召開的會議可能沒辦法如期召開了。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長途回台灣吩咐會議推遲的事情,VIP貴賓室的服務小姐看他面色陰沉,只是悄悄地放了一杯咖啡在他的手邊,然後就遠遠地退到旁邊去了。
冷氣大概是開得有點低,即使謝天傲滿心的焦躁,都可以感覺到有很強的冷風從旁邊吹過來。他揚起頭,想對服務小姐要求將冷氣的溫度升高,一襲黑衣忽然佔據了他的視線——就在他的對面,一個女人剛剛落座。
這里是VIP貴賓室,凡是VIP乘客都可以在這里休息,謝天傲本不在意,但是這個女人的臉驟然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是她?那個在酒吧里遇到的神秘女人!
是巧合嗎?他望著對方,而對方的視線也筆直地投向這邊,並不是瞬間的踫撞,而是地地道道的對視。
酒吧里的那一次目光交錯並不是他的錯覺,這個女人的出現果然是有故事的。
他面對著她,以為她會主動開口說什麼話,然而她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將目光放回到自己手中的一本畫冊上。
什麼意思?謝天傲被她撩撥起興趣了。但是他也從來不主動和陌生人打招呼,既然對方有意要吊他的胃口,他樂意奉陪。
一晃又是半個小時過去,廣播里空中小姐美妙的聲音正在通報JL6792準備登機。
謝天傲起身去拿自己的行李箱,發現對面那個神秘女人也在起身,難道他們會巧合到搭乘同一班飛機嗎?
他刻意延緩了動作,這次黑衣女子沒有看他,筆直地走過他的身邊,走向登機口。
他笑了笑,欲擒故縱嗎?
他剛要邁步,忽然間只覺得天旋地轉,腳下傳來隆隆的震顫聲音,接著機場堅硬的大理石地板就好像是流沙一樣上下顛覆起來。
「地震!」周圍的日本旅客幾乎同時大叫起來,大家四散逃開,機場的地勤人員也訓練有素地指導乘客撤離危險地帶。
謝天傲無意間看向前方——那個黑衣女子正依靠著一個圓柱尋找著更為安全的藏身之地。但她的腳下地板震顫得尤其厲害,使得她一時間無法離開那里。
謝天傲眼看著她頭上那盞水晶頂燈搖搖欲墜,便如豹一般敏捷地躍過去,將她拉出那片危險區。他們剛剛撤離開,那盞燈就轟然摔落,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懷中的女人並沒有立刻向他表示感謝,她的眼波顯得過于冷靜,仿佛剛剛擦肩而過的生死危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似的。
冰眸閃爍,她看著他,眼中只有一絲淺淺的困惑,像是在問他︰為什麼要救我?
「你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嗎?」謝天傲用英語問她,「我對東京機場不熟悉。」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安全門,「這里直通地下的防震間。」很清冷的聲音,仿佛暗夜飄雪。和很多日本人一樣,她的英文有著很濃重的日本口音,但是從她口中說出卻不是那麼僵硬死板,反而流露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異國風情。
他沒有再說話,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用力拖進了安全門中。
長長的隧道在此時因為劇烈的搖晃顯得恐怖詭異,日本是地震多發國,防震設施做得向來很到位。即使是在人流擁堵的機場依然到處可見為躲避地震而專門設置的設施。
謝天傲拉著她一直走到最下方,那里有扇大門禁閉,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Shit!」謝天傲飛起一腳,硬生生將門鎖撞開,兩個人就在搖晃的世界中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大門里。
「在這里可以安全些了吧。」他輕聲念叨著,才發現這里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乘客或者是機場服務人員。
四周漆黑一片,也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他正在身上模索著打火機的時候,「啪」的一聲,黑暗中亮起一個小小的火點,搖曳的火光背後是黑衣女子清冷的雙眸。
「用不了十分鐘,地震就會過去。」她第二次開口。
謝天傲笑笑,「你怎麼知道?你是地震專家?」
「因為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日本。」她靜靜地說,用最簡單的事實告訴他自己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
「既然如此,我想你應該知道,地震中是不能出現明火的。」他欺身靠近她,將打火機的蓋子倏然蓋上,四周又陷入了漆黑。
輕微地,好像听到她吐氣的聲音,他無聲地笑笑,背靠著牆壁坐直,「這里真是個好地方。」
沒有听到她的回應。
他繼續說道︰「在這種地方,無論做任何事都不會被人發現。」
依然是沉默相對。
「即使……即使是殺人,以這場大地震做掩護,大概都會顯得從容自然吧?」
他一連串的自語終于引來她淡淡的反問︰「你想說什麼?」
「你,是為我來的?」他向來不喜歡繞圈子,「這場地震到底是幫了你的忙,還是打亂了你的計劃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冷冷地說。
「你應該明白的,我對我的第六感向來很有把握。你是黑羽家的人。」他不再用問句,直接點明答案。然後是哼笑,「地震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從安全門通向外面的空地,那樣比躲在地下室要安全一百倍,你這麼了解地震,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置身于危險的地方?除非你是想把我也拖連進來。日本和我有這樣深仇大恨的,大概也只有黑羽家了。」
地震像是停了,周圍沒有任何動靜,只能依稀听到她濃重的呼吸聲,像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如此輕易地洞察到了她的心機。
「謝大少這麼聰明,我想我不需要隱瞞自己的身份了。」她終于承認,「我是從黑羽家來的,我的目的不需要重復。」
「子軒的人身自由由他自己支配,你們黑羽家沒道理問我。」謝天傲闡述事實,「而我記得許多年前子軒就已經決定今生不會再重拾黑羽這個姓氏了。」他又說,「難道黑羽家就沒有別人可以繼承黑羽良木的掌門之位了嗎?既然知道他如此重要,當初為什麼要趕他出來?既然已經驅逐了他,就沒道理再要求他回來。」
「夠了,」她喝道,「這是我們黑羽家的事情,你沒權利干涉。」
「但是你們黑羽家已經干涉到我的人身自由。」他听著外面的聲音,「地震就要結束了,你是不是已經做出了決定?是在這里綁架我,威脅子軒,還是放我離開?」
沉默良久,她說︰「黑羽的情報組織告訴我說,謝大少是個不善于言辭,只注重行動的人。」
謝天傲說︰「沒有任何一個情報組織可以說搜集到的情報百分之百的準確。」
「和黑羽家作對,你不怕死嗎?」
她就像是故意說得咬牙切齒,反倒惹得他嘲諷地一笑,「死亡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你要讓你的對手從心理失敗,他才會怕你。」
「好吧,你不怕死,但是,我必須達成我的任務。」黑暗中听到槍栓的聲音,「你很聰明,知道我要做什麼,謝先生,我必須帶你回去復命,有你在,直人少爺一定肯回來。」
「從這里押解我回札幌嗎?」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的行李還在外面,如果不能準時回台灣,日本警方和台灣警方大概都會行動起來。」
「就是美國的FBI都不可能找到你的下落,除非黑羽家肯放人。」
冰冷的槍筒抵在他的後腰上,她的聲音就在他後背十厘米外的地方飄蕩。
手機聲忽然響起,是她的手機。她接通後用日語簡單地命令對方幾句,然後掛斷電話。
「我們就這樣走出去?」依稀可以听到外面的大廳里正在重新廣播,地震已經過去,何時恢復飛行還需要另行通知,讓大家稍候。外面的人員那麼多,她不可能拿著槍走出去吧?
她沒有說話,大概是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太多的機密。
黑暗中他們彼此僵直著站立了一會兒,台階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遲疑著問︰「小姐?」
「在這里。」她回應。
那人走進來,也是一身黑衣,但是看不清面目,「廣美小姐,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走吧。」她在後面推了他一把。
謝天傲往前走了幾步,眼楮無意間發現站在門口的那個人一只手正悄悄地在懷里模索。他心念一動,就在那人抽出手槍的瞬間猛地倒向一旁,槍聲同時響起,看起來他就像是被槍擊中。
「誰允許你開槍殺他的?」她怒斥道,「我沒有下達這個命令給你!」
「的確,您沒有下達這個命令,但是我覺得這樣做對我們黑羽家最好。」黑漆漆的槍口同時指向了她。
她又驚又怒又疑,迫不得已舉槍自衛,就在此時,腳底下有人忽然拽了她一把,將她拽倒在地,還不等她行動,手中的槍已經落到腳下人的手里,瞬間,第二聲槍響飛起,門口的人應聲倒地。
「你還活著?」她月兌口問道。
「如果死了,就不可能救你的命。」他的聲音听起來平靜無恙,「今天我已經連救你兩次了。」
「我會記住的。」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虛弱,咳嗽了幾聲,在他的手背上感覺到一片潮濕。
謝天傲忽然驚醒,「第一槍打中你了?」
「黑暗世界總是沒有法則可言。」她虛弱地說。
「為什麼要活在這樣的世界里,難道你會覺得幸福,或是快樂?」他問,這一次又沒有听到她的回答,並不是她不願意回答,而是她已經昏厥過去,無法回答了。
謝天傲蹲,將她抱起。剛才槍火閃亮時他看清了那個向他開槍的黑衣人,似乎是那天跟在黑羽崎身後的一名隨從,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反叛作亂,反過來刺殺黑羽廣美呢?
在商界這麼多年,也見過了商場的爾虞我詐,相互傾軋,但是比起黑道真正的生死之戰,這一切依然顯得太溫和。
懷中這個虛弱的身體,在黑暗世界中扮演的又是什麼樣的角色呢?
平生第一次,他對一個陌生的女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