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奴 第四章 情萌(1)
作者︰黑顏

叫蒼御的幻狼王有著一身紫色的華美長毛,就像眼前的這匹狼。

阿蘿想起小時候阿嬤給她和小冰君講過無數遍的故事,眼楮怎麼也離不開火堆對面的紫狼。那狼仰望蒼穹的神態實在像極了人,一個高貴而冷漠,曾位于權力巔峰的人。

百花奴是一個柔弱的人類女子,當她遇上蒼御,她得到了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幸福,幸福得讓她懷疑起自己的幸運。一個女人的心一旦產生懷疑,就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平靜。終于有一天,她發現了對自己百般寵愛,擁有可睥睨天下的權勢的男人竟是一個讓人害怕的「怪物」,一個每當月圓之時就會變成巨狼的怪物。

這樣的事實讓她幾欲發瘋,她再也無法忍受蒼御的踫觸,甚至開始痛恨起他對她所付出的一切。

「小兄弟從什麼地方來?」子查赫德的聲音打斷了阿蘿的沉思,將她從不太愉快的情緒中拉扯了出來。

她看向那個青年獵人。

「山里。」獵人簡短地回答,火光映照下,他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郁,顯是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

阿蘿首次听到他說話,除了聲音,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口帶著山地口音的摩蘭語。

「是扎爾特依山嗎?」她忍不住開口問,盡避希望渺茫,她還是無法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夢想。也許有一天……有一天,她可以得到自由……

阿蘿主動搭話讓子查赫德感到驚訝無比,卻又有一絲莫名的不悅,他似乎不太喜歡她對別的人表現過多的興趣,尤其是……男人。這樣的心態讓他覺得荒唐且可笑,他不可能對眼前這個女人有什麼感覺吧,盡避看到她的身體時他會有生理上的沖動,但他相信每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有這種沖動。他不可能對一個毀了容的巴圖女人有任何想法。

「不是,是東邊太陽升起的大山。」對將臉蒙上的阿蘿,獵人顯得比較溫和,並沒有出現其他人上臉上常見的輕蔑。

「是嗎?」阿蘿有些失落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看了她一眼,子查赫德很想讓自己不去追問她問話的意圖,但當她落寞瘦削的側影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立時忘了自己的決心,「我去過扎爾特依山。」他月兌口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但直覺告訴他,她會感興趣。

「你……」阿蘿意外地抬起頭,眼中閃現一絲異彩,但很快便消隱無蹤,只因她突然意識到誰在對她說話。

雖然只是眨眼的光景,子查赫德依然被阿蘿雙眸閃現的神采挑動了心弦,一種異樣的感覺在他心中悄悄發芽。

「是。」他微笑點頭,突然產生將眼前的女人摟入懷中的沖動,但那只限于想想,一直以來他都用理智控制著,「那里方圓數百里之內都沒有人煙,是一塊荒土,景致雖然美麗,卻不適合人居住。」緩緩地,他向阿蘿敘述自己眼中所見的扎爾特依山。對于他來說,再沒有比大草原更可愛的地方。

敏感的阿蘿察覺到子查赫德看自己眼神的變化,她不自在地別開眼,但不得不回應,「听說那上面有一個湖?」她輕輕地道,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確認。

听到她的話,子查赫德啞然失笑,「那上面的湖豈止一個,大大小小有數百個之多,你說的是那一個?」

「我……」阿蘿語塞,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若湖真有他說的那麼多,那阿婆讓她去找的是哪一個?

將她的茫然不知所措看在眼里,子查赫德心中一軟,決定為她提供選擇,「傳言最美麗的是阿瑟湖,最神秘的是哲靈湖,其他的也都各具特色。我只在無意中到過一個無名小湖,恐怕不是你所說的。」

哲靈!阿蘿精神一振,哲靈不是傳說中的聖女嗎?

「哲靈湖……」她微微猶豫,才鼓起勇氣追問,「是在扎爾特依山什麼地方?」子查赫德對她態度的輕微轉變讓她覺得不安,但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她也就不再多慮了。

子查赫德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雙眸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幽暗卻睿智的光芒,過了許久才緩緩道︰「哲靈具體在什麼位置並沒有人知道,但與它有關的傳說卻很多。傳說湖水澄澈如玉,時而雲騰霧繞、巨浪滔天,時而萬里冰封、波瀾不興;傳說仙子哲靈時現湖之中央,體態婀娜,翩然其上;傳說湖乃玉女之淚匯成,至純至淨,可滌人世百惡,可洗人身萬穢。」說到此,他突然笑了起來,「一切不過都是傳說而已,哪有那麼神奇。」

他們的談話引起了獵人的興趣,他忍不住插嘴道︰「怎麼可能有這種湖,怕是人們以訛傳訛吧。若作了惡,只要到湖中洗一洗,就可以擺月兌一切責任,那未免對受到傷害的人太不公平了。」

他似乎是有感而發,眉宇間隱見憂傷。而他的手則在說話的同時輕撫身旁紫狼的長毛,仿佛這句話是對紫狼說的。紫狼收回仰望圓月的目光,溫和地看向它的主人。

阿蘿沉默下來,心因兩人對哲靈湖的看法而變得冰冷。子查赫德卻因獵人與他意見相同而大悅,只因在他的周圍,每個人都固執地將哲靈湖視為聖湖來祭拜,認為它真的有什麼神奇的力量。而他卻從來不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不錯,一個人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起責任,而不是冀望推給一個從未見過的湖。」他說,對獵人的好感更為加深,「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難得踫上投緣的人,他有心結交,所以誠心相詢。

那獵人似乎沒什麼心機,听到子查赫德問,毫不猶豫便直言相告︰「我叫紅柳。」也並沒想起問一下對方的姓名來歷。

這樣不通世事的人子查赫德還是首次遇到,當下也不在意,主動自我介紹︰「在下子查赫德莫赫,地爾圖人,就住在前面那片營地。小兄弟何不到鄙舍稍歇?」

他真誠相邀,誰知那紅柳想也不想便搖頭拒絕︰「那倒不必,我和紫狼不慣和人相處,天一亮就要趕往別處。」他說得生硬,連委婉推拒也不會,似乎根本不在意是否會得罪人。

阿蘿有些驚訝,微感擔憂地望向子查赫德,害怕他會因難堪而發怒。說不上為什麼,她不希望兩人發生沖突。

誰知子查赫德生性大度,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反而是阿蘿泄露出心中關切的眼神讓他頗感不悅,他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那是為了他。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有興致說話,于是夜風吹過樹梢以及柴木燃燒的 啪聲變得分外清楚起來。月光很清朗,預示著明天的好天氣。

曙色尚未現出,紅柳和他的紫狼便已起身離開。阿蘿的頭發和衣服早已干透,子查赫德再未和她說過一句話。很奇怪的感覺,阿蘿覺得他是在生她的氣,至于為什麼,她卻想不通。

默默地隨他回到大帳,青麗娜尚未起身,面向里躺著,呼吸勻細,似乎好夢正酣。但子查赫德知道她不過是在做樣子,畢竟以她的武功修為不可能對他們的歸來毫無感覺。她只是在避免做出質問他們的不聰明的事罷了。

青麗娜是個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麼的女人,她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浪費在威脅不到她的人身上,她也不會認錯競爭對手,所以阿蘿從來就沒被她放在眼里。她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巴圖女人用心。

馬蹄聲踏破黎明的沉寂,狗吠和牛角號嘹亮的聲音隨即凌亂地響起,將莫赫部民從晨起的迷蒙中驚醒。

正換好衣服準備去騎馬的子查赫德聞聲怔了下,而後微微一笑,喃喃自語︰「來得好快!」似乎知道來者是誰,他的神情鎮靜若常。

阿蘿訝然看向他,卻沒有從他臉上得到任何可供人猜測的訊息。感覺到她的注視,子查赫德的神色恢復自早上回來後便一直維持的淡漠。

「啞奴,煮茶,今天有尊貴的客人到訪。」他將拿下的弓箭又重新掛上,同時冷淡地吩咐。

他刻意的疏離仿佛一根小刺扎在阿蘿的心上,她的臉在面罩下漸漸失去血色,或者這是她想要的,又或者女人的貪心讓她在不自覺中期待著什麼?

「是。」她應了,心神有些恍惚地準備去湖中汲淨水。

就在她伸手要去掀帳門時,陽光卻搶先一步泄了進來。

「小心!」子查赫德的驚喝聲在同一時間響起,阿蘿有些茫然地被一股大力扯進了那個曾給過她溫暖的懷中,沒發現自己險險避過了一個如旋風般莽撞闖入的巨大身影。

子查赫德變了的臉色在瞬間恢復如常,若無其事地放開臂彎中被他緊護的女人,他不悅地看向來者,「終于舍得回來了嗎,特蘭圖?」

莽撞闖入的是一個壯如鐵塔,有著寬闊厚實的肩膀的男人。方形的臉盤長著寸許長的連腮胡須,滿臉風塵,短發如刺蝟一樣立著,整個人看上去像粗石砍成的雕像,粗糙而堅硬。容貌不算好看,卻有一股強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兒。他是特蘭圖莫赫,子查赫德莫赫同父異母的兄弟。

「你要了她?」特蘭圖一眼看見因他的闖入而從臥鋪上坐起,正用手掩唇打著呵欠的青麗娜,在被她優雅而動人的動作迷得神魂顛倒之際,一股強烈的妒嫉直沖腦門,讓他忘記了子查赫德略帶嘲諷的話語,幾近發狂地沖他的兄長咆哮。

看到他緊張的樣子,子查赫德有些啼笑皆非。

「這就是你見到久違的大哥所說的第一句話?」他不緊不慢地調侃,眼角余光注意到阿蘿拿著陶罐離帳而去。

特蘭圖根本听不進其他話,他心里唯一閃現的念頭就是,他瘋狂迷戀並追求的女人被他的兄長輕而易舉弄到了手,如果是其他人,他還可以用武力奪回來,但那是他大哥!

痛苦和嫉妒讓他算不上英俊卻充滿男人陽剛味的臉變得扭曲。

「你有沒有強迫她?」他很在意這點,若兄長用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得到青麗娜,他決不會退讓。

青麗娜看著這一幕,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圍繞在自己身邊,她曾不屑一顧的莽夫有點意思。她不會好心地為他釋惑,她更喜歡看到男人為她爭風吃醋,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重要。她已經太久沒有這種重要感了。

子查赫德看了眼仍慵懶地躺在毛毯里,打算隔岸觀火的女人,唇角浮起一絲淡漠的笑。

「我對她沒興趣,只為讓你回來而已……姨母想你。」他緩緩解釋,不喜歡看到一個男人為女人嫉妒到失去理智的樣子,特蘭圖的表現讓他很是失望。

事實是,特蘭圖的母親一直認為特蘭圖的離去是因為子查赫德為了爭奪權力而使手段逼走的。為此,她還搬離了族人居住的地方,獨自住在遙遠的山腳下,引得流言蜚語四起。

為了讓人心安定,子查赫德不得不使出這樣的計策,誘使特蘭圖主動回來。

子查赫德輕鄙的語氣讓青麗娜在瞬間變了臉色,特蘭圖雖然仍有些將信將疑,但卻不由自主松了口氣。

「誘餌?」青麗娜毫不在意特蘭圖愛戀渴慕的目光,一邊起身披上外衣,一邊冷冷地看著子查赫德。她活了十八年,從來沒有受過男人這樣的侮辱,這讓生性高傲的她怎能忍受,「想不到小女子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莫赫大人真是太抬舉我了。」

子查赫德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的目的已達到,就沒有必要再為無關緊要的事做任何辯解,何況那還是事實。至于青麗娜,讓特蘭圖收拾殘局就好了。

丙然,特蘭圖對心上人的怒氣特別敏感,根本不會等待子查赫德的解釋,他已趨近青麗娜,打算安撫她。

細碎的腳步聲在帳外響起,子查赫德心中微動,帳門已被掀起,抱著水罐的阿蘿出現在門口,早晨的陽光從她的身後射了進來。

子查赫德眯眼,有那麼一瞬,他感到那被陽光瓖嵌著的女人像太陽神的使者一樣,渾身散發出無比純粹的神聖氣質。但一切奇怪的感覺像一個美麗的夢一樣,在帳簾放下,陽光被隔斷的時候輕易地消散。阿蘿依然是那個帶著散不開憂郁的柔弱女子。

吐出一口氣,子查赫德為自己莫名的感覺而郁悶。

「你最好先去見一下姨母。」他對準備討好青麗娜的特蘭圖淡淡建議,眼楮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阿蘿忙碌的身影。

看了眼進來的阿蘿,特蘭圖沒怎麼在意,「我會去的。」他說,然後略帶期望地看向青麗娜,問,「不知青麗娜小姐可願陪在下一同前往?」他這樣問,無疑是在向青麗娜求愛,只要青麗娜答應,那便代表著他得到她芳心的幾率將大為增加。他一直在追求她,只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機會讓他表達自己的心意而已。

阿蘿已生起了火,正將水倒進茶罐中準備架上火。她知道有人看著她,而且不止一個,但她只能選擇假裝不知道。她不想被牽涉進任何麻煩中。

青麗娜冷漠地看著阿蘿,她沒想到自己會妒嫉一個丑陋的巴圖女人,但到了這一刻,她不得不正視子查赫德看阿蘿的眼神。不管他的心態如何,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對她的注意力已超過了自己,而以眼下的情況看來,自己能引起他興趣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她不甘心!

「我為什麼要陪你去?」她口氣不好地道,腳下卻悄然靠近阿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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