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書房里,一面八卦形狀的鏡子散發出淡淡白光,忽明忽滅,鏡面隱約浮現兩道人影,驀地,房門被人輕推開來,鏡里的影像瞬間消失,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季巧離點亮燭火,悄悄走進這間被父親列為禁地的書房,早在她年幼時,就因為一時好奇而闖了進來,她還以為里頭有什麼秘密,沒想到里頭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倒是擺了不少有關鑄金方面的書籍。
久而久之,她愛上了這里的寧靜,每回只要她睡不著時,總會跑來這里翻閱父親的藏書,看著窗欞外的月華冉冉升空,伴隨著涼風襲來,所有的煩惱自然而然就跟著消失了。
她一如往常翻找著書櫃上的書,發覺書櫃上方閃過一道亮光,她柳眉微揚,惦起腳尖用手模著上方,卻因為身高不夠勾不著,差點跌個狗吃屎,氣得她嘟著嘴,圓潤的大眼有著明顯的怒意。
「是誰把東西丟在上頭啊?」肯定是她爹隨手把東西扔在上面。「我就不信我勾不著。」她轉身搬了張椅凳,撩起裙襬站了上去。
多了椅凳的高度,讓她輕而易舉的模到書櫃上方的東西,冰涼的觸感讓她心生疑竇,不像是書,倒像是金屬器材。
外頭傳來悠揚的笛音,讓她驀地一愣,手中的動作也跟著停頓,她跳下椅凳,一臉狐疑的探出窗外,望著笛音的來源,這麼晚了誰還在吹笛呀?
「那笛音又出現了。」丫鬟寶玉的聲音,讓她忙不迭掩上窗,就怕讓人發現。
「是呀!每晚這個時辰,總是會听到這個笛音,殊不知吹笛的人是誰?」丫鬟如鳳輕聲回道。
「這笛音听來好淒涼哦!應該是這吹笛者心里受到什麼創傷,才會吹奏出這樣感傷的笛音吧!」听得她都快掉眼淚了呢!
「真不知道那人生得是什麼模樣,若不是現在黑蒙蒙的,我還真想見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呢!」如鳳一臉憧憬。
「嘻,還是保持一點神秘感吧!如果他長得其貌不揚,甚至丑若鐘馗,那豈不是讓咱們的夢想破滅了?」寶玉掩唇竊笑。
「說得有理,還是維持現狀好了。」像這樣也不錯啊!
兩名丫鬟邊說邊笑,相偕離開,書房外再度恢復了安靜,徒留下悠揚的笛音,在漆黑的深夜里回蕩著,那笛音如泣如訴,就連她也覺得心頭一擰,為這個不知名的吹笛者感到心疼不已。
反正今夜也是了無睡意,不如她就順著笛音尋去,一睹那位吹笛者的廬山真面目吧!
思及此,她躡手躡腳的從書房走了出來,趁著守衛不注意時,嬌小的身影隨即沖向側門,對于自己輕而易舉就從家里溜了出來,她不免有些質疑自家的守衛是否太過松散?
不管了,反正她的重點也不在這里,听著笛音漸歇,她忙不迭的拎起裙襬,飛也似的往笛音來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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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湖,是鎏金城最大的湖泊,傳聞鎏金湖曾經是座寶山,地底下藏有大量黃金,但因一次地牛翻身,讓寶山瞬間被夷為平地,後又經歷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侵襲,寶山便成了座湖泊,所有的黃金也跟著沉沒湖底。
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也沒人真的潛到湖底去撈金,畢竟湖水又深又冷,還沒撈到金就先丟了命,賠本生意畢竟沒人做,還是讓黃金繼續留在湖底,成為代代相傳的傳說吧!
一名白衣男子站立于鎏金湖畔的涼亭里,他手執玉笛,縴長的手指在笛孔間飛躍著,悠揚悅耳的笛音讓人心醉神迷。
季巧離望著湖畔的一抹白影,一股寒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深秋時節,天寒露重,這麼晚還有人在外頭游蕩,讓她不得不往某個地方做聯想。
只是那人有影子,看來氣色紅潤,還是個男人,應該不是鬼魂吧,重點是她覺得那人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
「姑娘既然來了不妨現身,何須躲在樹後不敢示人?」笛音驟歇,男子望著她藏身的地點,笑意吟吟的開口。
哎呀!被識破了,她以為她躲得很好,沒料到還是被發現了。
有些局促的從樹叢後方緩步走了出來,她揚著一抹尷尬的笑容,明白自己的偷窺行為的確是不大得體,只是這麼近距離的觀看,她才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生得俊雅迷人,和那天劉西施繡球招親偶遇的男人像是同一個人。
她杏眸圓睜,小嘴張得很大,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都沒有。
「是你?你是那天在繡球招親現場的人!」她指著他的鼻尖說。
被人指著鼻尖的感覺並不是太美好,封伏羲暗忖,他伸手握住她白皙的柔荑,不讓那只手顯得太礙眼。
「封伏羲,這是我的名字。」他淡然開口。
看他再自然不過的握住她的手,她如遭雷殛,慌亂的掙月兌他的踫觸,那溫熱的大掌足以顯現出她有多嬌小,心頭一陣紊亂,她惱羞成怒的瞪視著他,對他的無禮頗有微辭。
「你踰矩了。」她指控。
「我認為指著別人鼻子說話的人更是失禮。」他目光澄澈的回視她。
面對他的指控,她登時啞口無言,確實是她的舉動失了禮,所以就算他不經意佔了她的便宜,也是她有錯再先,怨不得別人。
「抱歉,我失禮了。」知錯能改一向是她的優點。
「無妨,我沒放在心上。」他淡然一笑,手中的玉笛顯得晶瑩透亮。
季巧離緊盯著他手中的玉笛,方才就是他吹奏出那樣淒美的笛音的?看他溫文儒雅,笑容滿面,一點也不像是心靈受到創傷的樣子,那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才能吹奏出那樣的樂音?
「你受過傷嗎?」她沒頭沒尾的問道。
「啊?」饒是從容如他,也不由得有些怔愣。
「方才的笛音是你吹奏的吧?听起來好像曾經受過極大的傷害。」她做出臆測。
原來她是被自己的笛音吸引過來的,他頓時了然于心,他常在這鎏金湖畔吹奏玉笛,吹著那首連他自己也不知名的曲子,只覺得這旋律好熟悉,就像是刻劃在心版上那樣。
「如果妳說的是外傷,那自然是有的。」從小到大,他受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傷。
听出他的調侃,季巧離俏臉微赧,誰在問他是不是身體受過傷了?她只是好奇他為何會吹出那樣淒涼的旋律,再者,他手中的玉笛也吸引住她的目光,從未見過有人把玉制成笛子拿來吹奏的。
「我說的是心靈上的,況且這首曲子我從未听聞,是你自創的嗎?」
「唔……也不盡然,從我懂得音律開始,這首曲子就已深烙在我的腦海里。」所以也不算是他創作的。
「這麼神奇?不過你這支玉笛手工好精致,看起來就是價值不菲。」她一雙眼直直的盯著他手中的玉笛,臉上的渴望表情,驀地逗笑了他。
好純真可愛的女孩!
那天在招親現場偶遇時,他就知道她是個直率的姑娘,她坦率不造作的個性,一點也不怕得罪人,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想必是某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不過看她在這深夜時分,還在外頭游蕩,不禁令他俊眉微攏,這妮子也太大膽了,就不怕在外頭遇到壞人嗎?
「這夜深露重,姑娘不該在外頭徘徊。」他板起俊容勸道。
她眨了眨眼,看著闇黑的大地,皎潔的月光投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條白色的絲帶鋪在上頭,宛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時候的確是不早了,但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她不惜冒著被爹娘知情,可能遭受的斥責,也要一窺吹笛人的真面目。既然已經偷溜出府,那就不能空手而回。
「你每晚都會在這兒吹笛嗎?」她偏頭轉移話題。
「幾乎。」
「你可以教我那首曲子嗎?」她笑顏粲粲,對他吹的那首曲子極有興趣。
不知為何,那首曲子彷佛沁入她的骨髓,勾起她內心最脆弱的一面,明明她還沒嘗過人世間的情愛,但她卻能體會曲中所表達的意境,這點讓她感到匪夷所思。
「妳也喜歡這首曲子?」他詫異。
「是呀!你不覺得它听起來很淒美動人嗎?感覺就像是隱藏了什麼動人的愛情故事似的。」
她靈動俏皮的表情,讓他的心房為之震顫,從第一眼開始,他就覺得她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但她的身影卻牢牢的嵌在他的心坎里,揮之不去。
「那麼,妳會吹笛嗎?」他斂住心神,問著最基本的問題。
她微愣,柳眉緩緩攏起,琴棋書畫她是樣樣精通,但笛子她不在行呀!
看她一臉為難,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將手中的玉笛放在她手中,沈甸甸的重量教她有些許不適應,但那通體翠綠的色紋,迅速攫住了她的目光。
「想學笛嗎?」他笑問。
「想,我想學!」被他的玉笛給迷住了心神,她微瞇著眼,感受著手中的冰涼觸感。
她過于激動的態度,讓他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出聲,低沉悅耳的笑聲,從他唇間溢出。
「你笑什麼?」似乎沒料到自己的行為會遭到他的取笑,她挑眉覷著他,明顯的表達出她的不滿。
驚覺自己突如其來的笑意惹惱了她,封伏羲止住笑意,薄唇仍是揚起好看的弧度,看她嫣紅的粉頰,在月色中更添絕美,腦中一閃而逝的畫面,教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他會看到她穿著一襲女敕綠色衣裳,在茂盛的竹林中奔跑著?
「沒什麼,我很高興妳這麼好學,不過如果拜我為師就必須遵守我的規定,妳願意嗎?」揮去腦中怪異的畫面,他笑意漸深,對她提出要求。
「什麼規定?」該不會是想趁機揩油吧?
看他人模人樣的,穿著打扮也不是太寒酸,至少可以看出家境不錯,應該不是那種招搖撞騙的騙子吧?況且是她主動提出要他教她吹笛的,並非他毛遂自薦,她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讓我知道妳的名字,還有,帶我認識這座城鎮。」他揚唇輕笑,向她提出先前的提議。
他知道她會應允,畢竟他可以從她緊緊握著玉笛的舉動看出她有多渴望,而他就是明白這點,才會破例收她為徒,否則以他獨善其身的行事作風,壓根不可能和陌生人交心。
以為他會提出什麼刁難的條件,沒想到簡單到讓她有些錯愕,他甚至不跟她收取分文,這麼好康的師父上哪找呀?
「沒問題,就交給我吧!」她爽快應允,生怕他反悔。
反正只是帶他走走逛逛,這種小事難不倒她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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