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需要去詢問他們在討論誰了。潘小安在唇邊勾勒出嘲笑的弧度,與此同時,他也覺得相當奇怪,此時的自己竟然不怎麼覺得憤怒了。難不成真的習慣成自然?就在他如此思忖到的同時,離他最近的圍觀群眾看見了他的身影,紛紛閃身為潘小安讓出一條路來,隨即大聲的議論也變成了竊竊私語。
如果不去看是不是太對不起他們的好奇心了呢?產生如此無奈想法的潘小安,就如同眾人所期待的那樣,經由眾人讓開的路走到了布告欄前面︰在處分通報的旁邊,還貼著那張他因意外被壓倒的照片,似乎還經過了一些PHOTO?鄄SHOP的處理,原本並沒有踫觸到的嘴唇此時和頗為唯美地構造出一個深吻,是相當藝術化的效果。學校絕對不會做出在張貼處分通告的同時,還附上這種會帶來負面影響的「罪證」的。到了這時,潘小安終于明白,是有人想故意陷害他。
在唇邊勾勒出一抹苦笑,潘小安對這次的事件無話可說,然而周圍的人卻不會放過這種調侃昔日「驕子」的機會。
「喂,被男人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生,一邊歪著嘴笑一邊用露骨的諷刺口吻道。對于他來說,潘小安這種一向受到女生歡迎,並且是周圍焦點之所在的人,是他最看不順眼的。好容易逮到一個虎落平陽的機會,不好好羞辱他一番實在難以解這心頭之恨。
「是啊是啊!同性戀啊,」另一個男生噓了一聲口哨,「可要小心艾滋病哦!不過可能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吧!」
「喂,驊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一直憧憬的白馬王子哦!」一個帶著嘲笑的女生聲音,在這之後立刻響起了一聲尖叫——
「啊!你不要瞎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這種變態,誰會喜歡他啊!惡心都來不及了!」那位叫做「驊池」的女生以尖銳的聲音反駁道。
真是「好同學」、「好FANS」啊。就在潘小安懷有這樣的感慨,一邊听著周圍惡意的攻擊一邊露出淡淡的疲憊笑容的時候,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
「閉嘴!」伴隨著這個響亮的聲音,那個並不算「窈窕」的熟悉身影擠進了人群。一把撕下布告欄上的那張照片,楚賽花將其揉了個粉碎,丟進了一邊的垃圾筒里,「一群小人,只會在別人受難的時候落井下石,算什麼英雄?且不說潘小安究竟是不是同性戀,就算他是同性戀,關你們什麼事情?你們管得著嗎?」
楚賽花原本就和「美麗」沾不上邊的臉孔,此時因為氣憤而顯得格外得不入眼。面對叉著腰、氣勢十足的她,圍觀的人群莫不退縮了一下。
然而片刻之後,驊池帶著不屑的尖銳聲音又響了起來︰「丑女!你憑什麼教訓我們?你幫那姓潘的家伙說話,是不是喜歡他啊?」說到這里,她似乎是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這更搞笑的事情了,以尖銳的聲調大笑起來,「啊炳哈,你個丑女還敢喜歡別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說錯了,那個同性戀怎麼可能是天鵝!這麼說起來,惡心配惡心,你們倆倒是絕配!」
「你是說你自己麼?」楚賽花毫不客氣地反問道,隨即以一貫的平靜語氣陳述,「本來對潘小安有所憧憬的你,在發現對方的地位一落千丈、並非你所期待的那樣光鮮體面的時候,便矢口否認自己曾經喜歡過他。為了不被別人嘲笑,你甚至不惜以言語的中傷來顯示自己絕對不曾對他有所希望。但是在撇清關系的同時,卻因為看到別的女人為他說話,忍不住心里又會有所不滿和嫉妒,便分外賣力地挖苦和嘲諷。」
被楚賽花說中心事的驊池,面色青白交錯,不斷地以尖銳的聲調反駁道「我沒有」,然而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相信她就是了。
「還有你,」楚賽花轉而面對先前說話的那個青春痘男,「同樣是男人,然而你沒有潘小安那樣討喜的外表,更沒有他那樣八面玲瓏的處事方式,因此並不受歡迎。對于你來說,你憎恨潘小安的存在,認為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更搶走了你出風頭的機會。不過他一向處于高高在上的位置,所以你就算憤恨也無計可施。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面對地位一落千丈的他,你當然要順勢踩上兩腳以泄心頭之恨……」
「可惡!」青春痘男揮著拳頭向楚賽花招呼過去,然而卻被賽花輕易地接了下來,並一個反手折過去,疼得對方哇哇大叫。
眼看對方已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她松開拳頭繼續道︰「我和潘小安一點關系也沒有,並且,打從一開始,我就相當討厭這個笑里藏刀的男人。不過,在這次的事情上,我更看不慣你們這些人。原本一個個擁前擁後,因為潘小安的外貌而有所非分之想的、因為他的地位而有所巴結的,在他倒霉的時候,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不說,更惱人的是還落井下石、惡言中傷。簡直卑鄙到極點,比那姓潘的還要卑鄙。」
「喂喂……」從楚賽花剛開口時便一直保持著沉默,只是靜靜地听著她說、看著她說的潘小安,此時終于忍不住打起了短,「謝謝你為我說好話,不過這句‘比那姓潘的還要卑鄙’怎麼听也不像是贊美吧。」
「我只是說出事實。至于你樂意怎麼理解,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楚賽花面無表情地回答他,隨即揮了揮手,做出不耐煩的樣子,「我還沒說完,別插話。」
「哦。」哭笑不得的潘小安只有輕輕地應了一聲,便不再吭聲。
與「美女」這個名詞毫無聯系的楚賽花,以凌厲的目光掃視周圍的人後,繼續大聲道︰「就算這姓潘的是同性戀,人家戀他的,又礙著你們什麼事了?就算他有艾滋病,也傳染不到你們!一個個故作清高狀,當時跟在他旁邊阿諛奉承,到了這個時候倒開始扮起荷花了?我看你們才是最惡心的!」
沉默,好一陣沉默之後,不知道誰先帶的頭,圍觀者三三兩兩地散去了。當中自然不乏驊池和青春痘男一般撂下「丑女!你給我記住」這樣毫無創意可言的狠話的家伙,不過大多數人還是低著腦袋,以仿若逃避什麼的姿態迅速離開現場。片刻之後,布告欄前只剩下楚賽花和潘小安兩個人。
「謝謝。」向來能言善辯、舌燦蓮花的潘小安,這一次琢磨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什麼其他詞兒,只是輕輕地道了一聲謝。
楚賽花很輕巧地擺了擺手,沒正眼瞧他,「不用。我又不是在為你說話,我只是看不慣那些家伙的嘴臉而已,看著討厭,所以就忍不住實話實說,跟你沒什麼關系。不過說起來,」賽花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而面向他,「你這家伙平時不是很神氣嗎?怎麼才遇到點屁大的事情就這麼蔫了?那些人罵你,你就罵回去啊!吧嗎只會在那邊苦笑,搞得自己跟個悲劇男主角一樣。」
面對楚賽花提供的最為直接的解決方案,潘小安輕輕地揚起唇角,「我不是你,我可沒有你那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本事。」
「哦!」楚賽花「啪」地一拍手,做出「我明白了」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打算先把這筆賬記著,等到東山再起的時候,再和他們好好算總賬!」
喂喂,不要以你的思維來揣測我的行動啊。潘小安在心里發出這樣的感嘆,一邊同時又思忖著楚賽花的話。東山再起?還有這個可能嗎?他在唇邊揚起了一抹苦澀的弧度。
「喂,是個男人,就別笑得那麼淒慘!」楚賽花猛地揚起手,重重地拍打了兩巴掌潘小安的後背,「雖然我看你也不順眼,但總比那些家伙們好多了!所以,這次我支持你!」
被她大力地拍了幾下的潘小安,忍不住低頭咳了兩聲。這女人,手勁大得嚇人。然而隨即,當他抬起頭來,看見賽花怪獸與「美麗」完全無緣的笑容之時,卻猛然呆了片刻。支持?!這些天來,這是他第一次听見有人對他說這個動詞。慢慢地,他輕輕地揚起了唇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不是苦笑,不是自嘲,是淺淺淡淡、卻是由心而發的弧度。
「對了,說起來,」楚賽花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有長進嘛。」
「啊?」模不著頭腦的潘小安,僵硬了笑容,只是呆呆地看著對方。
「我說,你有長進,」賽花怪獸咧開唇角,大大咧咧地笑起來,「雖說大多數都是苦笑什麼的,但至少不是以往那種看了就覺得假的笑容,看了清爽多了。」
這算是贊美嗎?心里升起這樣的疑惑,然而潘小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與「溫柔」、「美麗」等等一系列描寫女性的褒義形容詞大相徑庭的家伙。過了良久,他才又淺淺地笑了起來,「謝謝啦,賽花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