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鬧鈴響在耳側,床上的人裝死不去理會。但鈴聲繼續響個不停,被窩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砰」的一下,鬧鈴在地板上發出巨響後陣亡。被子里的人很滿意地「嗯」了句,翻個身繼續睡覺。
冬日的陽光很溫暖,連帶的烘熱的被子蓋起來也很有它的味道。暖暖的,就像一池湖水里的蘆葦,飄啊搖啊,漸漸地沉迷在其中,舒服地睡去。
再度醒來是因為耳邊叫囂不斷的手機彩鈴,最後悔的事情莫過于晚上睡覺忘記關機,第二天那個手機又會很不識趣地發出響聲。
到底是哪個豬頭這麼不識趣,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唯一可以休息的日子嗎?
我氣呼呼地坐起來,一頭雞窩似的爆炸頭因天冷縮在被子里睡覺而變形,「喂,你是火星來的嗎?」難道不知道我星期天早上是拒絕與外界聯系的嗎?
如果對方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我不罵他個遍體鱗傷,我不姓鄭了!
手機的另一頭似陷入了沉默,我半眯著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同時也把這個傳達給了對方知道某人剛做了一件多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喂,沒事的話,回你的火星去,我繼續睡覺……」
我那個「了」字還沒出來,就听見耳朵的另一頭傳來低沉而醇厚的嗓音︰「鄭小姐?」
聲音略帶遲疑,也含了些許的試探。
我莫名地被這一聲柔和的嗓音震了震心神,好听的聲音我听得多了,平時工作也接觸不少的客戶,但是這一位似乎多了一些稀有的男性磁音,就像此刻灑滿屋內的陽光,淡淡地帶著溫暖的味道。
「呃,我是。」我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撓了撓頭,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但這一次我消了聲,「哪位?」
我不記得我的朋友詞典里有這麼一號人物,如果是客戶的話,那我會很不高興。因為這是我一個星期唯一可以休息的日子,我可不想連這一天都被工作剝奪。
「你好,我是皇和。」對方的嗓音似清泉般涌進來,我的意識卻還處在渾噩狀態。
「黃河?」我還長江咧。用大腦思考二分之一秒的時候,我馬上判斷這個人我一定不認識,而且從未有過交集,「先生,你打錯電話了吧?」
雖然對方的聲音很好听,而且似乎脾氣也不錯,因為以我剛才無禮的語氣,就算是客戶都有理由甩了電話。但是此刻我真的很想睡覺,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知是圓是扁,只有聲音听起來不錯的人身上,「先生,我……」
「你是鄭笑笑小姐嗎?」對方繼續問了一聲。
「嗯,是啊。」我就說老媽把我名字取得老土,別人都叫「心怡」啊,「嫣然」啊,那麼有氣質的名字,我卻叫個「笑笑」,小時候還有同班同學笑話我說「哭哭」呢。
有點頭疼,但意識卻清醒過來,「先生,你認識我?」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當然電話是沒打錯了,不過我只是一個做平面設計的,找我能有什麼事情?
「GOTEAGO。」對方說了幾個英語單詞。
我傻了一下,大腦有點當機,「GOTEAGO?」他在說什麼啊,忽地腦海靈光一閃,「茶座?」
時下年輕人都流行去茶座,各個大街小巷也都開了很多家,這個「GOTEAGO」也算比較有特色的一家,「你要約我喝茶嗎?」
「鄭小姐,令堂約了我九點與你在GOTEAGO見面。」對方很有耐心地解釋,「你是否知道這件事情?」
「我……」唔了兩秒,馬上當機立斷地否認︰「沒有接到通知哦。」就算有,我打死也不會承認的。偷偷瞄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除非是我腦子塌線,不然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健忘失約讓一個陌生人等了我兩個小時的事實。
「哦,不好意思,是我弄錯了。鄭小姐,再見。」對方沒等我開口,就收了線。
「呼——」我扔了電話,掀開被子鑽出來。兩腳站立在床上,白色的鴨絨被踩在上面顯得異常的柔軟,「第七個了。」我伸出左手叉在腰間,右手舉過頭頂朝左邊做廣播操的動作。
不知道是誰說女人過了二十五就要開始保養身材,否則很容易變形。我已經二十四了,離那個「五」字也就一年光景了,「嘿嘿,陽光好燦爛哦。」
等自己做完體操,其實也就幾個簡單的動作,拉開了蕾絲窗簾,白色的蕾絲印著鏤空的玫瑰花花紋,我不怎麼喜歡這些大朵大朵的玫瑰,但這個窗簾的材質我很喜歡。
手機又響了起來,捂在被子里曲調有點點的變音。無奈地一陣嘆息,不知該說是自己受歡迎還是手機不甘寂寞,「喂?」我抽出被子里面的手機,貼到耳朵上。
「你腦子有病是不是啊,你眼楮被牛屎糊住啦,你上輩子是豬頭掛著曬的吧!」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吼叫讓我的耳膜嚴重受到創傷,很明智地推離了手機與自己的距離,我咽了咽口水,非常,十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媽。」
對啦,這個罵人罵到差點失去人性的河東獅吼就是我老媽啦。年僅四十二,一個對于男性來講是花一般的年紀,對女性來講是進入豆腐渣的階段。但是老媽是個例外,她十八歲生了我,據說當時她還在上高中,不僅成績好而且投資理財也非常不錯,並且還是花氏集團的繼承人,至于我的父親是誰,卻沒有人告訴我。自我生出來以後我就被冠上「鄭」姓了,她沒說也沒有人跟我說。
我也懶得問,因為答案永遠會讓人無奈得扼腕。
記得有次我問她︰「老媽,你的名字叫花問靈,那麼秀氣,怎麼把我取了個笑笑,這樣平庸俗氣的名字?」
「哪里平庸俗氣了,叫著順口又好听。」然後舉出例子轟轟烈烈地講了兩個小時訓導我該產生正確的欣賞觀。
「可是……你哪里的靈感?」我不死心地問。
「生你出來的時候,看到你號啕大哭得我心煩,一直就哄你‘笑一笑’,你不听繼續哭,我就天天‘笑笑、笑笑’這樣叫,後來大家以為你就叫‘笑笑’,然後就那樣了唄。」
我的臉頓時刷上三條黑線。
我的老媽大腦絕對不是平常人的構造。
就好比現在,我才剛大學畢業出來,學生的稚氣還沒月兌她就張羅著給我安排相親,如果我的記憶沒錯,今天這位「黃河」先生就是第七位了。
「你說你搞砸第幾次啦,上次是你公司有事放別人鴿子,上上次是你肚子痛過不來,上上上次是你……」
她還沒細數完,我就很委屈地更正︰「可是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是大伯伯級別的,第二次見面的是個禿頂,第三次見面的是個啤酒肚……」
「我說了後面的幾個男孩子都是精英。」老媽的語氣軟了下來。
「但是你之前在我沒和他們見面之前也叫那些人為精英的。」後面還加了「青年才俊」呢,直到我打扮得一身淑女,款款而去的時候才掩面哭泣,只想遁尿逃走。
「這次可不一樣,人家一海龜。」
「我是土龜,生出來也會一土海龜,不般配的啦。」我拿著手機站起來,走進浴室開始洗漱。
把手機插上耳麥,然後拿出牙膏擠了半個牙刷的長度,取了馬克杯放水。
「笑笑。」老媽的語氣軟軟的。
我心里「咯 」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笑笑,你也知道老媽不年輕了,再過幾年……」
「再過幾年,你還是照樣風韻猶存。」我沒好氣地打斷她,每次都來這招。
「你該死的丫頭,快點給我過去。總之你今年一定要給我嫁出去,也不想想你都多少歲的人了,想當年你老媽我……」
「十八歲就生了我嘛。」這些話我都會背了。摘下毛巾擦了擦嘴,打開熱水器在水池里放了熱水,擰開洗面女乃在臉上均勻地涂上,「老媽,老實說你這麼急著嫁掉我是不是為了跟海叔叔結婚?」
海叔叔是老媽的鐘情粉絲,她是一個專職寫手,听說當年海叔叔就是因為看了她的書,對她無限崇拜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但是現實和傳聞總有些出入的。至少我每次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老媽規規矩矩地呆在他的旁邊,安靜得像個小媳婦似的。
大概是被我的話說中了,老媽支吾了好半天才說話︰「女孩子家的,趁早嫁人好。」
嘆息,我只得敷衍,「知道啦,你下次安排的我一定去。」
幣了電話,我把臉洗了洗,然後抽了紙巾邊擦臉邊走出去。坐在梳妝台前慢慢打開化妝品開始化妝。
雖然一個星期只有一天的休息,老板是沒人性了一點。但是年底的紅包還是很大一個的,而作為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菜鳥來說,真的不該埋怨太多。
我涂完粉底液後,湊近鏡子細細看了一遍,「二十四歲很老了嗎?我覺得自己還很青春張揚啊。」
輕輕地一笑,露著淺淺的酒窩。想起了畢業酒會上眾人都喝高了,其中一個同學甲說︰「鄭笑笑啊,人就是漂亮,看那個酒窩都深得迷人,很會喝酒吧,來來來,都給干了。」
我端坐著苦笑,酒窩深不代表酒量一定好啊,像平日老媽的家訓就是滴酒不沾,「我不會喝。」
「怎麼不會了,來來來,把這個都給干了。」說著就把剩下半瓶的白酒重重放到我面前。
平日裝淑女慣了,我也沒發作。但身後卻突然伸來一只手,然後听見那個夢里反反復復出現了N多遍的聲音道︰「我來代她喝。」
我還沒看清,那個瓶子就被那只修長的手提走,人群里嘩啦啦地響聲一片,連同起哄聲也響得徹底。
「真看不出來陶然的酒量這樣好。」
「喲,都舊情人了,果然講情分。」
「是啊,听說都分了好一陣了,怎麼復合了?」
「沒沒,陶然和羽滎要訂婚了,酒席都訂好了,就等領畢業證回家了。」
「哦,這樣啊……」
那一聲「哦」听在我的耳朵里,多少有些恍惚,淡淡地似有了些許的錯覺,仿佛我就是那個羽滎,畢業後我就要和陶然訂婚。
一絲熱氣覆上我的眼角,有點模糊了視線,我站起來說︰「同學們,我喝多了頭暈,先回家了。」
大家也都喝得滿臉通紅,同學甲見酒瓶被陶然拿走,便也不為難我,只盯他去了。
我拿起放在椅子後面的大衣,提了包就朝酒店的門口走去。
我沒有轉頭看一眼同學們,也沒想到去看他一眼。
陶然,再見了,我大學三年半的男友,我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