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殷對她的反應有有點訝然,眉梢微微上揚,眼眸如同寶石,里面深深淺淺的光,依然惑人,笑道︰「如果我變好了,你不是可以來追我嗎?」
「那麼請給我一杯酒。」
酒來了,她一口喝下去,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周子殷,做我的男朋友吧!」
周子殷抬起眼角看她,終于肯定面前的人不是開玩笑,「謝謝你,」他緩緩地替自己倒酒,深紅的液體在燈光下如同會流動的紅寶石,「但我不合適。」
「慕容,任何一個女孩子都不會希望男朋友是我這個樣子,我……我從來不會為別人考慮,跟我在一起,得到的最多的,也許是傷害。」他的視線仍然放在酒杯上,仿佛在自言自語,「女孩子是用來照顧的,你可以遇到更好的人。」
他會注意你的喜怒,順著你的心意,會給你準備你喜歡的點心,為了你的笑容會準備一切的驚喜,會噓寒問暖,會在你生病的時候要你吃藥,又逼又哄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我曾經希望得到的人。也是,我今後想要成為的人。
但現在,我不是。
現在的我,沒有能力令一個女孩子幸福。
紅色的液體像極了那一晚她頭下滴下來的血,他忽然不敢再看酒杯,有片刻的窒息,像是心髒被急劇地壓縮。
「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慕容清霜微笑了一下,「其實我不指望你會答應,我只是想說出來而已。」
很早很早就想說出來。
現在終于說了出來。
像是在空氣里吹出一個彩色肥皂泡,看它冉冉升向空中,不同的是,她知道這個泡沫,永遠不會破滅。
「殷,你知道嗎,現在的你,已經很好了哦。」她站起來,俯身在他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如果有人成為你的女朋友,她會很幸福。」
她翩然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燈已經亮了起來,星星點點的花開放,過不了多久,明道最美麗的景色就要呈現在人們面前。
那是粉女敕的、開得像雲霧一樣的花。
一樹一樹,排列著伸向前方,路面上飄落了許多花瓣,風吹來又有不少花瓣飄落枝頭。
一邊盛放,一邊調零。
背著大包的學生站在路的這端,呆呆地看到這種景象,一時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待過半年的地方。
「竟然是櫻花啊……」她還曾經抱怨這條林過于單調,還不如種上桃樹李樹什麼的到了秋天可以結果。
不遠處的足球場,宋呈林正和隊友們訓練著,省賽在即,他們都非常賣力。一群戲劇社的女生在發傳單,並在宣傳欄里貼上大幅的海報。出于對這一群體的敬畏,她只是遠遠地瞄了一眼,「周子殷」三個字映入眼簾,同樣看到的好像還有「春祭」兩個字。
「這家伙又在發花痴財了。」
下了這樣的斷定,她把背包的帶子拉了拉,加快腳步往既定的方向去。
初春的陽光灑進502室,周子殷正在沙發上記台詞——雲揚親自操刀的一出戲,改編過的《海的女兒》,他自然是當仁不讓的王子,門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他微微皺了皺眉。
上門按鈴之前先來個電話告知是應有的禮貌,難道外面又是要求搬進來住的低年級學生?
早知道就應該讓生活部把這間宿舍的空房間在電腦里注銷。
「抱歉,」他拉開房門,冷淡地道,「這里沒有空房——」
「間」兩個字還在喉嚨,只是他再也說不出來了。
門外站著的人,手撐著門框,有著凌亂的短發和飛揚的眼神,一片櫻花花瓣在頭上留居,而當事人沒有察覺。
「嗨,」她開口,「沒空房間啦?我的屋子被人佔啦?」
周子殷有個非常強烈的沖動,就是「 當」一下把門關上。
然後再打開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站著這麼個人。
手指在門把上緊了又緊,再會的心情會是這樣緊張,好像全身的毛孔與神經都收縮了起來,呼吸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你……你怎麼來了?」
「來還債的。」門外的人顯得格外瀟灑和豪爽,但打開背包拉鏈往里掏東西的手指卻有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是的,她的骨頭都在顫抖,鎮定比紙糊得還要薄,可是周子殷居然失去了往日的好眼力,沒有發現。
她拿出卷軸,遞給他,「這是我的墨寶,定價四千九百五十九塊。」
罷好是她最後欠他的數目。
周子殷在展開禮物的第一時間笑了出來,笑容像是為他整個人鍍上一層五彩色。
白紙上,寫著大大的「墨寶」兩個字。
面對自己寫得四仰八叉的大字,曉安臉不紅心不跳,「還有一件事。」
「唔,」周子殷應著,忽然又有點遲疑,「你的傷……」
「沒錯,要說的就是我的傷。」周曉安打斷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並沒有留下醫藥費,」雖然他包給姐姐大大的紅包,而姐姐用它來付醫藥費兼度蜜月還綽綽有余,但這不算,「而我已經不是你的保鏢,你至少還需要付我營養費和精神損失費以及不低于八位數的感謝金。」
「也就是說,」她自我總結了一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楮,宣告一個事實,「我還是來討債的。」
「這個麼……」談到錢,周子殷像是又回到了惡魔的軀殼,悠悠然在沙發上坐下,抬高了下巴,看著她,「你打算讓我怎麼還?」
「真不愧是我的室友,」曉安打了個響指,「簡單,每天給我準備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和夜宵,隨叫隨到,言听計從,另外,每個假期要帶我出去玩。」
「這倒不難,我可以一直請你吃番茄炒蛋和油淋青菜直到畢業。」
「喂,我要牛排!」
「可是我不會燒牛排。」
「那里不是一堆菜譜?」
「那是我買給我的保鏢的,可現在我已經沒有保鏢了——不然你重新買一堆給我看?」
「你、你可以直接叫外賣啊!」
「這樣啊……」周子殷沉吟了一下,「其實有個更好的辦法,你每天燒好飯菜,我叫牛排來換,怎麼樣?」
這樣……好像還不錯哈……「但是我只燒兩道菜,菜式由我挑。」
「沒問題。」周子殷笑吟吟地,和她拍掌成交。
「還有,」她忽然記起,「還有一句話。」
「什麼話?」
「那天你嘰嘰咕咕說的話,」曉安臉上紅紅的,聲音卻是理直氣壯得很,「那個時候我暈乎乎的什麼也沒听清,你再說一遍。」
周子殷繼續拿起劇本,「……我忘了我說過什麼。」
「喂!」曉安撲上去搶了那件分散他注意力的東西,單膝陷在沙發里,「你一定要說!」
不說的話,她不是白來了?
不說的話,她怎麼能肯定他是真的真的那個那個?
「可我真的不記得了呀。」被她捉住衣襟的人非常非常的無辜,但是眼楮里的笑意卻百分百地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這含笑的神情又一次跟惡魔頭上的角非常非常相配。
抱歉啊,我好像,好像沒有辦法變成一個女孩子們都渴望的好男生啊。雖然真的想要變成可以照顧她讓她可以依靠的人,可是,看到這個人氣急敗壞又惱怒又渴望又不甘心的樣子,看到這個人眼底清澈的水光,他真的,他真的沒辦法就放棄這樣的享受啊!
「曉安。」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迷人得讓她以為他要說出那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于是曉安的臉紅了,鼓足勇氣看著他的眼楮,等他說下去。
「你,果然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玩具啊!」
「周、子、殷!」周曉安悲憤了,背包往肩上一拉,「你有種!」
「喂,你干什麼?」
「回去!」她氣勢雄壯。
「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
「喂,喂——」
于是人們都看到了,周子殷一直追下了樓,而周曉安一臉怒氣沖沖離家出走的模樣。
「啊!」正在貼海報的戲劇社女生們尖叫起來,「曉安殿回來了!」
「但看上去他好像要拋棄子殷殿啊!」
「不會的!小兩口吵架很正常的!」
「是啊是啊,我們只要等著看好戲就可以啦!」
「……不知道雲揚學姐知不知道……」
「啊,快去讓學姐再劇中再添個角色!」
「海報撕下來!傳單重印!子殷殿和曉安殿要聯袂出演!」
「天吶,我太幸福了,春天終于真正開始了……」女生們都掛滿了海帶淚,咬著手帕,「人生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而在離她們很遠的櫻花樹下,周子殷終于明白自己跑不過他的前任保鏢,投降了,「喂,喂,我說!我說!」曉安回過身來,脖子抬得高高的,一臉掩飾不住的、得逞的笑。
「過來一點,」手下敗將要求,「這樣太遠了。」
于是她就遷就一下吧,她走到他面前。
周子殷踏上一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成零。
他抱住她。
「——我喜歡你。」
多麼熟悉的話,因為已經在心里說過千萬遍。又或許是因為她在瑞士早已經對他說過一遍,于是這聲音在心底里反復回響。
「——真的很喜歡。」
喜歡到,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不要有分開的一天。
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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