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兄說的話,我從不懷疑。之前提醒的一些東西我在沙場上也都能用上。像上次的紫玉湖大戰,還有西門的那場……」邊說邊回憶,娓娓道來她的提點之處。听得大家也都目瞪口呆。
不禁朝瘦弱的蘇千雪看了又看,真的看不出來她居然還是一個用兵奇才,並且懂的東西比軍師還多。
「蘇兄不當軍師太可惜了。」賀蘭西連連搖頭,「只要蘇兄一句話,讓你做上軍師不在話下。」
她輕輕地笑,笑容包含太多讓人看不透徹。
「白兄,我只等你凱旋歸來,釀好的另一壇桂花酒等著你來一起飲。」
白沐風看著她,久久才道︰「好。」
範姜軻的唇角,漸漸泛起了笑意,「蘇兄和白兄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這一句,意味深遠。
她的肩膀一僵,也只能咧嘴笑著。
酒席散場,她先行離去。
回了府上,第一件事情便是讓小雅準備熱湯沐浴。
百花樓里的脂粉味太濃,此刻躺在木桶里蒸著片片的桂花都還覺得依稀聞見花魁身上的玫瑰花露。
希望表哥回府之前也可以清一清香味,不然尚小姐要是誤會,難免有口舌之爭。
今日說得這麼透徹,不知他記得了多少。但肯開口與她說話,該是不氣了吧?她都幫他娶到美嬌娘了還想怎樣,犧牲自己可不是每個妹妹都可以做到的。
舒舒服服沐浴完畢,換上中衣,梳理自己的頭發。
窗外的月兒不圓,烏雲布滿空中,一會遮住月兒,一會又散去可見月光。室內插了幾朵海棠,是小雅培植的。
「相爺。」門外聲音之大,听得她一震。
他……來了嗎?
門被推開,範姜軻緩步走來。
入眼情景還是讓他深吸了口氣。
黑發如絲垂落胸前,溫溫眼神朝著自己似有若無地笑。白色的中衣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端坐著望他,「範姜夫君,有事嗎?」
成親之後,該是他第一次踏入房內吧。
小雅已經進來,找了件外衫給她披上,替範姜軻倒了杯茶。
「我是你夫君,不該來嗎?」他眉眼淡淡,坐下來飲了一口,「桂花茶?」她還真中意桂花。
「秋末,喝點桂花茶對身體有益。」她也莫名地笑,走到桌邊坐到他對面。
心里盤想著是否他在青樓看出了端倪,專門過來興師問罪的。
自那次尚小姐來訪氣得他驅離她之後,他不曾再和她一起對坐過。
突然這樣來訪,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而且還沒到她送糕點的時辰呢。
「累嗎?需不需要我讓廚房把糕點送到這里?」她問,如此一來也省了她去送夜宵。
吃了就早點走吧。
他卻笑了,反問︰「夫人還吃得下嗎?」
呃……青樓吃得夠飽了,那些油膩的食物差點讓她吐出來。實在不想再吃東西了,但看到他靜然的眼神,改了口︰「只要範姜夫君可以吃得下,我便陪著。」
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思緒,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像要從她身上找出些什麼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沒說出什麼來。
就這樣靜默坐了一會,她已讓小雅送來了糕點。
「多少吃點,早點去書房辦公早點休息吧。」每日他都有好多的卷子要批閱,早點睡覺也有好處。
他朝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我來,自然是不再去書房,要就寢了。」
「哦。」她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地睜大了眼,「就寢?」在這里?!
把她的反應落入眼底,他的心情卻沒想象的好,「怎麼?」
她尷尬地笑了笑,收斂心思,嬌嗔地道︰「範姜夫君從未來此,今晚一來就讓我驚喜連連,我真是激動啊。」
激動得好想敲暈自己。
「是嗎,夫人的意思是多日來,我冷落了你?」他戲謔的神情看起來萬分欠扁。
她輕咬下唇,拿出絲巾半掩面,又繞到床邊笑,「範姜夫君,還真愛說笑。我開心都來不及,怎會責怪。」
怎麼辦啊?
她無語問蒼天,忽地靈機一動,「我就說自己一定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範姜夫君,我對你的愛意,你也深切感受到了嗎?」
他轉身,看著她半嬌笑地望著自己,外衫輕露靠著床邊,姿態嫵媚嬌柔,楚楚動人。
她的姿色,在第一次相見便已知曉,但此情此景不禁讓他又為之感慨。
「你說呢?」他反問,神情里沒有感情。
微風吹拂,烏雲散去,月光照了進來。
她倚靠在窗口,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隨手拿起一本書卷,「範姜夫君,是否覺得我和尚小姐相比,更覺著好看了?」
听見憐星自她口里說出來,他的目光不禁加深了幾許,「答案你早就知道,又何必再問呢。」她明明派人跟蹤自己,卻又僅只于此。
入了官場,逢場作戲都難免,他偶入煙花之地也是有的,可未見她有任何的責怪或者哀怨,每次相見都是吟吟笑意,反而今日出現在百花樓很是稀奇。
特別是她對著白沐風的眼神,越想越是存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唉,尚小姐的過人之姿我當然比不上,但我相信勤能補拙的道理,範姜夫君,我一定會努力的。」她拿著書卷,朝他慢慢走來。
他坐著沒動,只是看著她。
無邊的風,吹著玄木的窗戶,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飄來。月兒,被烏雲遮住。明日,或許要下雨。
燭光里他的眼神清澈,像是蒙上了層層的薄輝。那柔暈般的光輝淡淡地映在她眼里,像是在接近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即使就在眼前卻覺得萬丈之遠。
她只是站到他跟前,「讓你愛上我如果很難,就讓我繼續愛著你吧。」
他沒有動容。
咬牙,暗自月復誹,「範姜夫君,何時你才可以忘記尚小姐呢,現在她已經是我表嫂了。」
他的臉剎那變色,「你道這是誰造成的?」
若不是她,憐星又怎會嫁給他人。
她滿臉地笑,苦澀難言,「可我愛你啊……」
懊死的,怎麼還不發怒啊。
「可我不愛你。」他冷冷地道,忽地覺得眼前的她又厭惡起來,想起憐星此刻也在另外一個男子跟前這般的著裝,他的神情更加冷峻了,「我與她青梅竹馬多年,若不是你的插足,只怕我們早就成親……」
「我看不見得。」她插嘴分析,「你們感情雖好多年卻沒有成親的打算,就算沒有我的出現,也未必能成親。」
這個是實話,如果當初他們已然成親,她也不可能會有機可乘。
不過若然,她想表哥也不可能看上一個有夫之婦吧。
他抿緊了唇,怒目相瞪。
她心里樂了,就這樣吧,早點生氣早點走人。
但他只是這樣看著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燒出幾個洞來。燭光搖曳,漸漸地暗了又亮起來,反反復復他卻依舊坐著。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听得小雅一聲問︰「小姐,相爺,糕點冷了要我撤了嗎?」
「撤了吧,再來一壺熱茶。」既然他沒有走的打算,她也陪著他耗吧。
重新坐到了原來的位子,翻開書卷看著,不再搭理他。
他沒有听漏小雅的稱呼,待她換了一壺熱茶過來後,「在府內,就算習慣了以前的稱謂也記得改掉。」
小姐,已不再適合相府的稱呼。
小雅為難地看了眼蘇千雪。
她只是淡淡點頭,小雅應允了︰「是,相爺。」
其實她也知道人情世故與道德倫常,但心里知道小姐根本沒把相爺當姑爺看待過,她理解小姐對待別人的親疏分別。
那一聲「範姜夫君」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態。範姜是相爺的姓氏也是他的職位,夫君是相爺在她面前的身份,她稱一聲「範姜夫君」意味也等同于別人喚他一句「範姜相爺」而已。
那般客客氣氣又隱藏的疏遠,表明了小姐的心思。
月兒淡去,窗戶也被關上,燭芯挑了挑,再次明亮起來。
蘇千雪單手撐在桌上,翻著書卷也微微困了。這個時間已經過了她就寢時辰了,是睡還是不睡?他好歹也說句話啊。
可是他卻也揀來了一卷書,跟著她一起看著,互相沉默。
寧謐的氣氛,沖刺著海棠的幽香,輕然得像是初冬的溫暖,清淺入心。
「白沐風是你表哥吧。」他突然出口。
她嚇了一跳,以為他終于忍不住要戳破她的喬裝,卻見他又道︰「明日他要去邊關,你可知道?」
哦,原來他沒認出來啊。
她微有吃驚地道︰「哦,真的嗎?成親以後我都未曾再見到他了。」
他的眉眼一挑。
「但以表哥的能力,我相信沒有問題。」這不是自負而是自信。
他隔著一張桌子看她,距離之近可以清晰看見她臉上膚若凝脂,紅唇齒白,眼波悠悠,那一種漫不經心的處世態度讓她更增添了一份慵懶之美,「是嗎?」
這一聲,只是短暫地應著。
她听不出個究竟也不想繼續話題,「範姜夫君也別為國事太操勞,很晚了,睡吧。」
他不想睡,她受不了了!
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露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地道︰「莫不是夫人困了吧?」與他聊天有這般無聊?
是啊,是啊,困死了哪!「怎會呢,與範姜夫君一起,我開心都來不及。」
堅持喊他一句「範姜夫君」卻從不自稱「妾」,因為她未曾這樣看待過自己。
他朝她又看去一眼,這一眼看得她的心突突的,沒有底。
到底他是瞧出些什麼了嗎?
「夫人要睡,就先睡吧。」他道。
小雅也跟著道︰「小姐……呃,夫人,你身子弱,早點休息吧。」
蘇千雪也不想再撐著,體力真的不行了。
倒在床上就連外衫都懶得月兌。
小雅服侍她後,就離開了房。
屋里,便只剩下了兩人。
燭光繼續搖曳照明,他側坐著看書,她已躺在里側沉沉睡去。
……
自那晚後,他便時常回房里來。
偶爾是她送去了夜宵,一起用了後回房,但偶爾也是他直接來訪。為此,她還把沐浴的時間改成了下午。
不過每次都是她先入睡,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幾時才睡的。
「我想他是不愛我的吧。」每次早晨醒來他都已經離去,而且她衣衫完好,兩人實際真的只是單純睡在一張床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