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悍帶了一批女奴回來。哥悍和哥越一樣是哥戰的胞弟,在初雪之前帶著一部分人去襲擊白燕族的部落,比哥戰他們晚回了近月。
那群女奴都是白燕族的女子。白燕族的女子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美麗,而馬賊們需要女人,這也是哥悍為什麼去襲擊他們部落的主要原因。
夜晚的篝火宴慶祝,雅安坐到了哥戰的身旁,辛美坐在另一邊。
她是孤單的,辛美總是這樣認為。所以當雅安出現時,她並不嫉妒,所以當最美麗的白燕族女子被送到哥戰面前時,她竟笑得比任何人都開懷。
雅安卻笑不出。
若論美貌,她自認不遜于眼前的女子。然而,哥戰的心沒有在她身上,所以任何一個女人都有可能對她造成威脅。
「叫什麼?」哥戰問,意外地在白燕族女子眼中捕捉到隱藏得很深的嘲諷。那一刻,他突然有了興致。
他喜歡一切帶有挑戰性的東西。
「車姬。」女子跪在哥戰面前,似乎不敢與他犀利的目光相對,除了最初的一眼外,頭始終垂得低低的。她的聲音細細的,膩膩的,如同絲絨一般美好。
「頭抬起來……」
雅安無法忍受他將目光落在別的女人身上,倏地站起身,轉身回了帳篷。哥戰毫不在意,倒是辛美看著她背影的目光中透著些許疑惑和擔心。
沒過多久,雅安再次出來,卻換了一身衣服。
她穿著那身出嫁時的紅衣,風一般旋進篝火熊熊的空地間,舞動的身姿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熱情,奔放。她需要發泄,將心中所有的悲傷和憤怒發泄出來。若她有聲音,那麼她可以毫不顧忌地沖哥戰喊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她沒有,除了舞蹈,她賴以為生的舞蹈,她再沒有其他辦法將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
那從骨子里鑽出的愛與恨有著極大的渲染力,吸引住了原本還在劃拳喝酒逗弄女人的馬賊們的注意力,不自覺跟隨著她舞蹈的節奏擊起掌扭動起身體來。
辛美由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興奮,不由得站了起來,配合著雅安的節奏啟唇唱起歌來。她出生于喜歡唱歌的茉尼族,隨隨便便就能來上一首,像這樣即興的,更是常見了。
慶祝宴會的氣氛是從未有過的熱烈,但是哥戰卻只是冷淡地看著這一切,目光若有意似無意地掃遍了全場的人,最終還是落在了仍跪在自己面前的車姬身上。
伸手,他拉起她,提前退場。
雅安在場中跳著舞,目光卻一刻也未離開過哥戰。當她看到他毫不在意地帶著另一個女人離開時,眼神瞬間變得絕望,而舞姿卻越發妖嬈媚惑。
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所愛之人的真心嗎?
發辮飛揚,衣裙翻動,雅安仿似不知疲倦一般舞著……
隱約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個為愛背叛自己丈夫和族人的女子在被心上人所棄時的瘋狂,仿佛看到那個被自己愛人下蠱的宗祭司在承受百日噬心之痛後用己心之血許下毒咒……
是毒咒還是人心?
腳尖在發燙,心卻越來越冷,雅安感覺到自己像是要飛起來一般,周圍的人臉,火焰,帳篷,殘雪……一切都變得那麼虛幻而不實。
難道要讓那詛咒主宰自己的一生?她問。
天空突然飄起雪來,先是有一片沒一片地悠然飄落,接著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漸漸地迷了人的眼。
雅安停住,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圍情緒仍然高昂的人們,突然拔腿往外跑去。
如果早晚都逃不月兌命運的擺布,那麼起碼讓她在還有一點自由的時候為自己爭取一次吧。
氣喘吁吁地跑到哥戰的帳篷外,女人痛苦的尖叫聲從里面傳出來,雅安臉色瞬間煞白。那是她永遠也不可能發出的聲音,卻是他想要听到的。遲了,已經遲了!
扭頭,轉身……她木然地走向辛美的帳。
扮戰再漫不經心,仍發覺到了雅安的變化。
她變得沉默了。雖然這樣說似乎有些荒謬,畢竟她本來就不能說話,但是他的感覺就是如此。表面上一切都沒變,她仍然如同以往那樣做分內的事,他的衣服破了,她也會為他縫補。但是她的目光卻不再追著他走,里面也沒有了以往的熱切,甚至在沒有必要的時候,她不再靠近他。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注意到這一點?哥戰很清楚,對于女人,他向來很少上心。對柔羅曾有的興趣,也在將她變為自己的女人之後喪失,不得不說,他是有些失望。在他的想法中,她原不該這麼容易被馴服。難道所有的女人都會視佔有她們的男人為天嗎?
車姬也住了進來。因為他不放心將她放到其他地方,這個女人並不如她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溫順。
「你去哪里?」從哥悍那里回來,在帳外遇到拎著一包東西的雅安,哥戰隨口問。
雅安指指不遠處辛美的帳篷,然後欠身行了個禮,便往那邊走去,雙眼在他臉上沒做片刻停留。
扮戰眯眼,心中略略有些不豫。目光一直跟著雅安窈窕卻似乎有些僵硬的背影,直到她掀簾走進辛美的帳篷里去。
他突然懷念起她以前的熱情來。好像有好些天都沒踫她了,他想。車姬來之前,他也並不是天天踫她,但是在她主動親近他的時候,仍然會順勢要她。然而這些天,她卻再也沒有那樣做過,沒有在他從外面回來時為他撢雪,為他捂手,又或者出其不意地勾住他的脖子熱切地吻他。
是因為車姬在,她覺得不好意思嗎?也許過一段時間她就習慣了。
仰面,鵝毛一樣大的雪片迎面落下,他深吸口氣,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為一個女人傷神,神情不由冷了下來。
邁步,他往辛美的帳篷走去。他不喜歡把問題交給時間去解決。
帳內,雅安正在和辛美一起做午餐要吃的炸駝肉。辛美燒火,火上放著一口鐵鍋,里面裝了大半鍋油。而雅安則在調米漿,等鍋中的油滾後,便將用香料腌制過的駝肉放到米漿中滾一下,然後入油中炸。
帳內肉香四溢,兩個女人的合作顯然很愉快。辛美不時唱上幾句歌,雅安看向她的眼神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和羨慕。偶爾兩人目光相撞,便相視一笑。
扮戰進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溫馨的一幕,但是當他出現的那一刻,氣氛立即變了。辛美還是如同以往一般,因他的到來露出開心的笑,而雅安原本明亮的眼神卻黯淡了下去,整個人再次陷入一種絕對的沉默。
扮戰終于明白為什麼會覺得雅安變得沉默了。那完全是因為她的眼楮,當她的眼楮明亮而有神采的時候,即使她不說話,他也不覺得冷清。但是當她的眼神像現在這樣黯淡的時候,環繞在她身周的空氣仿佛都沉寂了下來。
想通此點,他才恍然明白,為什麼這段時間她明明比以前溫順,卻反讓人無法捉模。
「柔羅,跟我回帳。」他說。突然發覺,要想完全征服一個女人並沒有想象的那麼輕易。而此時,他並不想征服她,只是單純地想看到她的目光如同以往那般緊緊地跟隨著他罷了。
雅安怔了下,辛美卻已站了起來,接過她手中的筷子。
「我弄好了給你們送過去。」辛美說,臉上並不見絲毫的不滿。她性格直率,對于哥戰,她只是崇拜,卻無男女間的喜愛,所以對于他有幾個女人一點也不在乎,更不會因此而嫉妒。
雅安笑了笑,往外走去。在經過哥戰身邊時,被他一把拉住,但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像以往那樣順勢貼上他的身。
原本,那天晚上她想就那樣跑掉,哪怕是冷死在雪地中,也無所謂。但是在轉過身的那一刻,她竟然仍控制不了想留在他身邊的心。
她想留在他身邊。無法忍受他踫了別的女人之後又來踫她,所以她選擇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他,直到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天,又或者是她再也受不了。
即使握著雅安的手臂,哥戰仍能感覺到她的疏離,他眼神微冷,莫名地覺得有些惱怒。一回到帳,將雅安丟上榻,便欺身上去,絲毫不理帳內還有另一個女人。
雅安發了瘋一般地抗拒,即便是弄傷自己也在所不惜。她寧可死也不會讓他在別的女人面前將她佔有。
扮戰揚手,卻在對上雅安倔強而屈辱的目光中又緩緩放下。終究,他妥協了。
放開她,他轉身出帳,至夜未歸。
雅安躺在帳篷里,茫然地看著帳頂,猜想著哥戰現在會在哪里。
車姬睡在另一邊,黑暗中可以听到她均勻的呼吸聲,顯然早已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