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亞,袋鼠媽媽叫kangaroo,袋鼠媽媽口袋里的小袋鼠則叫Joey。Joey念起來很像Joy哦,有了媽媽的保護寵愛,小袋鼠才能快樂成長吧。」
說這話時,她眼中一黯垂下了眼,但很快又揚起眼簾,沖自己握了握拳,「無論有沒有媽媽,小Joey都是打不倒的!」
「天鵝是最痴情的鳥了,如果它的另一半去世了,它就會悶悶不樂地絕食,有的還會撞牆自盡呢。大雁也是,我小時候真有看過遷徙中的大雁哦,它們和書里寫的一樣,一會兒排成個一形,一會兒排成個人形,可是現在都看不到了。以前听過一首歌叫《愛情鳥》,我還以為是人編的鳥名呢,沒想到真有這種鳥,它是一種海鳥,老是成雙成對飛來飛去,如果有一只鳥死了,另一只鳥就會悲哀地在天空盤旋,然後一頭扎進洶涌的海浪中殉情。它們死後,身上的羽毛就會自然月兌落漂浮在海面上,所以人們又叫它羽鳥。」
「哇,快看快看,孔雀開屏了,好漂亮!」
她興奮地晃晃他的手,指向圍了籬笆的孔雀園,大眼閃亮,小臉泛光。
尉遲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移動一體調整好角度,看向那只驕傲美麗的孔雀。
孔雀昂首闊步,似是知道自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得意地繞場一圈後,閉屏謝幕。
「好美哦,我第一次看到開屏的孔雀呢!」
唐一一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一抬頭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她才驚覺他看不見。
她懊惱地咬住嘴唇,後悔不已。她真是一頭粗心的豬,明知他看不見,還叫他「快看快看」,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豬豬豬!
尉遲來抬起手指捏住她的下嘴唇,阻止她繼續咬下去,然後眯著眼陶醉地道︰「唔——我聞到了烤玉米的香氣。」
被他親昵的舉動嚇到,唐一一似石化了般,緩緩松開牙齒,愣愣地看著他,一動也不敢動。
尉遲來又笑出聲,改刮一下她的鼻子,拉著她順著香味走到烤玉米攤前。
「老板,來兩根烤玉米。」
唐一一愣愣地看著他用鼻嗅法挑選玉米,愣愣地看著他付錢,愣愣地看著他微笑著把烤得金黃甜香的玉米舉到她面前,愣愣地看著他輕咬了一口玉米,愣愣地看著他沖她揚了揚眉眼中笑意閃動,「一一,快吃,很香!」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如果,她不是女佣而是他女友,那該有多好。
如果能當一天,只當一天他的女友,也是好的啊。
唐一一咬著糯香的玉米,看著他溫柔含笑的臉,心里有一點甜有一點澀還有一點微微的疼。
「怎麼了?不好吃?」
唐一一咬了咬唇,咽下喉間的哽咽,學著他的樣子,微微一笑,「真的好香。」
認識她這麼久,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笑。
第一次是看孔雀開屏時,她笑得無憂無慮好像什麼心事也沒有的孩子。第二次,這個微笑,卻讓他心頭一梗,眼中突然生了淚意。
「一一,走,我們再去吃煮花生、煮毛豆、麻辣小龍蝦、臭豆腐、羊肉串、骨肉相連……」
那一晚,他們坐在路邊攤,就著昏黃的路燈,伴著木炭的炊煙,推杯換盞,暢懷大吃。
他幾乎把他所知的笑話全給她講了一遍,而她則似把以前沒舍得露的笑容在這一晚如數綻放。
看到她肆無忌憚笑得捧月復,尉遲來心里卻涌上沒來由的心酸。
她笑的時候,兩眼彎成兩輪下弦月,放松的樣子就像院里那只悠閑舒心的大白貓。可是,她不笑的時候,那眼里盛裝的重重心事卻似化不開的黑不見底的濃墨。
「來少爺,謝謝你,祝你晚安。」
回到家,她又恢復了女佣的腔調,一板一眼和他保持著距離。
見她低眉斂目恭送他回房,尉遲來嘴角逸出一抹苦笑。
瞎子是看不到春天的啊,尉遲來,你到底在奢求什麼?
他點點頭進了屋,她卻站在門口久久沒有移動。
左腦說「親近」,右腦說「疏離」,左右腦進行著激烈的搏斗,搏斗的結果仍是勢均力敵。
于是,向來缺眠渴睡的唐一一破天荒嘗到了失眠滋味。
每一次翻來覆去,每一次輾轉反側,都驅散不走盤踞在腦海中的關于他的影象。
他美麗的眼,他溫柔的笑,他彈琴時陶醉的表情,他靜立時孤絕的神色,他在人群中的貴氣清雅,他在獨處時的靜謐祥和,每一樣風貌對她來說都具有勾神攝魄的吸引力。
這樣一個人呵,她何德何能竟然有緣與他相識。
躺在被窩里,唐一一一會兒傻笑,一會兒惆悵,反反復復,情緒激動。
床頭的鬧鐘「嘀答嘀答」地響,規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逐漸匯成了一首催眠的歌。
不知過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唐一一被月復部的劇痛驚醒。
唔,好痛,只要稍微動一下,她就痛得想吐。
又食物中毒了嗎?
上一次這麼痛是什麼時候?十年前?八年前?
這一次,會是誰先發現她的不對勁,是那個嫌棄她的馬老師,還是那個討厭她的張同學?
啊,唐一一,唐一一,你已經二十二歲了,你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脆弱無助的小女生,所以,不要依賴別人,要自救,一定要自救。
唐一一掙扎著坐起身,模索到燈的開關,擰亮一室的光明。
當看到床腳沙發上的綠豆蛙抱枕,她混沌的大腦開始涌進一絲清明。
如果她中毒了,那那個買綠豆蛙抱枕給她並陪她歡聲笑語一晚上的人會怎樣?
一想到那個人會在無盡的黑暗中疼痛掙扎,唐一一硬是撐起虛軟的雙腳扶向牆,佝僂著身子向他的房間前進。
平時短短數米的距離,這時走起來卻似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的天涯。
當她頂著滿額頭的冷汗站到他門前,她連抬指敲門的力氣都沒有。
「來、來少爺?」
她試著出聲,可發出的音低如蚊蚋,她只好先倚著門板積攢了好一會兒力氣,這才咬著牙顫著手擰開門把。
門一開,她就軟倒下去,下巴直直磕向木地板,帶來另一波令人昏厥的疼痛。
「啊——」
原本睡得安詳沉穩的尉遲來突然抽搐一下,驚坐而起。
睜眼的瞬間,他看到了光,而她躺在光圈里,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嘴里逸出斷斷續續的申吟。
他連忙下床抱起她,把臉頰貼上她的額頭,焦聲急喚︰「一一?!一一!」
唐一一費力地抬起眼皮,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來、來少爺,食物中、毒了,好痛……」
「一一,別說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你、痛不痛?你、你別管我,你快去醫院。」
見她明明痛得滿頭汗還拼命扭擺著身子想要從他臂彎掙月兌,尉遲來惱怒地抓起床上的薄毯包住她的手腳,喝道︰「痛就不要亂動!不要說話!我們馬上去醫院。」
「可是……」
是,可是,該死的可是,可是他看不見,他連醫院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他連醫院兩個字是怎麼寫的都不知道,他怎麼送她去醫院!
尉遲來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眼盲!
他將她輕輕放上床,手指顫抖著撥通了大哥的電話。
「喂,大哥,是我,是,五分鐘能趕到嗎,我要去醫院,不是我,是一一。大哥,你快來,見面再說。」
幣了線,他立刻抱著一一站到巷子口,翹首以待。
短短五分鐘,卻漫長得好像是五年。
她每一聲細微的申吟都似一根鋼針扎在他心上,引起刺穿般的尖銳疼痛。
在他醒來之前,她一定痛了很久。
他撫著她下巴上的磕傷,閉上了眼。
如果他不喝酒,就不會睡這麼沉,如果淺眠一點,他就會早點發現,她也就不會痛這麼久。
站在清涼如水的夜里,尉遲來受著如火的煎熬。
「一一,一一,一一……」
她每申吟一聲,他就喚一聲她的名兒,將臉頰貼上她沁滿冷汗的額頭,久久不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