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因緣 第4章(1)
作者︰沈寒晴

少年站在郊外大樹下,望著從遠處跑來扯著風箏線的漂亮女圭女圭。

「怎麼樣怎麼樣?我說可以放起來吧!」丫丫驕傲地拽著線繩,她說什麼來著?只要有她在,管它有風沒風、風大風小,都可以放起來啦!

他抬頭,望向那只高高展翅的鷹形紙鳶。那是一種心也隨之放飛的感覺。如果他也可以飛得那麼高,一定可以看遍天下吧!天高地闊,他心中的旋渦像是一下子流瀉奔涌而出,滿載得可以容納全世界。

丫丫向他跑過來,嬌美微紅的臉頰艷若初春的桃花。

「看什麼呢?給你玩。」她把線繩遞給他,讓他感受那仿佛被長天牽引的感覺。然後一把拉他坐在草地上。

「你干什麼?」他嚇一跳。

「玩啊。」她睞他一眼,搬來塊圓形石塊將風箏線拴在上面,一腳將石塊踩沒入土中。接著在他驚愕的視線中躺到地上,望向高飛的風箏,「我最喜歡這樣玩。這樣雖然你沒握著它,但是它好像帶著你一起飛起來了哦。」他愕然轉頭看向風箏。

片刻後,他和她並排躺在草地上,中間是那只直通雲天的風箏。

他抬眼高眺,入目的卻不只是風箏,高空、天下、快樂,還有那帶給他這一切的如花嬌顏。他胸口暖暖的熱流仿佛在一個最重要的地方匯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他輕輕念著。

「嗯,干嘛?對詩呀?」她側頭看他。「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花美顏入目,他霎時紅了臉。

他慢慢坐起來,「你知道這首詩什麼意思嗎?」他輕輕問著。

「知道。」她也爬起來。

「知道?」他鼓起勇氣看她的眼楮。

丫丫淺笑,比天下群花更艷,「知道。」

他從衣襟內模出一塊玉,遞到她手中。「我自幼帶著的,你收著。」

長方形的翠玉,正面刻著兩個字︰梓修。

「可是我沒有什麼玉佩之類的耶。」她歪頭看他笑,驚得他一跳,莫不是她不要?

丫丫解下腰間的荷包,「我娘給我做的荷包,她說隨身帶著荷包,可以裝些零錢,這樣任何時候都會有明天的飯吃。」在身上模了模,略一思索,取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釧,粉紅珍珠,每一顆都有指甲大小,使力扯斷系繩,全裝在荷包內。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困難,就拿去換錢,一顆一顆換,這樣可以吃很久的飯。」她笑眯眯遞給他。

「這個……」他知道粉紅珍珠很貴,想說他收荷包就好。

「你不要我給別人哦!」她恐嚇道。

他趕緊收回來捏在手里,那一刻,手微微顫抖,胭紅著臉微笑,像是捏了滿滿的幸福在手里。

辛梓修回到住處,將板兒單獨留下,遞給他一塊紅色的絲帛。

「這是……」板兒看著眼熟,好像是中午那個扮女人的「瘋男人」身上的。

這塊衣料是辛梓修與他初交手時,從他身上扯下來的。

「這是越州產的上等繚綾,料子是新的,既然是男子扮女子,衣服應該是新做的。你去查查最近什麼人買這種料子做衣服。重點先在齊家商號內查,但是別讓何掌櫃知道。」

「不讓何掌櫃知道?」板兒好奇,為什麼?

「恐怕那個人,與齊家有關。」辛梓修微微沉吟,回想中午那名男子的輕功身法,依稀有點眼熟,好像是他初到揚州那天晚上見到的。但當時他是來警告他的,今天,他存心陷害他,倒像是和那名女子同路。如果所料不差,他們都應該和齊家有關。「你去辦吧,用越綾做衣服的應該很少,而且他似乎只打算穿一次。」

板兒答應一聲向外走。真不知道誰家養了這種天殺的禍害,做貢品的越綾拿來扯著玩。

最可恨的是,那人今天揍得他滿頭包,難道扁他比扁別人更過癮嗎?

「還有,」辛梓修又補充一句,「你順便再查查這里,」他比了比他們住的客棧,「還有其他齊家能提供住宿的鋪號,有沒有住什麼特別的客人。」

直到板兒離開,他在心中緩緩長嘆一口氣。

一個尚且不明所以,現在又來一個。

中午他能尋到那間酒樓,因為那也是齊家產業,而且剛好在糧號對面,用來看熱鬧的話,正好。但竟也真的找到了。三個人用餐的痕跡,如果所料沒錯,應當是那名女子、丫鬟,還有今天的男子。桌上散落著從米號拿出去的米,說明他們對他的每一步動作都很感興趣。

他沒打算從那些齊家商號的掌櫃口中問出什麼,而他們也有志一同地給他裝傻。

那必是與齊家淵源極深之人。

隱隱地,他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一切似乎遠沒有終結。

送給自己一個無奈的笑,他仿若踏入別人設計的彀中,一步步只能任人牽引。

曲廊幽徑,花樹遍植。

雖已近暮春,但因為樹是移植過來的,有很多花蕾仍尚未綻放,一派待復蘇的萌動之景。

齊幽容剛到揚州時差人買了這座宅第,經過整修,大致格局未變,卻因為有了綠意而重現生機。

「您看這院子布置得如何?」齊幽容引領何掌櫃穿過院落,步入其中一間房舍。

這間是書房,擺設都已換過新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扇映得屋內明暗隱約。

何掌櫃接過小鹿遞的茶盞,「院子是不錯,只是這書房……」他望了望四周,這里男性氣氛居多,家具裝飾雖齊整雅致,卻不似齊幽容該有的風格。

「這是給辛先生準備的。」齊幽容淡道。

何掌櫃眼中涌上一抹了然的神色。

「小姐可是要在揚州定居?」否則干嗎特意另外置產?

「不一定。」她輕笑,「此事若是成了,我就留下。若是不成,這里就留給他吧。」所以她和弟弟現在也只住在偏院。齊家向來不虧待人,他在齊家五年,當然也不可能虧待他。

何掌櫃被他們這事弄得頭痛,但也無法,只能寬慰道︰「二掌櫃是有情有義之人,定不會負小姐。」

她拍了拍裙上的褶皺,笑得輕淺,「情深,怨才重哪。」

待飲過了茶,她才問道︰「咱們齊家的漕船可是要到了?」

何掌櫃正是為此事而來,「今天才收到傳信,再有兩三日便可到達。」

「既然如此,一切便可以開始了。」她輕淺道,但願這次他也能接過招才好。

辛梓修此行揚州最重要的事就是漕糧轉運,每年齊家要從江南收購至少四五十萬石糧食,由運河運至北方各地,今年雖江南早稻未收,但北方初春逢凍災,後又遇干旱,冬麥減產已成必然,解決之法只有提前從江南米鄉調集大量糧食北上。

因尚未到收獲季節,米價稍高,他需先行籌集至少十五萬石應急,其它待江南早稻收獲繼續調運。

但當他一切備妥,只待齊家漕船到來時,卻發現,他沒錢。

本應幫他準備好所需一切費用的何掌櫃告訴他,沒錢可供他買糧。

「什麼叫沒錢?」他盯視著何掌櫃,此時的語氣絕稱不上寬厚。

「請二掌櫃見諒,一時周轉上有些問題。」何長清小心斟酌解釋,還真怕他若一時急了,去請救兵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周轉?」辛梓修起身,慢慢緩行至何掌櫃面前,「你賬面上無錢?庫中無銀?運送途中尚未到達?還是誰欠你的錢未還?甚至遇上賊匪強盜打劫了你?你是哪一方面遇到了問題,給我說來听听。」

哪一個都不是,是有人不讓我給你錢。何掌櫃默默在心里說。

「我初到揚州之時,可有通知你籌備銀兩?」他再問。

「有。」

「如今已逾半月,錢呢?」

錢有,就是不能給你。何掌櫃繼續沉默。

辛梓修初次見到這種沒有理由,卻死活不肯配合的人。他氣極反倒笑了,「莫非你把那幾十萬兩都貪墨了不成?」

奧?這種罪名他可不能擔。何掌櫃終于抬頭,「二掌櫃說笑了。」他小心陪著笑,卻發現對面人的笑容,呃,有點可怕。依稀記得北方過來的人曾說過,不怕大掌櫃凶,就怕二掌櫃笑,他可能要糟!

「再不然你就是拿去填運河了?填到什麼地方了?說出來也讓我去見識見識。」辛梓修繼續笑問。

「您說笑了。」幾十萬兩填運河,他又不是想修水壩。

「說笑?」他踱回原處,轉身,一掌拍在桌面上,「你明知我此來是為籌措漕糧之事,卻橫加阻礙不予配合,延誤了轉運時日,一旦逾時無糧,生意上的得失尤尚可擔待,若要是糧價飛漲、饑荒將至,餓死人命你也當是說笑嗎?!你可擔待得起這十五萬石糧食的人命!」

何掌櫃感覺背心刷地一下被冷汗浸透,不是被那些人命嚇的,是這位急了,他老命要休矣。

「我看你這揚州管事是做夠了。」辛梓修再不輕不重地丟出一句。

這下他全身都濕透了。果然這位不好弄,他感覺比大小姐可怕多了。

「二掌櫃且莫焦慮,我有話說。」他趕在他把自己踹出門之前出聲。

「說。」

「這錢……」他看看對面的表情,「我有。」

辛梓修揚起眉。

「但是我卻不能給。」他咬牙道。

在那一瞬間,他打賭他听到了某根弦繃斷的聲音。他幾乎就要運起輕功開溜,以防對面一巴掌或者是一腳飛過來。

辛梓修確實是想不顧老幼就先給他一掌再說,但最後還是屏了半天氣忍住了。閉上眼楮待怒氣慢慢平復,他在腦中將那不合理的話再細思兩遍,腦中竟乍似有靈光閃現。

「可是有人讓你不給的嗎?」他揣度著問,盯著何掌櫃的眼楮。

何掌櫃未說話,眼中卻倏忽閃過一道光亮。

「可是她?你那位‘故人之女’?」他接著猜,「但是何人能讓你擔這麼大的干系,將齊家如此重大的事停辦?」

他踱開兩步,那名女子應當是與齊家淵源極深,可什麼樣的關系能隨便就把當前最重要的事停下,而並不冒失的何掌櫃也對她依令是從。

「難道是……」他停下腳步,轉看何掌櫃,只差未將那個名字說出。

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只有齊家主人了。

何掌櫃乍然一笑,抱拳躬身道︰「二掌櫃既然猜到了,那您請稍候,我這就去問問。如果她願意相見,您到時去問她一切就都清楚了。」

謝天謝地,他終于功德圓滿,可以讓這兩個冤家直接互砍了。他可不想繼續濺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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