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在一旁的閻羅天子,看著相擁相視的兩人,再看看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一股失落感頓時彌漫在心間。
的確,他是朝思暮想、心心念念著她多年。然而,她念著的良人,卻並非是他。
自嘲地揚起嘴角,不經意間瞥見同樣跌落在地的人魚,她正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蒼易隕和燕語吟,雙眸透露著無限的憂傷。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又怎會不了解她這雙眼楮背後所隱藏著的難言情愫?伸手將她扶起,並確定她無礙之後,他方抬頭望她。整個過程她居然半點也不曾發覺。她的眼神,從方才起,自始至終都未曾從蒼易隕的身上移開半分。
正在此時,空中突然響起梵樂陣陣,由遠及近,拉回了他的思緒。
四人皆抬頭往空中望去,只見一人眉目清秀,額間的朱砂泛著靈動的赤光,乘著五色祥雲緩緩而至。
「豐都大帝——」閻羅天子和大愛敬鬼王在看清來人之後,立刻下跪。
見狀,燕語吟和人魚也跟著跪了下來。
豐都大帝朝四人細細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緩緩開口,道出當年的實情︰「座下四人諦听,本座今日在此靈蛇結界,告知你四人千年孽緣之因果始終。燕氏女語吟,相信你方才也已看到了,當年閻羅天子判你制毒害人一案,其實是你從頭到尾都誤會了。閻羅天子所指的制毒害人,並不是指晚霞仙子誤服你的蠱毒而亡之事,晚霞仙子乃自願求死,毫無怨念,與你並無任何關聯。
「閻羅天子指的是你濫施蠱毒毒害人間不法之人。雖說被你毒害之人皆是人間敗類,死不足惜。但你需知人各有命,天有天規,該是入地獄的人,眾仙絕對不會姑息。一切眾生之命盤,在生死簿上早有定數,惡人自有天來收。你如此施毒害人,等同于篡改天命。此等行為實屬不該。更何況因你而死之人,因心存不甘,導致冥界整日怨氣沖天,影響極大。無論你的初衷為何,你這等行為的確是犯了天規。閻羅天子判你挖心之刑可謂是合情合理,一點也不為過。
「其實這一千年以來,被你所毒害之人早已超生,你之所以不能超生,全因你當初罰下的願︰‘不除冥界,不出地府’。由于你是用你全部的怨念來罰下的願,因此怨氣極強,除你自己無人可解。佛祖常言︰‘寧動千江水,勿動道人心’指的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你那一小部分被分割的靈魂,因為實在是太小了,就連最基本的得以成形的靈氣都不足,險些無法存活。幸好某日被大愛敬鬼王所遇,感念此氣息與你的氣息相近,只當是不成形的海妖,便助她一臂之力,融入自身的仙氣,令其得以成形。並予以鯉魚身,讓她擁有實體生命。這就是你身邊的這條人魚。
「可與此同時,此事被天界所知。玉帝慈悲,並未將人魚消殞,而是將她囚于此處,並布幻象,讓所有鬼神以為此是靈蛇。同時將大愛敬鬼王此段記憶抹去。
「然閻羅天子因在孽鏡台前看見燕語吟撕心裂肺罰願施咒的那一幕,感念眾鬼之苦,不忍繼續待在第一殿任審判眾鬼一職,自請調任第五殿。所有在前幾殿受刑之鬼,均能在第五殿回鄉一看,算是恩澤眾鬼,令其了卻未完成的心願。希望能令眾鬼的怨氣不至于那麼深重。
「這便是你等四人這千年來的宿世孽緣,所有命運的前因後果。所謂過去二支因,現在五支果,現在三支因,未來二支果。千人千般若,個個不相同。所有的命中注定其實都掌握在你們手中,要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知身後事,今生做者是。你等四人可有覺悟?」
豐都大帝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呈現在四人面前,燕語吟這才恍然大悟,所謂的千年之刑,原來只是自己的自作自受、作繭自縛。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發下此等重咒,怕是她早已轉世數載,又何苦嘗此挖心之苦?
但她經過這千年的挖心之刑,如今卻不覺得遺憾。
倘若不是這千年之刑,如何讓她等到他?如何讓她再次與他相遇,圓這千年前的殘戀?
蒼易隕一手攬過燕語吟,拭去她臉上流淌著的淚水,低吟道︰「傻瓜,哭什麼呢?只要現在我們在一起,難道還不夠填補過往的遺憾嗎?」
聞言,燕語吟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連著一顆劃落臉頰,太過幸福的結局,讓她感動到不能言語,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餅去的已然成為過去,未來的還未曾到來,現在可以擁有的,只有現在。
他們兩兩相望,完全漠視端坐在五色祥雲上告之以實情的大恩人,更別提身邊的閻羅天子和那條微不足道的小人魚了。
誰都沒有發現,一雙幽藍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相擁的兩人……
天界——
靈霄寶殿的正座上坐著一位拉長著臉的帝王,而座下大殿中僅有一人,正悠哉悠哉地品茗瑤池水沖泡出的仙子葉的芳香濃郁。
恰好此人便是惹得座上之人暴怒的罪魁禍首!
「豐都帝!」低喝一聲,玉帝再也無法忍受眼前這個人給他帶來的憤怒了,「你倒是給我解釋一下啊!」
慢吞吞地小啜一口茶,再高調大聲地「哈——」一口,豐都大帝這才正視起座上之人。一臉無辜地眨眨眼,理所當然地問道︰「解釋什麼?」
「解釋為何冥界的天災,閻羅天子的情劫,最後演變成大愛敬鬼王的婚禮了?!」玉帝忍無可忍地一揮衣袖,將豐都大帝面前的茶壺茶葉,連帶他送到嘴邊的那一小杯茶全數充公。
他召他來是探討正經事兒的!他倒好,把他靈霄寶殿當成是茶話會室了!
包可惡的是,他的先決條件是讓他先應允了這門毫無征兆且前無先例的婚事。
好吧,他承認他這個玉帝做得沒什麼威嚴,在好奇寶寶的撓癢下,他屈服在豐都帝的威逼利誘之下,在賜婚聖旨上蓋了章,簽了字。可哪里知道這家伙還是不肯透露半點內幕消息,硬是逼著他眼巴巴地在座上看著這家伙一杯又一杯地品茗。
再不發點威,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一只穿著龍袍的病貓了!
聳聳肩,豐都大帝假惺惺地撐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道︰「這還不簡單?」
青筋暴起,玉帝極力阻止心頭被他的慢性子燒破喉嚨的怒氣,溫柔地問︰「那麻煩你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給我听。」
「真麻煩!」豐都大帝皺眉回答,「那麼簡單居然都沒人拆穿。當然就是……」
「什麼?你大聲點!」玉帝好奇地湊過頭去。
「哎呀!就是那個嘛……」
「你再大聲點!」
豐都大帝索性跑到了玉帝的跟前,在他耳邊小聲道︰「冥界天災什麼的……都是我隨口說說,騙騙你們的啦!」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奪口而出,豐都大帝已然消失了蹤跡。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冥界地府眾鬼,均听聞從天界傳來的怒吼聲︰「你說什麼——」
人間仲夏的正午,好端端的一記響徹雲霄的驚天雷!
手持剛接獲的賜婚聖旨,豐都大帝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自言自語道︰「究竟是不是隨口胡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