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會議結束,紫潮陽回辦公室。
發現花烈影趴在沙發上側頭睡著了,手里的筆還握著,筆頭對著自己的臉。他輕輕一嘆,抽出她手心里的筆,套上筆蓋放到書邊,「真是個孩子,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順著她的位子,他坐到地板上,翻看四級的詞匯。整整四百多頁的書,每一頁都有很詳細的備注,她不僅在學習記住這些詞還延伸了很多自己知道的詞匯和句子,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堆。
以她的水平,四級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影,你是以此來作為跟我見面的借口嗎?」他看著她的目光,漸漸放柔了。
明天是周末,下周開始又要出差了,或許可以趁著她也放假,一起去玩玩吧。
影。他在心里低低地喚著。
手指把玩著她的秀發,似乎近來越來越喜歡她的秀發了呢。
絲滑柔軟,黑亮光澤。
午後的陽光曬進來帶了幾許暖意,水晶盤里的綠色葡萄如同透過了陽光,變得異常漂亮。
這是一串尚未成熟但芳香淡淡的葡萄,只要他想,便可以吃到。
唇角淡淡地勾著,他伸手摘了一顆,放入嘴里品嘗,微有青澀,但口感如預期的好。
我會等的,影。
午後陽光普照,微風和煦。
花烈影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他的祖宅,只听說他要帶她去玩一天,卻沒想到是來見他家人。
「紫先生,我可不可以不進去?」她躊躇著,不敢下車。
車外,是鋪滿常青藤的牆壁。恢弘的建築像是一個古老的城堡,但又低調得讓路人遺忘。她不想剛開始就去見公婆,這會讓她不自在。
似看出了她的窘迫,他傾身替她解下安全帶,「影,今天他們都不在家。」
「啊?」她神色瞬間清明,「不早說。」嚇死她了!
興奮地下車,跟著他走進紫家大宅里,卻見大家都很恭敬地朝兩人點頭,心里有些奇怪又說不出來的感覺。
「你隨便逛逛,我去書房辦點事。」他起身離開了。
她走在房子里,裝飾漂亮得讓人為之奪目。她慢慢地走到了二樓。忽地,一個門打開了,探出一個頭來。
小小的腦海,帶著朦朧的睡意。
「爸比?」小蘿卜頭揉著眼楮喊了一聲,看來是剛睡醒。
爸比?誰的孩子?
她蹲子,揉揉他的小腦袋,「小家伙,你叫什麼名字呀?」
「唔,」好溫暖哦,她的掌心溫溫的,像暖寶寶一樣,「我叫紫蓮樺。」
他的小手放了下去,一張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
她卻震驚地收回了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他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怎麼會這樣……
似乎有些秘密就要破繭而出,「你的媽咪是誰?」
「爸比說媽咪去旅游了,累了就回家了。她叫花烈影,阿姨你知道她嗎?」紫蓮樺天真地仰著臉。
花烈影……花烈影……同名同姓嗎?
她驚訝地連連後退,紫蓮樺一步一步地靠近,「阿姨,你長得好像我照片里的媽咪哦,你是媽咪嗎?」
「我不……」她還沒說完,腳下一個踩空,「啊——」
「影——」紫潮陽從書房出來,只見到她整個身子朝樓梯下摔去。
她的耳邊,只迷迷糊糊地听見一個焦急的身影,那一聲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三年前。
頭等機艙里循環往復地播放著同一個歌手的新專輯,周圍的人沒有出現任何皺眉或者抱怨聲,大家都安安靜靜地擰著小台燈,要麼看著書要麼听著歌,還有些發出用餐時,刀具交錯的輕微聲響。
花烈影曲起雙腿,整個人側身靠在椅子上閉著眼假寐。她已經習慣了乘坐飛機時用這種方式入眠。耳邊飄蕩的是得意之作,登機前已經和民航說好,只要整個旅途上都只播放楚澤井的新專輯,等會在機場出口每個乘客都有機會和當紅實力派偶像明星楚澤井合影。
這個誘惑力不僅對整個班次有影響,連帶幾個還在待機的乘客都為此更換了票只為听到心中偶像的純美歌聲。
「花姐,你的搶錢技巧越來越厲害了。」旁邊低頭翻看雜志的楚澤井微微一嘆,先用他的新專輯作為首播的誘餌,再在明天接受電視台的訪問,後天就在廣場舉辦簽售會……以此類推,恐怕不到一周,他的精力會被疲勞轟炸干淨,連帶她的口袋也會因為吸金而飽滿。
話音剛落,他的月復部就狠狠被踢了一腳。
「嗯。」他悶哼了一聲,表情扭曲又不好發作。
白皙的腳丫子縮了縮,又縮回了薄毯里。純棉的毯子只繡有簡單的幾朵君子蘭,她輕然地調整了背後的靠枕,繼續埋頭補眠,「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從來沒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他們出錢買專輯是他們喜歡你,追捧你才去買的。不是嗎?」
如果她這個新專輯在班次里首播的提議民航不采納,她也無計可施啊。難道她還抓著手榴彈威脅他們說「你們答應不答應,不答應我扔個炸彈同歸于盡」嗎?
笑話!她娛樂圈所向披靡、才干無敵鐵金剛之第一金牌經紀人花烈影是不可能那麼沒品的!
楚澤井痞痞一笑,傾身朝她靠近,略帶低沉地道︰「所以你也會為了我,去買新專輯嘍?」
近在咫尺,她的鼻翼可以聞見他身上清淡的古龍水味,舉起右手探出食指戳他臉頰,讓他不得不退離些許。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他姣好的面容。
精致的五官,無可挑剔的修長身材,但她只稍稍打量了一秒便丟了個白眼,「你以為我錢多嗎?」
鮑司里幾千張的CD放著當裝飾,她還要自掏腰包解決一張嗎?又不是腦子進水,「離飛機到達只有半小時了,不要再來吵我,還有提前十分鐘叫我起來。」
楚澤井眼底一閃而逝的憂傷,而後笑了,「知道啦,我的花姐。」
在她的眼里,或許只有工作才是最充實的人生吧。與她合作三年,從未見過她跟誰約會或者答應誰的邀約過,甚至包括他。每天幫他接各種不同時間段的通告,與商家談廣告,與制片方談合作細節,與旅游度假村商量形象大使的策劃。一年到頭,她幾乎沒有休息日,也不常逛街更不愛打扮。雖然談不上蓬頭垢面,但也足夠清湯掛面。有時候他都懷疑她的年齡是否早已過了七老八十,對這些女孩子熱衷的事物失去了興致,但無論每年多忙,身在何處,只要是這個日子來臨,她都會設法趕回來,只為……六月的第三個星期日。
而且在下機後的一個小時內她會匆忙趕去特約的造型師那里,精心打造一個晚妝並對本季的新品精選一番,從發型到發飾,從晚裝到高跟鞋,無一不細心選擇,更是力求妝容簡單干淨大方。
「還是微卷吧。」花烈影捧著手里的時尚雜志,飛快地翻著,不經意地瞟了吹直的發型。這個發型雖然好,但顯得太清純。她的臉看起來很女圭女圭,雖然她的實際年齡是十九歲,但以她目前的工作崗位來說,這個年齡只意味著不成熟與膚淺。她要的是大氣與沉穩,所以換個微卷的發型應該更符合她的形象吧。
發型師點點頭,開始幫她在頭發上噴霧。重新弄完新造型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她客氣地道謝,身後是一排排的衣架,上面是各種名牌款式的新款。有連衣裙、襯衫加牛仔褲、背心短裙,每一排都是不同類型的款式。她的眉眼一挑,手里的水杯還沒放下,就指著離自己最近的一件紫色雪紡道︰「就它吧。」
柔軟的質地加上剪裁得宜的波浪邊花,很配今日的新發型。
「花姐,要不再戴條珍珠項鏈吧?」白皙的脖子加一條圓潤光滑的珍珠項鏈可謂錦上添花的美。
但她拒絕了,「不必了,我不喜歡多余的裝扮。」
踢了踢腳下的高跟鞋,她拿起一個水鑽小包就離開,「今天謝謝大家了,阿楚會請大家喝茶的。」
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打哈欠的楚澤井猛地睜大了眼,「你受益為何是我出力?」那麼多的老師,他要擺一桌都不夠吧?何況吃完了,那些人肯定纏著他要簽名合影之類的……可惡的奸商花烈影。
她淡淡一瞥,輕語道︰「誰讓你賺錢多,偶爾拿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
「……」什麼邏輯嘛!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她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徑直坐上他們的保姆車,「小李,東方假日酒店。」
駕駛座的小李點點頭,又看一眼被丟在精品店門口的楚澤井,看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怨婦樣,真的好可憐喲。
……
東方假日酒店門口。
花烈影步出車子,撥通了第一個電話,「我要的東西呢?」
「花姐。」門口的人看到她馬上跑了過來,「東西在這里。」
為了不遲到,他從一個小時前就去花店拿花了。這是一束鮮艷欲滴的君子蘭,嬌柔的花瓣含著淡淡的清香,滿天星低調地陪襯著,佔了絕大的面積。
她滿意地點頭,撥通第二個電話,「送來了嗎?」
「快了,就在門口。」電話聲剛落,保姆車後就一陣「吱」的急剎車,車上慌忙奔下一個人影,「花姐……花……」他氣喘吁吁,雖然龍鳳呈祥珠寶行離這里只有兩條街的距離,但他剛才打不到車是直接跑過去拿的,「老板說下午四點剛到的。」
「我知道。」時間對于她來說,可謂是爭分奪秒的珍貴。
抬起腕表,六點一刻,距離相約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足夠她從容不迫地拿著這兩樣東西慢慢踱步上樓。
斑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地篤篤作響,剛走進電梯。就仰頭數著頭頂上方的紅色格子由一慢慢跳躍。
二、三、四、五……紅燈一閃一閃,她在鏡牆里依稀看到臉上歡雀欣喜的表情,努力抿了抿嘴,把臉上多余的表情除去,換上一張淡然自若的表情。
電梯「當——」一聲,樓頂的旋轉式自助餐廳到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微微發抖的手指用力握住手里的花束,竭力控制東張西望的沖動。
「影。」清淡的嗓音,仿若流水滴落干旱的石子上,干旱後的泉水慢悠悠地涌瀉。
她朝聲源望去,還是那個靠窗的老位子。
只有兩個人的桌位藏于牆壁與窗簾之間,桌上的康乃馨溫柔地綻放似在無聲宣告此事無人打擾的寧謐。
桌旁的人,雙手交叉支撐在桌上,他優美的下巴抵在手上,微微地輕笑著看她走近。
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想加大腳步,可是腳下仿佛被拖了千斤重的石頭,怎麼拉也拉不動,只有慢吞吞地挪到桌前。
男子站起身,高修的身材配著經典的黑色西裝更顯得風華絕代,繞到對面替她拉開了椅子,「累嗎?」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要陪他吃一頓晚餐,她應該覺得很疲憊吧。
有些于心不忍,但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所以他也不會因此取消。
她在坐下的剎那,仰起頭輕輕親了他的臉頰,遞上手里的花束擋住了因心跳狂亂不已而微紅的臉,「父親節快樂,小爸。」
他欣然收下,對剛才的那個親吻不以為意。在國外呆久了,這種見面禮似乎已成了她每次回來的習慣。
不用自己前去夾菜,服務員貼心地推著車把食物一樣一樣地擺放到桌上。他細細看著她有瘦削下去的臉,低低嘆了口氣,「影,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這樣拼命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工作中她是十足十的女強人,在生活中她是百搭的玩伴,在學習里她是出眾的尖子生。對于一個年僅十九歲半工半讀完成哈佛MBA課程的女孩來說,無疑她是出色的。但反過來想,正因為這樣的出色,讓周圍的男子都望而卻步。
「小爸,你不是說只有我青出于藍,你才不會覺得丟臉嗎?」她還記得七歲那年,姑姑把她交給他,告訴她以後這個人就會是自己的監護人。他會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也會教導她成為第二個花氏的妖精。
當時的她似懂非懂,只知道全家族的人都喊姑姑為魔女,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美女。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妖精的含義是指工作能力超乎常人,思維寬廣甚過學者,外表艷麗賽比女妖。
九年後的她,當之無愧地成了花氏的第二個妖精,但沒有回家族繼承家業,反而進了全球最知名的JOYIS娛樂集團當起了經紀人。
一做就是三年。手下的歌手藝人有七八個,每個經過她的手都大紅大紫,她會在那些藝人當紅之後轉給其他經紀人,現今只負責影視歌全能藝人楚澤井。
男子微微淡笑,「以你的能力,足以配當我紫潮陽的女兒。」
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微微帶出了一個弧度,輕然地似有若無。娛樂界里誰人不知娛樂老大JOYIS,又有誰不知JOYIS的頂頭上司便是紫家大公子紫潮陽。
一個看似溫和如水,淡漠似風的男子。他有著數十億的身價,名列福布斯名人排行榜,更為JOYIS粉絲們心中的第二人選。若誰投票說最愛的藝人是誰,他們肯定會寫完心中偶像後,再加一個小括號寫「紫潮陽」三個字。
因為他代表的不僅僅是俊雅的外表與非凡的氣質,還因為他是黃金單身漢與女性們的夢中情人不二人選,最重要的是他背後的娛樂王國足以讓眾單身女性為扣上王後帽子而瘋狂。
「我知道。」不然在她工作一年後的新聞發布會上,他不會那麼大方地承認她就是自己領養的義女,他除了至親外最疼惜的人。
但是……她的眸光微閃。
但是……他又可知她是否樂意以此被曝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