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懷瑾狐疑地打量著流風樓,樓上樓下,座無虛席。
不發一言地看著綠珠,她的托詞,不攻自破。
綠珠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會找到這樣蹩腳的借口?
「爹爹,好漂亮!」諸葛念指著樓上的走馬燈,由衷地贊嘆道。
「念兒喜歡嗎?爹爹買了給你!」面對兒子的時候,諸葛懷瑾放柔了口氣。
「嗯!」重重地點頭,諸葛念小小的心里滿是歡喜。
「請問這種燈,貴處從何購得?」諸葛懷瑾轉向綠珠。
「本店的走馬燈皆是自制,城中並沒有人制作!」綠珠旋即補充,「本店的走馬燈皆是出自我們店主人之手,概不外售!」
「爹爹,念兒不要燈了!」察覺出了爹爹的為難,念兒懂事道。
諸葛懷瑾心頭不由一酸,念兒不過是八歲的稚齡,懂事得讓人心疼。思及此,諸葛懷瑾決定道︰「姑娘可否行個方便,只要姑娘肯將走馬燈賣給小兒,在下願意出十倍的價錢!」
「不賣!」干脆地拒絕,綠珠斬釘截鐵地道。
「二十倍!」諸葛懷瑾抬高了價格。
「休說是十倍二十倍,就是百倍千倍,這走馬燈也是賣不得的,客官不要為難我!」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強求!」諸葛懷瑾無奈道。
諸葛念小臉上的雀躍頓時變成落寞,但是還要勉強地擠出笑意,強打精神道︰「爹,我們走吧!」
綠珠看到如此的情景,有幾分于心不忍,對著諸葛懷瑾即將離去的背影道︰「客官請留步,請二位在此稍候,我去問問我家店主人!」說罷,也不管諸葛懷瑾是否留步,急匆匆地去尋沈從然。
「不賣!」正埋頭數銀子的沈從然,眼皮也懶得掀一下。
「可是那個小孩子……」
「小孩子,哪個小孩子?」沈從然放下手中的大銀子,「不是說是個財大氣粗盛氣凌人狗眼看人低的土財主想砸銀子買燈嗎?」
「我是說有人想花二十倍的價錢買燈而已!」綠珠委屈地抱怨,她們家的老板娘的想象力還真是漫無邊際,「就是你與春來約好要去搭訕的那個人!」
「賣,為什麼不賣?二十倍的銀子吶!」銀子銀子,沈從然的雙眼又幻化成了元寶的模樣。
「真是,死愛錢,我看你怎麼贏春來!」綠珠小小聲地嘟囔。
但是習慣一心二用的沈從然還是捕捉到了,「我怎麼會輸給春來?」眼楮也危險地眯起,心中也開始盤算綠珠被扣得七零八落的月錢。
「呃,沒有啦,只是那個男人不想住免費的店!」言簡意賅地把剛才的狀況說清。
「那你告訴他,本店的走馬燈只賣給住宿的客人!」果真是難纏的人物,沈從然的興味被挑起了一點。
「好!」
待綠珠出來,諸葛懷瑾父子正在等候,看他們為了一盞燈等候多時,應該不會不住店吧!
將沈從然的意思說出來後,果不其然,為換兒子開心,留宿又何妨,「只不過,在下另付店資!」諸葛懷瑾再度強調立場。
「就依客官!」綠珠立刻應承,這人幼時必然是跟豬親過嘴,否則怎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
許是看出綠珠眼中的不以為然,諸葛懷瑾轉向兒子,道︰「念兒,天上可會掉下餡餅來?」
沉浸在獲得走馬燈的巨大喜悅中的諸葛念立刻板正了面孔,想來平素里也是經常回答這樣的問題︰「不會!」
「為什麼?」諸葛懷瑾很滿意兒子的回答。
「因為天上落下來的餡餅會髒!」這個問題她們家老板娘也是問過的,綠珠忍不住回答。
諸葛懷瑾道︰「如果不髒的話,姑娘定會吃了!」
忍不住奇怪地看他一眼,綠珠道︰「當然不會!」干脆地給出答案,在諸葛懷瑾頷首之前,快語道︰「我又不餓,干什麼要吃?我們家店主人說了,天上掉下來的東西,我們什麼也不要!」
諸葛懷瑾拊掌,心中暗暗贊嘆,不過尋常的商賈,卻有如此的見地,實屬難得!
心中的贊美還沒有消散,綠珠已經繼續她的回答了︰「金珠玉器除外,綾羅綢緞除外,古董銀票更是除外……」
諸葛懷瑾眼中的鄙薄之色一閃而過,不過是尋常商賈,果真利字當頭,只道︰」勞煩姑娘先行,在下父子困頓得很!」言下之意,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口水。
綠珠頓覺索然,往上帶路,心中暗暗地盤算,這男人如此寡淡的性子,正好和她家的老板娘湊在一起。一想到貪財成性的老板娘被眼前的老父子教訓得低眉順眼的模樣,綠珠便覺得她的月錢也算是「扣有所值」了!
卻說數銀子的沈從然,把最後一個銀毫子丟進銀子堆,一張小臉硬生生地擠進滿是銀子的腦海。沈從然想起樓下小孩的笑容,真是不知道,那孩子的爹是怎麼當的,忍不住為小孩子抱不平。念頭剛剛閃過,卻是嚇了她自己一跳,自是別人家的小孩,干她抵事?
把銀子悉數地塞進窗下的機關中,沈從然不必去樓下關照,自有春來、紅綃等人去打理。
本待回到床上閉目養神,不料倦意來襲,不多時,沈從然已經呈大字狀攤在了床上,打呼嚕的間歇,還吧嗒吧嗒著嘴。
夜深。
「爹爹,念兒想噓噓!」
「夜壺在床下,我去取!」
「爹爹,念兒自己去吧!」小小的身軀爬起,小心地爬下床,借著些微的月光,在床腳模索,然而皺了皺鼻子。
本該呆在床腳的夜壺卻不知蹤影,諸葛念揉揉眼,沒有喚醒重新睡去的爹爹。他記得他們房門口有株金桔,小小的心里全是歡喜——他要幫助金桔成長。
費力地拔開門閂,諸葛念快快地跑到目的地,「小樹,小樹,快快地長大!」口中尚且念念有詞,施肥完畢,念兒滿意地吁口氣,剛轉身,就發現他身後的人。
「咦,姨姨?」諸葛念眼尖地發現她就是白天的那個姨姨,只不過,現在這個姨姨好奇怪,閉著眼笑。
沈從然卻不理會他,眼緊緊地閉著,機械地挪動著腳步。
諸葛念沒有害怕,他眼看著笑容暖暖的姨姨一步一步,走進了樓梯,「姨姨,小心樓梯!」忍不住地跑上前,拉住了沈從然的衣擺。
沈從然茫然地睜開眼,似乎看見了眼前的小家伙,她確實沒有再多走一步,在發出一個單音節以後,便倒了下去。而且倒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他剛剛施肥時露出的尿跡里。
「姨姨,你的衣服上沾到了髒東西!」諸葛念怯怯地提醒,他口中的姨姨卻不理會他,兀自打著輕輕的鼾聲。
「姨姨,爹爹說,躺在地上很容易著涼的!」諸葛念蹲來,提醒道。
這次沈從然給了他較大的回應——翻了個身。
諸葛念想了想,躡手躡腳地溜回自己房間。翻出爹爹帶的外衣,又飛快地跑回,笨手笨腳地給沈從然披上,重新蹲去,在沈從然的腮上落下一吻,「姨姨,我是諸葛念!」濕漉漉的吻混著淡淡的女乃香,彌漫在了空氣里,沈從然含混不清地咕噥一聲。
諸葛釀戀戀不舍地離開,回到房中乖覺地躺回爹爹的懷中,小小的腦袋正努力地思索,不知道娘娘的懷抱是不是像爹爹一樣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