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W女中三年六班所有學生離開飯店,搭乘游覽車直奔羅馬國際機場。
辦完登機報到的劃位手續,在領隊的帶領下,三年六班學生一邊興奮聊天,一邊走過出境大廳,往下一個關口走,蝶衣依然習慣性地走在最後面。
忽然,她看見徐婷雅,而當徐婷雅發現她正看著她,她嚇得臉色發白。
她一臉驚恐,急忙以背對她,還擠到幾名跟班的中間。對徐婷雅的異常反應,蝶衣有些意外,她就好像被嚇壞了。
尤其,剛剛集合時,她听到有人問她臂上傷口是怎麼回事時,她更是嚇得全身發抖,好像那人問的是多麼可怕的問題一樣。
甚至,在離開飯店前,徐婷雅還一反常態,跑來向她道歉,苦苦哀求她放過她,還發誓以後絕不再找她麻煩。
她知道徐婷雅的改變,一定與洛凱有關,因為洛凱曾說過,他給了徐婷雅與那個男人,一個記憶深刻的教訓。
但,他不知道,他也給了她一段永生難忘的記憶。
想起昨夜,他的溫柔撫慰,想起他為她所做的一切……蝶衣緊抿柔唇。
雖然,他與她的緣分,已經結束,但是她知道,他將是她永藏心底的一段愛戀記憶……
深呼吸一口氣,蝶衣振起精神,一步步慢慢往前走,跟著同學通過驗證處,行往即將飛往台北的F航空候機室。
突然,領隊帶著一名身穿F航空制服的地勤人員,走向她。
「蝶衣同學。」
「是。」
「洛凱先生請F航空為你準備了一間個人休息室,這位小姐是來帶你過去的。」領隊一臉的好羨慕。
蝶衣搖頭拒絕,「我和你們到候機室就可以了。」
「不不不……千萬不要!」領隊嚇到,連忙搖頭。他還想回台北,可不想在這最後一天,惹那個黑道教父生氣,被莫名其妙處理掉。
「為什麼?」她還是不懂,領隊為什麼這樣怕洛凱。
「拜托你,洛凱先生他怎麼安排,你就怎麼听,千萬不要為難我!」領隊雙手合十猛拜托。
「可是……」
「現在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我四十五分鐘後,會過去找你,就這樣,等會見!」簡單交代幾句,領隊急急忙忙丟下她,轉身跑,混入旅客中。
「蝶衣小姐,請跟我來。」一直偷偷打量她的地勤小姐,出聲道。
「麻煩你了。」看一眼逃也似的領隊背影,蝶衣只得跟著地勤人員,走往設在不遠處的個人休息室。
十坪大的空間,采光明亮,除了當期、當日的報章雜志外,還有美味的餐點與飲料,供貴賓自行享用。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地方,請你壓下這個按鍵,我們很快就會過來。」
「謝謝你。」
地勤人員一走,休息室陷入一片死寂中,靜得像沒人存在。
突然,一陣專屬于某人的手機來電弦樂響起。
取出身上手機,她听到他的聲音。
「我馬上到。」坐在房車里,他一邊批公文,一邊以手機聯絡她。
「你不是回米蘭了嗎?」看著窗外,她問著。他說過十點有個重要會議要開,必須趕回米蘭總部。
「為了你,我又來了。」他笑著。
「何必呢?」
「我想再看看你。」他直言道。
「你……我們早上才見過面。」心煩意亂、心情欠佳的她,一點也不想再听他那些甜言蜜語。
「再見一面,不是很好嗎?」想起昨夜的激情纏綿,他唇角勾揚,快速瀏覽過公文,瀟灑簽下名字。
「我目前手邊工作太多,沒辦法到台北看你,現在多看你幾眼,可以儲存我對你的思念。」他快被工作壓垮了,但想到她,他連眼楮都在笑。
只要能再見她一面,再忙再累,他也甘心。
只是,她回台灣不比在義大利,日後,他再也沒辦法天天看到她了。
唉,她人現還在義大利,但,他已經開始思念她了……
「什麼思念!?」埋藏于四周的詭雷,被他意外踩中,蝶衣神色驀變。
「蝶衣?」太過的語調,令洛凱蹙擰眉心。
「你到底想看什麼?我又有什麼好看的!?」他的態度、他的話語,都教她生氣,就好像日後他們真會有結局似的。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回台灣後,她如果還繼續跟他交往,那麼以他的能力跟辦法,他一定很快就會查出她的身分背景。
到時候,他會怎樣看待她?又會如何瞧不起她?他會不會就此認定她是不良少女?是太妹?
不,不可以這樣,她不要他那樣想她、那樣看她!她情願現在就和他斷得干干淨淨,也不要他日後發現她的身分背景!
「我現在都已經要離開了,以後,我們也不可能再見面,再多看幾眼,又能怎樣!?」
「蝶衣?」似察覺到了什麼,手機彼端的洛凱停下了筆。
「難道,你以為我們會有結局?」
「難道,你不這樣認為?」他反問。
「當然,我又不是小女生,沒那麼天真的!」
「天真?你想說什麼?」褪去以往的嘻笑輕松態度,他問著。
雖然他早幾天前,就發現她的情緒不太對,但是她不想說,他也不會逼她,可是現在事關自己的未來,不逼不行了。
「我想說的話,剛剛都已經說了。」
「我剛沒听清楚,你可以再說一次。」房車在出境大廳前煞住,未等司機前來開門,洛凱已自行推門下車,快步走進出境大廳。
「好,我就再說一次——」她深吸一口氣,「我們不會有結局。」
「為什麼?」他不信。這段時間以來,他為她付出不少,也感受到她對他態度上的轉變。
他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已經可以接受他了,甚至,也喜歡他的陪伴。
那麼,他與她,為什麼不會有結局?
她是他打從見到第一眼,就認定的真命天女,他絕不可能因為她三言兩語就放棄兩人的未來。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不可能?」他再問。
「為什麼?因為今天以後,你在歐洲,我在亞洲;你在義大利,我在台北,那你說,這樣的你跟我,怎麼可能會有未來?又怎麼會有結局?」
「對我來說,時空並不是距離,就算不能天天見面,還是有其他辦法可以維系彼此的感情。」他極有耐心地說著。
「你!?」他的不放棄,讓她好感動,但是,「我跟你哪有什麼感情?你也不過是我的一段異國戀情,一段有期限的愛情,當我離開義大利,它就得結束,這樣,你懂嗎!?」
「我沒答應結束,它就不可能結束。」
「你!?我不管你答不答應,總之,我們結束了!」
「我再說一次,我沒答應,誰也別想結束!」
「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沒其他女生可以讓你玩了嗎!?」
「玩!?」她的說法教洛凱火大,但他仍捺住性子道︰「我一直是以真心待你,從沒玩弄過你的感情,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
若不是真心對她,想他堂堂黑手黨教父,何須這般低聲下氣追求她?
「你——」
「如果我要玩一個女人,我不會在她身上花費心力,所以,不要因為一時心情不好,就找我的麻煩。」他的聲音微冷。
「那你為什麼非要纏著我不可!?」她真的生氣了,也失控了,對著手機就是一陣尖聲叫罵。
「黑蝶衣!?」她的語氣,已然激怒他。
「你告訴我,跟一個小女生談感情、談一輩子,對你這樣的大男人,到底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要——」
驀地,蝶衣怒聲驚止。因為她被自己的尖聲叫喊嚇到,她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此刻的自己。
頓時,沉默在兩人之間漫開。听不見他的聲音,蝶衣緊閉雙眸。
她以為他會再反駁她的話,以為他會再像以前那樣,在談笑之間化解她對他的不滿與憤怒。
但,這次他沒有。手機彼端的他,只有沉默。
他的沉默回應,教蝶衣愴然一笑。
按下鍵,她切斷雙方通話,轉望窗外的藍天。
他沒有反駁,因為她成功惹火了他,也成功激走了他,她以為自己會開心,會高興,會松了口氣,可現在……襲心而來的難受,教蝶衣緊閉雙眸。
突然,身後傳來的一聲異響,教蝶衣疾旋過身,驚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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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洛凱•索法羅挾怒推門而入,他臉色難看,狠眼盯住窗前的她。
可,看見雪顏蒼白的她,洛凱頓然一愣。
深深呼吸一口氣,抑下胸口狂飛竄燃的怒焰,洛凱努力平撫情緒,不想在這分別時刻與她發生爭吵。
月兌下軍裝式的黑色大衣,披放至沙發椅背上,他取出大衣口袋里,包裝精美的臨別禮物。
貝起寡薄唇角,帶著微笑,他邁步行至她面前。
「特地為你挑的。」拆開包裝,打開絨盒,他取出一條價值百萬歐元,瓖著鑽墜的項鏈。
蝶衣神情怔愣,難以反應地任由他為自己戴上。
「永遠別讓它離身,知道嗎?」撩過她黑柔長發,露出她精致絕美的臉孔,他眸光溫柔望著她。
「你這兩天的情緒,很不對勁,有心事,是不是?」
別過頭,她不想看他溫柔的臉龐。
「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心煩?我會替你擺平的。」轉手輕撫她白皙粉頰,他好聲好氣,低聲再問。
「我哪有什麼心事?沒有!」她否認。他對她越好,她就越害怕當他發現她身分後的反應。
「不可以說謊。」眸光一動,他以指磨蹭著她的頰,略施勁。
「不要踫我!」啪地一聲,她氣憤拍開他的手。她情願讓他討厭她,也不要他再喜歡她,再對她好!
「蝶衣?」看著自己被拍開的手,他眸光乍沉。
「你現在到底是想怎樣?我剛說了那麼多,難道,你還听不懂嗎!?」
「蝶衣!?」她的拒絕與排斥,再次點燃他心中怒火。從來沒人敢像她這般招惹他,更何況還是一個只要他出手,就可輕易掐死的女生!
「我沒什麼心事,我只要結束你跟我的關系!」
「不可能!」他斷然道。她已經是他認定的女人,注定與他情牽一世。
「你!?」看著他堅定的眼神、不變的執著,蝶衣為之震撼,但,雪顏一凜,她冷聲道︰「除非我願意,否則,沒人可以控制我的感情!」
「黑蝶衣!?」耐心用盡,他俊顏冷下,嗓音森寒。
「你走開!」她想自他身邊走過,想提早離開有他的空間。
然,才越過他,一記來自後方的強勁拉扯,已將她扯進他的胸懷里。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他綠眸幽沉。
「我就偏要走!」輕巧旋身,她轉出他的懷抱,疾步奔向緊閉的門扉。
但,還沒踫上門,她再次被扯進他懷中,掙扎間,洛凱•索法羅臉色陰沉,將她壓向牆壁。
「說個可以讓我接受的理由,我就讓你走!」看進她清幽黑瞳,他綠眼危光隱隱閃動。
「我們不適合。」他要理由,她就給他理由。
「哪里不適合?」他冷眼凝她。
說不出口的原因,教蝶衣避開他的注視,不看他憤怒的眼。
「難道,是我對你不夠好?」他凝怒冷問。
不,他對她好極了,他什麼事情都會替她設想到,但,她不能說。
緊抿紅唇,她沉默。
「還是我不夠關心你?對你不夠溫柔、不夠體貼?嗯?」扳過她的臉,他要她看著他的眼。
斂下眸子,她仍然不語,不看他的眼。他又猜錯了,除了她爸爸,他是最疼她、寵她、呵護她的男人。
但是就算如此,她還是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不要他因為她的背景,就當她是太妹,就當她是不良少女,她只想成為他記憶里曾經喜歡的那個人。
「告訴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你的意?」勾過她別開的臉,看著她,他堅持要一個可以讓自己接受,並讓自己放棄她的理由。
只是一個小女生,他不信自己會搞不定她!
「我——」被局限在他與牆壁之間的蝶衣,動彈不得,再面對他的句句逼問,她也會生氣,也會憤聲反擊,「那你呢!?」
「我?我如何?」
「你問我為什麼一定要結束這段異國戀曲,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能夠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我!?」
看她教怒火染亮的瞳,他唇角一揚。這問題太簡單。
「我的條件並不是最好的,甚至,我的脾氣、個性還有可能是最差、最難相處的,那你為什麼還堅持要我!?」
「因為,你有一股其他女人所沒有的清冷氣質。」談起喜歡的她,他冰冷眸光泛柔。
看見他眼底的溫柔,蝶衣心口一震。
「你眸光倔強,態度冷傲,還有你冷靜、自持,不畏外權欺壓……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輕觸她的頰,望著她的眼,他眼底有著迷戀。
「你……」他看透了她。
「總而言之,你的個性令我欣賞,你的美麗也讓我驚艷。」
「那,如果我的臉毀了、丑了,你還會要我嗎?」個性很難改,但容顏可以變,她打算一賭。
「你認為我是因為你美麗的臉孔,才盯住你、才要你?」似猜測到她心中打算,一道陰冷邪笑,自他唇角緩緩勾起。
「難、難道不是?」那抹笑,教她心驚。
「當然不是。」垂斂綠眸,他唇角勾揚。
「我不信!你們男人都喜歡看美麗的女人,如果我的臉毀了,只怕你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是在浪費你的生命。」
「那麼,你可以試試。」一道狠厲精光,疾速劃過他冰綠的邪眸。
「試試?你的意思是?」
「美麗的女人,我看多了,也看膩了,所以,如果毀掉你的臉,就可以留住你的心,留住你的人,那麼……」退開一步,還她自由,洛凱掏出口袋里的煙盒與打火機。
看著他優雅拿出一根煙,無端由地,她背脊竄起一陣涼意。
「那麼怎樣?你說啊!」
「那麼,如果你舍不得毀掉自己的臉,為了留下你,我一點也不介意為你動手。」叼住煙,他按下打火機,點燃煙絲,抬眼凝她,微笑。
「你、你是說真的?」驚顫劃過她的心。
「當然,我從不說謊。」抽一口煙,他唇角邪勾,綠眸精亮。
他的肯定,教蝶衣瞠大黑亮瞳眸。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集風趣、幽默、溫柔于一身的男人,縱使氣息邪魅,也不損及他親切、熱情的義式個人獨特魅力。
可是今天的他,實在太令她震驚了,因為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有著雙重個性的男人。
平常時候,是個風度翩翩、風趣溫柔的豪門貴公子,但當他震怒時,就會變身成為令人駭懼、畏怯的可怕男人。
難怪……難怪在威尼斯的時候,A員會說當他生氣、不高興時,那股狠勁,就跟一只發狂的野獸沒兩樣,原來,他根本不是她所想像的那般溫和!
望著他陰邪的眸,蝶衣不由自主地向旁邊挪一步。
他太可怕,根本不是她可以接近的男人。
注意到她的舉動,洛凱笑著貼近她,阻斷她的退路。
「怎麼?怕了?」抽一口煙,他對著她呼出一口白霧。
「咳!」撲鼻的煙味,教蝶衣輕咳出聲,否認︰「我為什麼要怕!?」
見她擰眉咳嗽,洛凱綠眸一沉,棄擲手中煙,以鞋尖旋踩捺熄。
「怕我吃了你、怕我一輩子纏住你……」抬起手,他以手背輕抵她清艷的臉孔,輕蹭她的頰。
「你、你不要踫我!」蝶衣粉頰漲紅,憤別過頭。
「不要踫你?」他低笑,「你忘了昨夜你就已經是我的人了?你的身子,我全都踫過了、模過了,甚至,也吻過了,你忘了嗎?嗯?」
輕揉她縴細曲線,他眸幽沉,欲火閃爍,直到她憤力拍開他的手。
「你不要這樣!」啪!蝶衣神色難堪。她不懂,他怎能一邊威脅、恐嚇她,一邊又對她說出這些曖昧言語,還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
可,看進他綠光閃爍的眸,蝶衣緊咬柔唇,情緒紛亂。
她從沒遇過像洛凱對她這般執著的男人,她怕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叩叩叩。領隊笑咪咪推門進入。
「蝶衣同學,可以登機了,你……啊,洛凱先生,你好!」看到也在里邊的洛凱,領隊表情一整,馬上立正站好。
「謝謝通知。」慶幸領隊出現,蝶衣拉回差點飛向他的心,神情淡漠,轉身朝領隊走去。
洛凱見狀,臉色一沉,伸出手,攔住她。
「不說再見?」陰邪的綠眸,危光閃爍。
斑仰白淨柔顏,她緊抿紅唇,冷眼凝他。
「沒必要。」吐出無所謂的三字,她向旁邊挪一步,繞過他,也越過一臉納悶的領隊,直步走往門口。
她表情漠然,看似冷靜,但,才步出貴賓室,她眸光幽暗,輕聲嘆息。
她的初戀,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