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感覺到她些微的變化,繆米喜不自禁,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你原諒我了?」
正當莫漠被他溫暖柔和的語調所侵蝕,心里逐漸軟化的時候,突然听見人群中傳來這樣的聲音︰「繆公子,你叫我們說的話我們可都說完了啊,你承諾過的免費雲南白藥不會忘了吧?」這個聲音正是先前那個說道「小兩口嘛,有點事情吵吵鬧鬧是很正常的,用不著往心里去」的那個。
「是啊是啊,還有我的十個籃子。」這是大爺的聲音。
「哈哈!當然不會!鎊位鄉親們放心,這次多虧你們幫忙,自然是不會虧待大家的。不但承諾你們的東西會有,而且在座的見者有份,在下的喜酒一定要來喝上一杯啊!炳哈!」這個笑得猖狂的聲音,正是那個殺千刀的家伙!
莫漠猛地一抬腳,沖著繆米的腳脖子狠狠地踹了下去。在某人模著腳腕慘呼的同時,莫漠撥開人群,以平生從沒有過的速度跑向街道的盡頭,眨了眨眼的工夫就跑出了眾人的視線。
面前是一條黃土的小路。那一輪暮日掛在天邊,橙與紅混合的顏色,將雲朵也渲染得帶上了一種溫暖的情懷。漫天的夕陽映襯著遠處一座高大的山,為它勾勒上了金色的邊框。傍晚的風吹過臉龐,像是極度輕柔的撫摩。望著眼前被溫暖紅霞所染紅的道邊蔥蘭,莫漠呆了一呆,在唇邊勾勒出一抹苦笑。
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地跑來這里呢?
望著面前熟悉的景致,她知道,放不下的,始終是放不下。她會這樣鬧別扭而不肯原諒他,只因當時的打擊實在給她帶來了至今無法釋懷的痛。雖然事端並非因他而起,雖然他也是無辜的受害者,但是,她還是在害怕,若是再次見到他那種憤怒的表情以及冰寒的眼眸,她一定承受不了,承受不住,承受不起。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柔和聲調,下一刻,一雙長而有力的臂膀圍住了她。她被拉進了那具溫暖的寬闊胸膛,厚實的心跳聲音讓她沉靜了下來。
「如何保證?」她也不回頭,只是望著面前那片嫣紅的雲霞,淡淡地道。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頭上,將她轉過身來面對他。隨後,她看見了他那熟悉卻又和往常不太一樣的神態。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隨性而溫文地笑起來;這一次,他俊秀的臉上,滿滿的全是認真的神氣;這一次,他那晶亮的黑眸中沒有慣有的笑意,她在其中看見了誠摯的神采,也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原諒我?我知道那次傷你至深,但是你可知道,看見你當時那樣狠心而決絕地傷害自己的樣子,我的心里又何嘗好受?」
是啊,受傷的人其實不止她一個。理性這樣告訴自己,可是感性中卻依然記得他那時冰寒的眸子,記得當她拿出了莽草想讓他明白她的真心時,他那句「你是嫌老鼠藥不夠毒,想換成這種更要命的東西是嗎?」縱使現在已經知道他那時是假意,可是這段記憶卻不能被抹去,每每想到,心中便是一緊。
見她不說話,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唇邊的弧度竟是有一些淒然,「這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他伸出兩手,握成拳,「我這兩只手里,分別放了一棵莽草和一棵八角。你來選一棵讓我吃了。若是我福大命大,沒有吃死的話,你就要原諒我。」
這算是什麼?拿命來做賭嗎?她抬眼望他,在那雙黑眸里看見了一絲苦澀。
「還記得你當時的話嗎?‘欠你的,還你’。我不要你還給我,我就要這麼欠著,無論是你欠我的或是我欠你的,我寧可一直糾纏不清,也不要那麼決絕地劃清界限,恩斷義絕。」輕輕揚起唇角,他淺淺地笑了起來,笑意寫在唇上,寫進了黑眸里,「若是死不了最好,就算是吃死了,你必定會心存愧疚記得我一生一世,對我來說,那樣也是好的。」
這個家伙,在胡說些什麼?什麼叫「若是吃死了,那樣也是好的」?針對他的兒戲,莫漠的心頭掠過一絲怒火,然而心中卻分明有一個地方流淌著甜甜的熱流,似乎是對這番花言巧語甚是受用。就在她被這兩種對立的感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又听得他的催促,讓她快選擇。
莫漠冷哼一聲,憑她對他的了解,才不相信他會糊涂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可是當她望向他那溫和又滿是認真的眼眸,剛才的了解卻又不那麼篤定了。思量了好半天,她狠狠地一咬牙,「我選這邊!」哼!她才不相信他會真的去吃毒藥。
繆米也沒想到她會真的選了下去。愣了半晌,他的眼神最終黯淡了下去,唇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慢慢地,他舉起了被選中的右手,緩緩放到鼻前聞了一下,苦澀的笑容轉化為無奈的淒楚,「你啊,還真是有毒藥的緣分呢,連著三次都能把莽草當作八角……」
俊朗的面容上,那抹淒楚的笑容顯得是那樣無奈和黯然,看得她眼楮生疼,心口發燙。一陣揪心的疼促使她撲上去,想拽下他的拳頭,可他卻毅然地將手掌中的東西丟進了嘴里,還狠狠地嚼了兩下。
「你……哇……吐出來,你快吐出來……」看見他的舉動,一種鑽心的痛戳在心上,像是被刀剜去了心口的血肉一樣。她猛地撲在他身上,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上,「你……你怎麼……混蛋!你要丟下我一個嗎?你要是敢死掉,我不會放過你的!你……」
靶覺到胸口的衣襟被染濕,他一手緊緊抱住她,一手用大掌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腦袋,長嘆了一口氣,「你啊……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
「原諒了!原諒了!你這個混蛋,你明知道我會原諒你的,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情?」她的聲音悶在他的胸口,伴隨著嗚咽一起傳入他的耳里。因為她一直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所以她未能發現,他在听見那句「原諒」之後,臉上浮現了怎樣的狐狸一般的笑容。
唇角輕輕揚起,勾勒出一抹燦爛到極至的笑容,他的黑眸晶亮,滿是濃厚的笑意。突然間,他將她從他的懷中拉出,雙手捧住她的臉,低頭狠狠地吻了下去——
舌與舌的糾纏,一種奇異的味道彌漫在唇齒之上,那是一種甘甜而熟悉的味道——什麼?!笆甜而熟悉?!
「砰!」一把被推開的繆米一不留神跌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他吃痛地揉著摔疼的後背,委屈地望著莫漠,「你,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還好意思問做什麼?」莫漠緊咬了牙,黑亮的眸子幾乎噴出火來,「你……你這個混蛋!你騙我!你剛才吃的明明是八角!」
他大笑起來,攤了攤手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可沒說我吃的一定是莽草啊。」
「你……你……你這個混蛋!傍我把那棵莽草吞了!」今天不殺了這個混賬東西她就不姓莫!
「莽草?」誰知道他竟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再度攤手做出無辜狀,「哪里有啊?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東西。我兩只手里都是八角啊。」
「你……」捏緊了拳頭,莫漠的怒氣已經達到了臨界值。
「哈哈,漠,我可是替你著想呢!我才不想我的老婆還沒過門就守活寡……哇!謀殺親夫啦!」看見她準備砍人的表情,他撒丫子便跑。
「你這個混蛋!姓繆的,你給我回來!」
鳳陽城外,黃土道上,漫天燦爛的晚霞之下,兩道身影相互追逐,一路狂奔,很快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