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漠興沖沖地朝白雲堂跑去,決定向繆米興師問罪外加告白的時候,卻遠遠地看見白雲堂的店堂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人。難不成又有什麼好八卦的家伙們湊了過來,想打听她和繆米的婚事?莫漠心里一樂,不禁加快了腳步。
「不好意思,借過。」一邊這麼說著,她一邊撥開人群。沒想到圍觀的人們一見是她,便紛紛讓開一條道出來,讓她順利地通過。
「瞧,听說今天繆少爺才當眾宣布,要娶她為妻呢。」
耳邊傳來人群中的竊竊私語,一種甜甜的味道涌上心頭,莫漠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唇角,大家都知道了他們的事情呢。不過,雖然大家這麼期待,可是畢竟當眾告白還是太大膽了一些,所以,還是將他拉去花園好好地說吧,只是非常對不起這些等著看好戲的鄉親了。
如此思忖著,莫漠不自覺地「嘿嘿」一笑,以夸張的弧度咧開了唇角,下一秒就開始勾勒出花園涼亭中兩個人在滿目荷塘的背景之下,深情對望的場景來了。正當她的口水剛要決堤泛濫的前一刻,理性終于制止了這丟臉的舉動。
「天,喂喂,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花痴了!」她沖自己說道,隨即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將那夢幻的圖景從腦海中驅除。
然而,剛剛擺月兌幻想開始正視眼前現實的白雲堂大門時,她的視野之中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俊朗而挺拔的身形,全身一襲白色衣裳,只在領口袖口滾上寶藍色的邊兒,腰間佩戴一塊青色龍紋玉環——這副打扮看上去竟是那麼熟悉,莫漠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恍然大悟,這明明是第一次看見他時的打扮嘛。這樣的認知讓她再次感覺到一種甜蜜的味道,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呢。
她走上前,剛想開口,卻驟然發現有些許的不對勁。他總是在唇邊勾勒出淡淡的弧度的。那笑容總是帶著一抹有著微微柔和、又有著些許的玩世不恭意味的意味。而那笑容總是不僅映在唇間,也會映進那雙光亮的黑眸里。然而此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那種面無表情的冷漠,讓莫漠心里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心寒。
「怎麼了?」她穿越人群,走向正站在櫃台邊的他,輕輕地問了一句。
「呵呵,是你來了啊。」面對她的到來,他卻似乎沒有一絲驚訝的意味,只是以那雙深邃的黑色眸子望著她,然後以一種低沉的語調輕輕笑了起來。可是,那听上去溫和有禮的「呵呵」笑聲,在莫漠听來,卻下意識地升上一種奇妙的違和感。他的笑聲是很溫和沒錯,他唇角的弧度是很斯文沒錯,可是,在他的眼楮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你……怎麼了?」望著他那張難得一見的撲克臉,她皺起了眉頭,「你怎麼這副模樣,活像別人欠了你二五八萬一樣。」隨即,她又加上一句調侃,「怎麼?難不成白雲堂要倒了?」
他的眸子在瞬間變得更加冰寒,沒有任何表情的、冰寒的眸子仿若深水寒潭一般凝視著她,看得她全身的溫度都降低了。緩緩地,他開了口,一字一頓地道︰「沒錯,是要倒了。」
「什麼?!」她月兌口而出。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听到這句話來,莫漠心頭一驚,望向他沒有表情的臉,卻並無半點像說笑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作祟,她只覺得身邊的溫度越來越低,搓了搓手臂,她一邊努力分析他所說的話。
如果說百年老店的白雲堂會突然面臨倒閉的危險的話,那麼一定是遇到了重大的突發事件,而這種事件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
「難不成是被人下了藥?」她一拍巴掌,腦中靈光乍現。
「你!」將她拍巴掌的動作看在了眼中,怒火在他的心里燃燒了起來。
不顧眾人的目光,他突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連拖帶拽地拉進了白雲堂的內室,隨即狠狠地踹上了房門。
然後,完全不顧她「好痛」的低語,他捏住她的手腕,黑眼直直地望向她,「這下你滿意了?」
「你什麼意思?」她望向他,在那雙充滿了怒氣的眼中,莫漠看見了一種讓她心寒的陰霾。
「白雲堂倒了,你不就贏了?!」他咬緊了牙,與此同時也加大了手中的力量,「你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超越白雲堂,如今你可以滿意了!可是,我從來都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竟然卑鄙到在藥里下毒!」
「我?下毒?」突然間,被他捉住的手腕似乎不感覺到疼了。她已經感覺不到手腳上的溫度,大腦神經接不到四肢上任何知覺,她只覺得心里頭一陣酸,像是被澆上了強酸的液體,酸到痛,痛得快要融掉。她突然想到了剛才進門前所描繪的場景——她會在庭院之中,面對著滿目盛開的蓮花,輕輕地向那個笑得柔和卻又有點壞壞味道的他告白,告訴他她願意成為他的妻子……
她好蠢,她怎麼會幻想那種惡心俗氣到極點的場面。現實就在眼前,不是嗎?慢慢地,她笑了起來,笑聲卻帶著嘶啞,「呵呵……你說,是我下的藥?哈哈,是啊,如果是我下的藥,我一定會在你的碗里放上最烈的老鼠藥,毒不死你我就不姓莫!」
「……」听見她的話,看見她眼中的決絕,他的眸子漸漸黯淡下來。慢慢地,他放下了捏緊她手腕的手。良久,他緩緩張口,聲音已經嘶啞得仿佛是放聲吼叫過後損傷了聲帶一般︰「你……終于承認了?」
承認,這個詞從他的嘴里說出來,頓時讓她覺得心頭一陣涼。上天是在懲罰她麼?懲罰她最初遇見他時,想要害他,想要整他,想要勾引他然後要甩了他。對啊,現在,她不是已經實現了那個最初的目標了嗎?她將他勾到手了,他曾經喜歡過她了,他還在所有人面前說,想要娶她……沒錯,她的計劃已經達成了,下一步,只要狠狠地甩了他,狠狠地傷他的心,她的計劃就完滿了,就徹底成功了。哈哈!她先前怎麼沒有想到呢?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情啊,一切就如她原先計劃的那樣在進行著。
她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猖狂,「是啊,哈哈,我干嗎不承認?反正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麼?」笑吧,大聲地笑吧,這種時候,如果不笑的話,她或許就會哭出來了吧,「哈哈!你真是蠢啊!你難道不記得麼?最初的時候,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告訴過你,我要勾引你,可你竟然傻到明擺了是陷阱還要去上當。至于我的目的嘛,自然就是惡整你咯!直接毒死你太不解恨了,我要勾引你,向你打探出你家雲南白藥的藥方,然後再狠狠甩了你!不過,本姑娘現在沒耐心了,想早點結束這個無聊的游戲!炳哈,這下,現在你明白了?」
自己果然是一早就這麼想好了的吧,否則,為什麼這段話會說得那麼順暢呢?唇邊勾勒出嘲笑的弧度,她這麼對自己說。對了,一定是這樣!那些什麼感激,什麼心動,什麼想要嫁給他的念頭,都只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最終目的、為了讓自己的勾引看上去更逼真而對自己進行的心理暗示而已。對!一定是這樣的!所以,她才可以這麼流利地說出那些話來啊,因為那些才是隱藏在她心中的最深層的想法。一定是這樣!她一開始,就沒對那個姓繆的產生過任何感情!
「……」听見了莫漠的話,繆米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好……好啊……是我愚蠢,我竟然一直沒有看穿你的真面目……可是,你恨我就好了,為什麼會為了恨我,做出下藥這種事情來呢?」突然,他的眼中又迸射出了怒火,緊緊盯著她,似乎是用眼神將她千刀萬剮一般,「你知不知道,這會害死人的!你會坐牢!」
他這是在擔心她麼?听了他的話,她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望著他那充滿怒火的眸子,她小聲地問︰「你……這是在擔心我?」
「擔心你?」心里產生一種異樣的情感,他狠狠地扭過頭去,不敢看她。隨即,他偏著頭冷冷地哼道︰「哼!視人命為草芥,我巴不得你這毒婦馬上被官府抓起來!」
「哈哈,好……好……」什麼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如今是切實地感受到了。如果沒有剛才萌發出的一點點小小期待,她的心里一定不會像現在這般痛。不對,她心痛做什麼?她的計劃完全成功,她這個毒婦應該很開心才對呢!對,她應該很開心、很驕傲地示威才對啊,「哈哈,真是可惜,我以為我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唉,早知道我就應該遲一些再攤牌了,到了那時候,你被我勾引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就是知道了事實也會蠢到不去追究吧!」
「你!」他揚起巴掌,想要狠狠地沖大笑的她拋下去。可是最終,那巴掌還是停在半空中,忍住了。他低垂下眼眸,再也不看她,「你……你走吧!你夠厲害,你夠狠毒,你成功了。我拋不下去。」
為什麼,听到這一句之後,她又開始燃起一絲希望呢?剛剛,她明明已經吃過了一次虧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定要更加決絕才行,決絕到沒有任何回頭的余地!這樣,就不會有任何多余的希望了。她大笑起來,「哈哈!既然你不追究的話,那我可沒有什麼義務非在這兒耗著了。至于白雲堂,你就自己好好照料吧!如果這種情況下還能起死回生的話,我會記得在重開業的時候,送個花圈來的。」
她如願地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了熾熱燃燒著的怒火。然後,她的視線就有些模糊,將面前這個一副恨不得殺掉她表情的男人,看成了那個星空下,在靜靜燃燒的篝火旁,望著她微微笑的男子。這也差太多了吧……她的眼楮一定是壞掉了,才會這樣看錯。而那個淺淺微笑,將笑容寫在唇上,同時也寫進了黑亮亮的眸子里的俊朗男人,再也不會以那樣柔和的表情面對她了吧……
想到這里,一種莫名的酸涌上心頭。不想再看見面前這個男人的臉,莫漠轉過身出,拉開房門,迅速跑出了內室,推開擋路的人群,她低著頭跑出了白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