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南樓 第十四章 春寒料峭
作者︰墨川

時近初夏,卻依然在清晨時料峭著春寒。

她走在長廊中,發著抖,一路非常堅定地往前走著。

冷風吹起了她柔軟的長發,她忍不住哆嗦一下,抬起的雙手捂住唇,小口小口地呵著氣取暖。直至看見了前方的某個圓點,才嘆息著放下冰冷的雙手。

現在這狀況,就是世人口中常說的冤家路窄吧?

瞄到前方越來越近的「殺氣」,她在心里很認真地盤算一陣……咳,好吧,她是軟柿子。

抬眸朝來人笑得眉眼彎彎,她很狗腿地打招呼︰「呵呵,春生,早啊。」

「……是你?這麼早,你來這里做什麼?」看見是她,春生眯起圓眼,有些猶豫地停下直走的步子。

見他竟然停了下來,她直覺一愣,抬頭望天……奇怪,春生這話里的語氣听起來居然很溫和,是她產生幻覺了吧?眼角瞥到他身後的廚房,她咳了兩聲,最終還是如實回答︰「呃,我……有點餓。」

「……」想到身後那間無人的廚房,春生露出了然的神色,唇角帶著嘲諷的笑,「你一個姑娘家,居然這麼能吃,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深吸一口氣,她是軟柿子軟柿子……撇著嘴,很不爽地側過身給他讓路,不斷在心里默念︰大人不記小人過,大人不記小人過……

趾高氣揚地睨她兩眼,圓臉上揚起勝利的微笑,春生繼續邁開步子直走向前。走了幾步,他又停住,回過頭目不轉楮地盯著她正懶洋洋踱步離去的背影,狀似無心地清咳一聲,見她豎起了耳朵,才神色自在地自言自語著︰「看這天色,今日肯定又是艷陽天了。看來慕容小姐邀公子去後園賞花,還真是邀對了。不過,該怎麼辦好呢?慕容小姐不讓下人跟著,公子跟前不就沒人倚候了?」

本應是極低的喃喃自語,卻意外很清晰地傳入她耳內。她驀然呆住,眨著眼,硬是沒有回頭。

這是……錯覺吧?

春生,是在向她……通風報信?

咳,多心,對!一定是她多心了。

抬眸望著依然很藍很白的天空,她搖著頭,一路漸行漸遠,「奇怪……這天,也沒要下紅雨啊……」

百花齊放的園子里,站著兩抹極為相襯的男女身影。

遠遠望去,仿佛一對交頸恩愛的鴛鴦。

她躲在樹後,眯眼望著遠處那兩只鴛鴦,抿著嘴,默默地不發一語。

就這些花,看上去也不見得有多名貴嘛,居然也能賞得這麼開心,真沒品味……

還靠得這麼近……

不自覺地扯下一片樹葉,她捏在手里揉揉揉,撕撕撕……咬咬咬……

「……我說,你真有這麼餓?」忽然呼在耳畔的熱氣讓冷汗在背脊上掀起狂風暴雨。她驀地定住,只轉動著眼珠緩緩往眼角斜去,一張模糊不清到沒有五官的圓臉,讓她的心跳在瞬間停住,想也沒想的,她尖叫著跳了起來,「啊啊啊!沒臉的鬼出來咬人了!快來抓鬼……唔!」

「干什麼你!」無臉鬼反應極快地捂住了她的唇,懊惱地將她不住掙扎的身子定在樹身上,正要開罵,卻忽听不遠處飄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春生?是你在那邊嗎?」

「……該死!」低咒一聲,無臉鬼那胖胖的小手隨即離開了她的唇。她接連吸進好幾口新鮮空氣,這才定楮看清了眼前微帶薄怒的圓臉,「咳……春生,原來是你啊。我還當……」瞄到他愈見鐵青的臉色,她又咳了兩聲,沒膽再說下去。

「還當怎樣?!」春生問得咬牙切齒,用力瞪她幾眼,深吸了好幾口氣,一轉臉,平靜地走出了樹後,「公子,是我。」

她雙眸暴瞪,這春生,變臉也太快了吧?

「咦?清歌姑娘你也在?」慕容絕音微訝地見著清歌也一並從樹後走了出來,探究的目光流轉在她與春生之間,「你們這是?」

「呃,春生說想來這園里賞花。」她面不改色地扭曲事實。

「……」春生定在那里,目瞪口呆了。

「清歌,你也愛賞花嗎?我還當你只喜歡夜來香呢。」殷淮朝她微微笑著,那暖色簡直比天上的陽光還要明亮了。他今天穿著杏色長袍,站在那花叢中,一派的玉樹臨風,神情溫潤得就像塊上等白玉。

她目不轉楮地垂涎著他的暖色。這人,最近好像時常朝她這樣笑呢……

硬是忍住了想要擦口水的沖動,她哈哈笑道︰「夜來香自然是我最愛,不過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要是遇上漂亮花兒,我也是很樂意欣賞欣賞的。」

「哦?那麼,能讓清歌也欣賞的,是什麼樣的漂亮呢?」

她悄悄又偷看了兩眼他在花叢間那飄逸的神采,頰面涌上熱氣,她非常鎮定地偏過頭,笑眯眯地望向慕容絕音,「自然是要像慕容小姐一樣的大美人,那才叫漂亮了。」

「清歌姑娘!」被點到名的慕容絕音嬌呼著,嗔笑看她一眼,捂著發紅的腮,小心翼翼地偷看殷淮,「姑娘真是愛開玩笑。」

她聳著肩,一貫嬉皮笑臉答著︰「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吶。殷淮要是不好意思,那我讓春生來說。春生,我剛才那話,你其實也是很認同的吧?」

笑嘻嘻地用手肘推了推春生,見他仍舊一臉的目瞪口呆……十指突然發癢,她用力捏著他的胖臉,「回魂嘍……」她用力捏著,玩得不亦樂乎。見他居然沒反抗,惡劣的正要繼續用力,眼角卻突地被幾道寒光射到,她倏地停止玩鬧,「不好,快閃!」

一把抓住春生才要反抗的雙手,抱著他奮力往前一躍,險險地躲過了暗器的襲擊。

「……這是怎麼回事?」春生在驚嚇中回了神,瞪著「定」在樹身中那三根寒氣襲人的銀針,胖手死死地摟住了清歌的腰。

「痛痛痛,死春生!你快放手啦,勒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了。」她哇哇叫著,努力敲著他圓滾滾的手臂。啐,真是,沒事長這麼胖干什麼?害她剛才抱得好吃力!

「……不放。」奇怪,這身子好軟,抱起來好像枕頭哦。

「呵呵,清歌姑娘,看不出你跟春生的感情還真好。」簡直像對親姐弟了——慕容絕音沒被剛才的那一幕嚇到,看著殷淮緩步朝他們走去,不由得也跟了過去。

「慕容小姐您真愛說笑,我跟春生可是一點也不熟的!哎喲,死春生,你居然敢這麼用力地勒我……殷淮,你過來了正好,趕快把這只肥豬給我拖開。」

「春生,這銀針的主人已經走了,你不必害怕的。」殷淮微笑著安撫春生,目光卻是一直停留在他抱著清歌的胖手上。清眸半垂著,讓人看不透里面的色彩。

「公子……」主子既然已開了口,他還有什麼好說的?春生有些不舍地放開了手,那樣軟的枕頭,好想再抱抱哦……他抬頭,見著清歌不爽的眸,立刻瞪了回去︰「看,看什麼看?剛剛那些暗器還不知道是針對誰的呢,別指望我會謝你。」

一旁的慕容絕音听他說出這話,驚詫地看他一眼,這小孩,居然能講出這樣的話來?!緩緩從樹上拔出了一根銀針,她望向殷淮,「公子,你想,這些銀針會是長明教的嗎?」

「多半,就是他們吧。」殷淮只注視著清歌與春生的大眼瞪小眼,唇角噙著溫和的笑。

他這樣的笑,風采如朗月清輝,又帶著暖陽的和熙,慕容絕音不覺看得怔住,一時竟忘了要問什麼。直到——

「……有沒有搞錯啊,還來!」頗為無奈的軟軟語調揚起,慕容絕音瞪大了眼,看著清歌一腳將春生踹進了花從後,疾速朝她掠來。

「慕容小姐,小心了。」她一把勾起慕容絕音的細腰,這次,只輕輕往前一跳,就躍出了好幾米的距離。眼眶突然變得溫熱,唔,還是美人好啊,這麼輕,不像春生那只豬……

耳里听見暗器飛走的聲音,她這才滿意地回眸,瞧見唯一沒被她動過的殷淮還好好地站在花叢中,春色無邊地朝她笑著,內心滑過一陣甜甜的味道,她笑嘻嘻地正要開口,嘴角卻忽地僵住,遽變。

「殷淮,小心!」

天上無月,卻有淡淡的月光為他引路。

無盡的黑暗在蒼穹中無限伸展著,仿佛只要前頭的白光一滅,就會將他吞噬進去一般的詭異。

四周寂寂,靜得仿佛天地間只剩了他一人。徐徐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走著,他雙目直視前方,並無懼色——即使偶有白煙飄過他身側,帶來陰冷腐爛的血腥味。

腳下的路松軟仿若泥地,他深深淺淺地走了一陣後,像是忽然頓悟了什麼,腳步緩緩停住,垂著眸靜立了好一會兒,才又驀然大笑出聲,折扇一開,他扇著風,神色自在又繼續前行了。

前頭裊裊的白煙中,若隱若現地出現一方城門。

他微微一笑,漂亮的眸垂下,連城名也不看,直接往里走。直至頸間突然傳來一陣疼痛,「啪」的一聲,和闐白玉在他眼前一閃而逝了,他才嘆息著,在城門口被迫停下。

不用回頭也知身後有人,他在心里想好了說辭,緩緩過轉身,微一抬眸,頓時面露詫異,「滄南?」那眼神充滿了異樣。

「這樣也能被你認出來?真是枉費我花心思計劃這麼久!」吊兒郎當的身形隱在白霧之中,瞧見殷淮仍是站在城門處動也不動,他懊惱地揮了揮手,白霧頓散,露出一張書生氣十足的俊臉。

然而,這書生氣,卻徹底毀在了他盤腿坐在路邊大石上的不雅坐姿上頭。

殷淮慢慢揚起有趣的笑,一點點收攏折扇。滄南這模樣,倒真是讓他懷念又眼熟得很……

「殷淮,自上次分別後,咱倆也不過半年沒見。怎麼,這麼快你就想我了?」不羈的調調里藏了三分惱怒。

殷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微微一笑,緩緩朝他走去,「滄南,你是來托夢的?」

托夢?楚滄南瞄了瞄城門上那大大的「地府」二字,懶洋洋笑了兩聲,順著他的話答道︰「是啊,我托一次夢可不容易,往後恐怕也沒這機會了。所以,這次你可要好好听。」

順手將他往旁推了推,殷淮溫吞在他身邊坐下。抬眸對上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欣喜,柔聲道︰「你說的,我听。」

楚滄南深深注視著他,半晌,黑眸轉邪,他拖長了語調︰「我說,你那孔海穴,現在不痛了吧?」

「你知道我受了傷?」那聲音有些笑意。

「廢話,不受傷你來這兒做什……」楚滄南突然頓住,瞧見殷淮眼底一片祥和,書生臉逼近他,眸色卻十足的火大,「殷淮,我臨死……咳,走前跟你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殷淮溫溫笑著,看著楚滄南狀似無聊地將那白玉在他眼前拋來拋去,沉吟了片刻,最後如實答道︰「我原本的確忘了,多虧受了這傷,總算又記起了些。」

「看來,你那孔海穴也沒白痛嘛。」他又若有所思地再看那城門一眼,微垂下眸,望著手中那塊白玉,低聲又道︰「我沒跟你說過吧?這玉,本是一對。另一塊,我給了我那指月復為婚的妻……」

「你以前說過了。」殷淮淡淡應著。

面露奇異地看他一眼,楚滄南很溫和地朝他笑,「……你剛剛說什麼?」

殷淮好脾氣地搖了搖頭,朝他露出十分配合的微笑。

「看來是我听錯了,咳……殷淮,我哄她我們是兄妹,她明明有懷疑,卻從不問我原因,你道,這是為什麼?」

「她一向聰明,自然知你心思。沒問,多半是因為她是女孩兒家,這種事不方便問出口;再有,是因為敬你,所以你說什麼她便信什麼了。」

「你對她了解倒深……」他喃喃,目光沾滿回憶,「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嬰孩兒,那麼小小的人兒,明明什麼都不懂,卻那麼溫暖地朝我笑著。我娘當時對我說,這小人兒以後便是我妻子了,我卻在心里認定,將來,要拿她當妹妹疼……直至她遇上你,我一眼就看出你們倆互有情意。殷淮,不瞞你說,我是真的高興啊,一個是我疼若珍寶的妹妹,另一個是與我生死與共的八拜相交,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要讓你們倆在一塊兒……古桐台一役,我並不後悔丟了性命,反正這輩子要做的事情也不過就那幾件,要再多,我也不一定做得完。再者,南樓的主子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而你,卻是為了我才留在南樓。如今南樓毀了也好,從此你無牽無絆……只有她,你不能丟下。」

殷淮沉默著,伸手要拿過那塊白玉,楚滄南卻一把收攏了掌心,殷淮緩緩抬眸,對上他眼中那抹堅持,「我當初給你這玉的時候,要你發誓照顧她一生一世,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懂。」他輕輕應著。

用力握住他再次伸來的手腕,楚滄南微微一笑,邪氣的眸將那張書生臉襯得十足迷人,「這玉,你這次若再收下,那下次咱們再相見時候,按輩份,你得叫我一聲兄長。若你不願,我也不逼你,只是這玉卻不能再給你了……連這城門,你進或是不進,我也不再過問,全憑你自己決定。」

殷淮但笑不語,仰首望向那城門。良久之後,他才開了口,聲音溫和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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