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葉官兒呆呆地看著白管家,有些無法相信剛剛她听到了什麼,公主到了白家?
「是的,北敬王長公主玉容殿下駕臨。」白管家面上到是沒有半分驚訝,在白家當差,大人物見得多了,區區一個公主還不值得他去吃驚。
「北敬?」葉官兒喃喃重復,看著氣定神閑穩坐在椅子上的白雲月,是那天他說的那個北敬嗎?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的腦中一直混亂成一團,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每當似乎要想起什麼,頭就會隱隱作痛,這個人一直什麼也不告訴她,但是她知道必然發生了什麼不得了事情,並且一定與她有關。
「不用擔心,去看看吧。」略一沉吟,白雲月笑著安撫葉官兒,雖然他並不想讓她直面這件事,但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人到了,那就去看看也好。
「你這個賤女人……」玉容公主看到相攜走進來的人忍不住月兌口喝斥,這張臉,這張臉她死也不會忘,就是這張臉,就是這張臉破壞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讓她的母親傷心了一生。
雖說父王之前就有別的女人,但是自從那個女人來到府里,父王便只專寵她一人,害得原本溫柔的母親性情大變,父王也對她視而不見,母親又不再溫柔,連她們從府中消失了這麼多年,那個陰影都一直沒有消失。
如今她已經十九歲了,雖然長在錦衣玉食當中,卻沒有一個關心過她,過得比一般人家的女兒都不如,都是這個女人害的。
她居然敢再出現,居然敢再出現……
玉容咬緊牙關,死死盯著面前滿臉茫然的少女,她怎麼可以幸福?她怎麼可以,在害得她這樣後她怎麼可以去幸福?
在得到密探帶來她還活著的消息後,她恨不得想要親自動手殺死這個女人,結果卻得到密探刺殺失敗的結果,她甚至親自尋訪了民間的殺手,卻沒有一家敢接白家的生意,她不能相信,這個賤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她要親眼看到她。
「公主,請注意你的言詞,你面前的人是白葉,白家的白葉,我白雲月未來的妻子,將來會成為白家女主人的人。侮辱白家人的後果,想必不用我重申了吧。」白雲月伸手攬住心愛的孩子,目光冷冷,唇邊卻帶著笑意,只是那個笑並不平常那個溫和笑容,盡避在笑,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寒意襲來。
妻子?原本低著頭的葉官兒聞言愣了一下,呆呆地抬頭看向身邊的人,他在說什麼?
「妻子?你要娶她?娶一個戲子?」玉容公主呆了半晌,突然尖叫了起來。
「是的,妻子。」沒有理會那個歇斯底里尖叫著的公主,白雲月溫柔地看著身邊已經被嚇傻了的孩子,輕輕但絕對認真地說道。
葉官兒僵在那里,耳邊的混亂已經不能再進入她的腦中,她的腦中只有兩個字,被那兩個字完完全全地佔據了,他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她完全听不懂?
「啊……你這個賤女人,你這個賤女人,和你的母親一樣會勾引男人,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沒有好下場,為什麼你不去死?為什麼你沒有死……」她掏出一直隱在袖中的匕首朝著葉官兒猛沖了過去,卻連她的衣角也沒踫到就被按在了地上。玉容尖叫著罵著,再也顧不得皇家的氣度,這個女人,她永遠不能原諒這個女人。
葉官兒呆呆地看著那個被強行架出去的少女,她的目光那瘋狂,那樣冰冷,那樣憤恨,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她也曾見過這樣的目光?
到底是什麼時候?
葉官兒突然抱住頭蹲,如同要爆炸一般的疼痛,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什麼?她為什麼這樣恨她?
為什麼?
她是個性格倔強的女人,有著非常人的高傲,她的愛情,只能獨獨是她的,盡避那時他已經有了家室,但她卻以為,她的愛情比任何事情都高貴。
她高昂著頭,挺著胸膛進入了他的府邸,將自己當作真正的女主人,享受著愛人的獨寵。
無視他明媒正娶的妻室,無視他如花似玉的情人們。
所以,她終于成為了她們。
她甚至不如她們。
她只是一個戲子,一個沒有名分的戲子,她的獨寵僅僅三年,她終于成了她們中的一員,看著下一個自己,代替了她的位子。
而她所以為的清高,卻害了自己。沒有了他駐足的庭院漸漸變得荒廢,她的身體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衰弱,所有人冰冷卻了然的目光中,她知道她已經真正被拋棄了。
沒有了那份獨寵,她終于明白了,她原來只是一個戲子,一個最低賤的戲子,甚至連府中的丫頭都不如,而原來那個安靜嫻靜的王妃,那個她以為軟弱的王妃,才是一個帝王家合格的女人。帝王家的女人怎麼能追求唯一的愛情?在這里,真正無知、真正軟弱的原來是她。
她花盡了所有的積蓄才買通了府中的下人逃了出來,但是,她逃出了王府,卻逃不出命運,她終于還是要死了。
「寶兒啊,听娘的話,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人生在世,所謂種種,無非愛恨,我的寶兒,你這樣的性子,娘離開後還有誰能保護你?寶兒啊,听娘的話,忘了吧,不要去恨,不要去恨了。」看著已經哭得喘不過氣的孩子,她心疼地說。
這個孩子心太重,太重,是個天生的痴情種,從小就常大悲大喜,開心時會笑得停不下來,難過時又會哭得背過氣去,這樣重的性子,怎麼得了。
她已經不行了,而這個孩子卻還要活下去,她望著滿天的飛雪,輕輕拍著懷里哭得又喘又咳的孩子,心里滿滿的不舍,滿滿的擔憂。
沒有她的保護,這個孩子怎麼活得了?是她的錯啊,如果她不是這樣固執,如果不是一味地追求什麼完美,不是那樣自以為是的清高,至少這個孩子可以平安長大,就算不受重視,卻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寶兒啊,我的寶兒,做一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吧,不要任性,不要執著,做一個無欲無求的溫順孩子吧,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胸口已經感覺不到跳動的力量,她撫模著孩子的手漸漸緩了下來,直到再也抬不起來。
她沒有恨,只有滿心的遺憾,她的孽要由孩子來擔,她會死,但這個孩子卻會活下去,定要活下來。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安靜無聲,只有她心愛的孩子還在不停地抽噎著,她緩緩閉上眼楮,輕輕地嘆出最後一口氣。
母親的臉永遠是那樣漂亮,盡避在最後一刻,依舊是那樣漂亮。
她親眼看著母親閉上眼楮,然後完全遺忘。
忘記了母親的臉,也忘記了自己的姓名。
她從小就是一個性情格外強烈的孩子,開心時會大笑到喘不過氣,難過時會大哭到背過氣去。
曾經因為與那邊的姐姐爭一朵花,兩人險些大打出手,雖然被大人們攔下,但是兩人都氣得哭了出來,她號啕大哭,哭了多久並不記得,但是醒過來時看到的便是娘親心疼又無奈的臉。
「寶兒啊,你這樣的性子怎麼得了。」娘親眼中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擔憂,但是她並沒有在意。只是從那天起,府中再沒有人敢與她爭什麼,甚至說,大多的人根本不敢接近她。尤其是那個與她爭搶過的姐姐,直到她離府都再也沒有接近過她,一直一直,只是用那種她根本看不懂的目光,遠遠地看著她。
那時她並不懂,也並不在意,只是享受著她的特權,擁有一切想要擁有的東西。
後來,她終于懂了,那個目光,在離她終于逃離府邸的時候,她終于理解了那個目光,那是恨到說不出口的目光,深深的恨,深深埋在心中,說不出口。
只有恨到極至才會擁有的目光,她終于懂了時,她也擁有了那種恨。
為什麼她居然會以為自己不記得?原來人最容易的真的是欺騙自己,雖然有母親的期望,但真正忘記那些記憶卻是她自己的選擇,下意識地選擇了最容易活下去的方式,因為忘記了前事,她才會安逸地渡過了這麼多年。
她緩緩睜開眼,呆呆看著床帳,安安靜靜地看著,心頭沉沉的,卻並不想哭。
原來人真的會被習慣改變,她以為自己的性子是安靜的,安靜了這麼多年,卻發現,原來她的本性並不是安靜,甚至是暴烈的。
但是這麼多年安靜下來,她似乎就真的變得安靜了。
想起了那麼多的往事,她卻並不想哭,也不再有當年哭到昏倒的激烈心情,似乎她原本就應該是安靜平和的本性,所以就不再大悲大喜。
緩緩牽動嘴角,葉官兒淡淡地笑了出來,原來她真的還可以笑出來。
「不要笑了。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麼難看嗎?」白雲月嘆了口氣,抱起從剛剛睜開眼就呆呆看著前方的人兒。伸手拂去她唇邊的笑容,如果這也可以稱之為笑,那他倒真的不知什麼叫哭了。
看她的模樣兒就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什麼,剛剛在客廳突然抱著頭昏倒,昏睡中也一直低低地嗚咽申吟著,他原本就已經從二哥的調查中得到了事情的始末,听到她申吟的內容自然明白她是被刺激得想起了什麼。
這個孩子,總是這樣讓人不省心,他倒寧願看她在台上,嬉笑怒罵,盡避是演著別人的生活,卻那樣鮮活,比起平日不知有生氣了多少倍。
所以,他從來沒有阻止過她去演戲,盡避這個孩子從來沒有過表露什麼,他卻從見到她第一面就有一種隱約的感覺,台上的那一個,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她的心並不是她自己以為的那樣沉靜,知道了她的身世,他也終于明白了這個孩子為什麼成了這個樣子。
他是真的心疼了,他倒寧願她沒有想起來,就這樣開開心心地唱到不想唱。
可是,他卻知道,如果她想不起來,那她就永遠不會完整,他不能讓她的心永遠封在那里,那樣沉靜乖巧的小葉子,他同樣會心疼。
餅去,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將她的喜怒哀樂全部封印,只能在戲台上不自覺地泄露出幾分,她心中原本有滿滿的情,但自己卻不知道,他不允。
他是自私的男人,他需要這個孩子的陪伴,需要她全部的感情,不光是在戲台上釋放熱情,他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她陪伴一生,那就要擁有她全部的感情,不能有絲毫保留。
所以才會決定讓她去見那個公主吧,希望她記起什麼,希望她不再封閉自己的感情,說是為了她好,那其實也只是因為他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