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
所以魔法消失,皇後的靈魂突然跟著消失,因為她就是魔法的一部分!
她轉頭盯著蓋林,又說了一次︰
「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
扒林看著她平靜的神色,實在有點毛骨悚然。
「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為什麼該不好?」
他拉住馬韁,雄駿的大黑馬「哧」地噴了聲氣,停了下來。他坐在馬背卜跟他一起停下來的凱雅。
「你為什麼不多帶幾個人同行?你可以以刀劍客的名義要求我同行,侍衛並不會有太大異議。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魔瘴若是升起,我不見得永遠能保凋你則全。」他神色嚴肅地道。
皇家狩獵禁區是將幻森林南端劃分出來的一個區塊,只有王族能夠進入,據說魔瘴的南方祭壇也在里面。
用「據說」是因為唯一知道正確地點的女巫大人一點頭緒也沒有。
「對付這些妖物靠的是魔法,人多不見得有用。」凱雅翻身下馬。
也差不多該吃午飯了,蓋林讓兩匹馬在附近吃草,從馬鞍拿出簡單的食物,和她一起坐在陰涼的樹蔭下分享。
「他們就放心你一個人帶著一個‘助手’進來?」凱雅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如果你是個鼎鼎大名的女巫,你把他們帶進一間陰暗的小房間,嘰哩咕嚕念些咒語,然後‘噗嚕’火花一閃,一個披著長袍的巨人出現在煙霧中……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這是你從魔界召喚來的高手。」凱雅接過他遞來的面包。
他又在喂食她了。她愉快地一笑。
「你哪里找來那些硫磺和硝石?」蓋林黑眸中出現笑意。
「後花園。」她賊賊地說,「有一天我去那里探勘路線,發現那堆假山里有幾塊硝石和硫磺,就順手鑿了幾塊帶回來。」
扒林哈哈大笑。
「你真是個危險人物,凱。」
「倒是你,你怎麼知道御書房後面有條密道?」她接過他切的火腿和番茄,夾在面包里,先遞給他。
「全世界的城堡都有密道,越是王族愛用的房間機關越多。我趁你們在議事廳里說話,溜進御書房敲敲打打,就翻出藏在書櫃後的暗門。」蓋林接過她的三明治吃了起來。「對了,它藏在‘國家法典’後面,下次你就知道了。」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凱雅替自己再夾一份,放進口中慢慢嚼。
他忽然放下三明治,看著她。
「凱,你不讓其他衛士跟來,其實是不想他們白白送命吧?」
她聳了聳肩。
「如果我是真的皇後也就算了,既然我不是,沒理由讓他們跟著一個毫無法力的人進來送死。」
扒林低笑。「你就不怕拉著我一起送死?」
「你自找的。」她愉快地道。
扒林輕撫她嬌艷的容顏,不由得嘆息。
「我真希望這一切快點過去,凱。」
「我知道,」她溫柔地迎上他的視線。「我也希望。」
等一切過去,魔瘴重新禁錮……雖然她不知道要怎麼做到……管他國王是生是死,她這個假皇後都要功成身退了。
隨便一個詐死,這個世界上不再有黑心皇後,只有一個流浪刀客和他的女人。她期待這樣的日子來臨。
「你並不氣憤國王是為了你莫洛里女巫的身分才娶你的?」蓋林問她。
「為什麼要?」她反問。「我不認識他,我不愛他,就不會要求他是為了愛娶我。況且,他娶的不是我,是‘皇後’,這件事反而讓我對他的觀感改善不少。」蓋林吃東西的動作停下來。「為什麼?」
「魔瘴本來就是一國之主的心月復大患,尤其這個心月復大患還控制在別人手中。與其將來讓其他王國的人和莫洛里一族聯姻,然後為佛洛蒙埋下不安定的因子,不如國王自己來。」
她不曉得當初國王是用什麼方法說服首席女巫嫁給他,但想想這女人虛榮愛美的天性,不外乎允諾她永遠的富貴,穿不完的華服之類的。
柄王沒預料到的,大概是這女人不只要華服富貴,還要獨一無一一的美貌,所以
他視如親生的公主成為她最大的眼中釘。
「你完全不考慮他有可能是愛上皇後?」蓋林眼中浮起笑意。
「豬會在天上飛嗎?」
雄壯的笑聲又響徹雲霄。
「我們的國王確實不是那種滿口情愛的娘娘腔,這點我倒是確定。」他指了指凱雅,「不過那是因為那個女人是皇後,不是你。若是換成你,我就不敢說了。」情人的贊美永遠是最順耳的,她給他一個甜蜜的笑容。
「起碼他不是個只看中美色的庸才。他是將王國與人民的需要置于他個人的好惡之上,沖著這一點,他就是個還可以的國王。」
「只可惜生死不明。」他道。
「這也解釋了舒密特為什麼不敢直接動我。」她思索道︰「若是激怒了皇後,放出魔瘴妖物,屆時幻森林的三個王國都受害,他要應付的就不只是皇後一人而已,還有另外兩國。」
「你仍然認為舒密特是幕後黑手?」蓋林看她一眼,手中的小刀開始分切隻果。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皇後一死,佛洛蒙的大權等于落在他的手中。」
扒林皺了皺眉。「舒密特家族一直以來對王室忠心耿耿,我很難相信他會為了私利而殺害王族。如果他真的想殺皇後,比較可能也是因為他以為皇後殺了國王,他要為國王報仇。」
「比起權力,忠誠脆弱得微不足道。」
扒林偏頭看了她一陣子,最後,終于搖頭笑起來。
「凱,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我哪里奇怪了?」
「理智的時候非常理智,孩子氣的時候又非常孩子氣,我好像永遠看不盡你。」
「我只是非常實際而已。」她指出。
「而我非常的喜愛你。」他抬手輕撫她落在耳畔的金發,神色溫柔。「遠勝過我以為自己能喜愛一個女人的程度。」
這已經最接近像他這樣的男人能表白的程度。
她所有的動作停住。
良久,她終于艱難地開口︰
「蓋林,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他的粗指依然在她的臉頰依戀摩挲。
罷發現的事實,在凱雅喉間滾動,猶如一塊燒灼的紅炭。
最後,她嘆了口氣。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這一切過去,我們一定要談談。」
「好,我也有些話想對你說。」
「什麼話?」她馬上問。
「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他承諾。
如果他們能從魔瘴的手中幸存的話。
凱雅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要拉著他一起來。
如果她沒活下去,起碼他可以。她不會要求他為她守,只要他一輩子幸福快樂就好。
「凱,」她陰暗的神色讓他的神情越發溫柔。「別想太多,我說過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凱雅胸口重重一擊。
老天!她愛這個男人!
她愛這個總是在她最危急時拯救她的男人。
她愛對她沒有任何義務、卻在她最艱困時允諾不會丟下她的男人。
她愛上他的俠氣,他的爽朗,他的粗獷,他的愛笑。
她愛他的每一寸。
她愛上的,是一個男人中的男人。
「蓋林,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她輕輕嘆息。
扒林放下手中的刀,靜靜盯著她。
「我依然不知道我們之間會有怎樣的結果,但請不要忘記在這時這刻我說的話︰我愛你,這份情感是真實的。」
扒林執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男人不說愛。」他的神情莊重,嗓音低沉得一路震進她心里。「然而,我願意以我的生命起誓,這一生我會用我最大的力量守護你,讓你幸福快樂。」
凱雅靠進他的懷中。
他輕嘆一聲,啄吻她一下。
「告訴我你有什麼計畫。」他不喜歡她訴說愛時,用的是如此不確定的字句。他要她對他的愛,沒有任何遲疑。
因為他也是如此。
「癥結點依然在國王的失蹤。」她靠在他肩頭,輕吐了口氣。「我把國王消失那天當值的紅衣人盤問過一遍,每個人的說法大同小異……
「國王突然在午夜時分進入皇家狩獵區,不讓任何人跟隨,他們只好守在林子口。等國王進入不久魔瘴就升起了,那幾個紅衣人堅守崗位,奮戰到最後一刻,是趕來援手的藍衣人將他們救下來,可是國王就再也沒有出現。」
那幾個紅衣人信誓旦旦,國王當夜的神情有些恍惚,皇後對國王下咒的傳言大概就是這樣傳開的。
凱雅當然不曉得皇後有沒有對國王下咒,如果有的話她也不意外就是了。
「所以?」他挑了下眉。
「所以,只要一天找不到國王的尸體,就查不出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皇後也永遠洗不月兌害死國王的罪名。」
「所以我們是進來找國王尸體的。」他點頭下結論。
「也不一定啊!說不定他還活著,被魔瘴嚇成白痴,光溜溜在林子里跑來跑去,跟大家玩捉迷藏,哈哈!」
「……」蓋林默默看她一眼。
凱雅扮個鬼臉。
差點忘了他是個忠誠的佛洛蒙子民。
「總之,今天的兩大目標︰一,找到國王的下落或線索;二,設法解決魔瘴崩壞的問題。」
「我倒認為後者比前者重要很多。」蓋林揪起濃郁的眉心。「如果不及時找到祭壇,魔法真的消失,會有許多老百姓死在魔瘴手中。」
「偏偏我不是莫洛里女巫,我不知道祭壇在哪里。就算找到祭壇,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倒難說。」蓋林蹙起眉心。
「什麼意思?」
「你忘了在史文礦坑的情況?」蓋林看著她。「你就成功地找到北方祭壇。」
「並沒有,我只是……」聲音消失。
只是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心魂飛動的牽引,難以言喻的興奮,每一顆細胞仿佛入魔般受到召喚……她,無法解釋當時的奇妙感受。
「你一直說你不是皇後,或許,你其實一直是皇後。」蓋林舉起一只手指,先停住她的抗議,然後那只手指點了點她的胸膛︰「它們藏在這里,只因你不知道如
何召喚出魔法,並不表示它們就不存在了。」
凱雅直覺地排斥他的說法,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或許因為她來自一個科學的世界,所以她很難接受自己會魔法的事實。
也或許因為皇後不是一個好人,而她體內愚蠢正義的那一面依然希望自己是好人。
可是魔法一開始消失,皇後就跟著消失,本質上已經說明了她不可能是在一個清白女人的身體里,她煩躁地站起來,走開兩步。
扒林走到她身後,正欲說些什麼,突然用力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後。
「怎麼了?」凱雅立刻警戒。
南方天際,一片濃紫色的霧氣迅速蔓延。
「魔瘴!」蓋林大喊。
他撮唇一哨,兩匹駿馬噴了聲氣,小快步跑回來。
轉瞬間天邊已經黑了大半,凱雅看著紫霧的距離,知道他們再怎麼跑都跑不過魔瘴襲來的速度。
扒林銀刀一揮,將馬背上的鞍繩割斷,所有重物立刻跌落地上。
「去!」他各踢兩匹馬一腳,馬兒受了驚,「嘶」一聲人立起來,飛快跑走。
沒必要讓它們留著送命。
吼——
呼……
嘩啦……
鎊種奇異地呼嚷異響鋪天蓋地而來。
紫氣越來越盛,狂風獵獵,轉瞬間兩人衣服頭發都陷入強風之中,必須大聲呼喊才能听得見彼此的話。
「這附近的水源在哪里?!」凱雅捂著刺痛的雙耳大喊。
「來不及了,站到我身後!」蓋林從地上的鞍袋抽出兩柄武器,一把輕薄的長刃遞進她手中,一把沉重厚實的寬柄刀握在他自己手中。
凱雅和他背貼著背,兩人迅速被包裹而來的紫霧籠罩。
地獄宛如在此時裂開。
一只和她的臉一樣大的巨爪突然破空而來。她長刃一揮,巨爪少了一只指頭,噴出腥濃的黑血,一只龐然大物尖嘶一聲,拍動翅膀遁入紫霧里,她甚至沒看清它是什麼生物。
為數眾多的矮小妖物往蓋林撲了過去,他揮動巨刀,猶如她輕薄的長刃一樣靈巧,轉眼間,那些妖物斷頭斷手斷腳,噴出綠色的液體,濺了幾滴在他手臂上。
嘶。他咬牙割下一片衣角擦掉。它們的血是強酸。
「凱——」
「干嘛……」
她努力和所有撲過來的妖物奮戰。
獵獵暴風幾乎吹散兩人的聲音,濃霧遮蔽了視線,他們只看得見身前五尺的距離,等于半閉著眼在打架。
他們必須待到妖物撲至身前才看得見,轉瞬間已險象環繞。
「你必須驅動魔法……」他橫握大刀,擋住一只比他高出一半的巨型雙頭獸。
「將這些魔物收回去……」
「我不知道怎麼做啊……」
「那就想辦法想起來……」
「你說得簡單——」
兩人在狂風中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