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弭。」她喚他一聲，然後從衣袋中掏出手機，按下MP3播放鍵。

幽靜的小徑上，立時響起那首歌——那是晶晶的手機鈴聲，喬弭聆听過不下千百次的那首意義不明的日文歌。

「晶晶？」他迷惑地看著她，不懂她突然這麼做的意思。

「我用這首歌做手機鈴聲，五年。」她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張開比在他眼前，一字一句道，「在這五年里，你沒有問過我一次，為什麼是這首歌？」

「晶晶，我不懂日文。」他著急地解釋道。她的指控令他心虛，她是在怪他太不關心她了嗎？

「我也不懂。」她垂下眼眸，咧開苦澀的笑，「但若有心，會知道它的意思。」

喬弭語塞。的確，他好差勁。他從來不曾關心過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一直以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和自己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在他身邊默默守候的她。

「所以，別說你愛我。」望著他說不出話來的狼狽神色，涂晶晶眨眨眼，眨掉睫毛間的淚意，「別把一時的空虛和沖動當成愛。這種膚淺的愛——我不接受。」說完後，她拽起地下的購物袋，大步朝著自己的公寓飛奔而去，將一臉呆怔的他，拋在月光照耀的小徑上。

當晚，喬弭徹夜難眠。

他上網啟動搜索引擎，搜索晶晶的手機鈴聲。然而這項原本簡單的工作，卻變得困難起來——因為，該死的！他根本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

難以置信，五年了，他甚至沒有問過一聲，晶晶，這首怪歌叫什麼名字？晶晶，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這首歌？為什麼手機鈴聲老也不換……

他……的確是太輕忽她了，不怪她心灰意冷，不怪她想要離開。喬弭懊喪地以拳捶打電腦鍵盤。他真是個混蛋！

他瞅了眼案頭鬧鐘，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現在，除了晶晶以外還有誰會知道這首歌？

心念倏然一動，他連忙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通了很久，才被一個迷迷糊糊的女聲接起︰「……喂？」

听筒那邊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睡意，然而喬弭才不管，「秦好望！我有件急事要找你幫忙！」

那邊沉默片刻，驀地炸開怒罵︰「喬弭！你瘋了嗎？現在幾點了？不管你要我幫什麼見鬼的忙，都明天再說！」

「哎哎，別掛別掛——」他一迭聲叫道，放段好聲好氣求她，「拜托，我知道你有過在PUB駐唱的經歷，現在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幫我。」

「那要怪你人緣太差吧？」秦好望刻薄地嘲諷。

「好好好，我人緣差，除了你沒人肯理我——」有求于她，現在隨便她怎樣諷刺都好。喬弭豁出去了，緊握听筒，「你可不可以幫我听一下，這首歌叫什麼？」他哼出副歌部分，「……大概是這樣，你知道嗎？」

秦好望听完，很干脆地送給他一個字︰「靠。」

「靠？」歌的名字是靠？喬弭不解。

「我說靠，你當我是什麼啊？我再神，也不可能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的歌啊！」秦好望被他給氣死了。這男人深更半夜發的哪門子的瘋啊？

「那……怎麼辦？我快瘋了，我在網上找了三個多小時也找不到……」

听听他的聲音，活像遭遇了世界末日。秦好望忍不住笑了，「你至于那麼苦惱嗎？不就是一首歌？」

「你不懂，是晶晶她……」他再也掩飾不下去了，索性將一切對她和盤托出，「拜托，幫我想想辦法，我真的很需要知道這首歌的名字。」

或許听懂了這首歌，就會明白今晚晶晶那欲言又止的含淚眼神里、那未來得及宣之于口的情緒。

「好吧……」秦好望嘆息，沒想到喬弭這樣的男人也會為情所苦不知怎麼辦才好，「你可以登陸這個網站……」她報出一串網址，「把你剛才哼的那段歌錄下來上傳上去，那里的網友們會幫助你尋找。」

喬弭大喜過望，掛下電話連忙照做，等折騰完了整個繁冗的上傳過程，時鐘已指向清晨四點。偌大的網絡聊天室里，只有寥寥幾名游客在線。

看來今天是等不到答案了吧？他失望地嘆息，手指移動鼠標，正想去點右上角關閉網頁的小叉，這時只听「叮」的一聲脆響，系統通知有人將他加入好友聯絡簿。

喬弭凝眸，然後皺起眉。那個加他為好友的ID叫做「合久必分」。合久必分？還真是絕情的四字宣言啊。

不管怎樣，先打個招呼吧。他伸指點開「合久必分」的對話框，「Hello！你也睡不著嗎？」

那邊很快發來一個表情，一只卡通小豬沖他不住地點頭。

他又問︰「有心事？」

屏幕再度閃動，他定楮一看，暈，還是小豬在點頭的表情。

好吧，寒暄到此為止。喬弭忍不住了，直截了當地輸入︰「可以幫我找一首歌嗎？」

鏘！第三只小豬依舊笑嘻嘻沖他點頭。

哇咧，是怎樣？這個「合久必分」只會用這一個表情嗎？喬弭朝天翻個白眼，將自己錄好的音頻檔案在線傳給他，那邊接收，然後，是好長一陣的沉默。

十分鐘過去，喬弭急了，又敲他︰「你也不知道這首歌嗎？」拜托拜托，別再發給他點頭的小豬了。

這時，對方慢吞吞敲來一行字︰「我知道，是HY樂隊的《NAO》。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把MP3和中文歌詞一起傳給你。」

「Yes！」他揮拳，幾乎要在電腦桌前高興得跳了起來，「太感謝你了！」他連忙接收「合久必分」傳來的檔案。

就這樣，晶晶使用了五年的手機音樂，終于來到他筆電的E盤。他點下播放鍵，柔美淒楚的音樂頓時流瀉在關了燈的客廳里。

黑暗斗室，只有筆記本電腦液晶屏發出的淺淺白光照著他。他對照中文歌詞文檔，靜靜聆听這首他听不懂的日文歌，在腦海中揣摩晶晶聆听它時的心情……

[無論兩人怎樣的在一起，最後也會無法相見

思念著你的我，在這個世界中只是孤獨一人

我真想問問你所喜歡的那個女生

被你告白說「喜歡你」的時候，是怎樣的幸福……]

窗外，天色漸漸明亮，喬弭把這支憂傷的曲子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後，他的眼角有一點潮濕。

新工作入職第一天早晨，涂晶晶換上昨日新買的外套和西裝裙，打扮一新下樓去。

才走出騎樓，她眼色倏地一閃，瞥見前方十米之外的路口，停著那部她太熟悉的銀灰色轎車。

她揪緊了皮包系帶，走上前去，還來不及說些什麼，車內的喬弭已搖下車窗，微笑著沖她勾指，「快上來，不然我要被貼條了！」

「什麼——」她皺眉，猶豫著該不該理睬這個不請自來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的男人，然而，他已經等不及了。

「嗶——」他猛按喇叭，壞壞地沖她笑。那嘯叫聲長而尖銳，小區里晨練和買菜的居民們，紛紛探頭觀望。

可惡，竟然來這招！晶晶無奈，只得乖乖上了他的車。

「喬弭，你這是干嗎？」一闔上車門她便質問他。

「系好安全帶。」他笑嘻嘻地沖她眨眼，似是心情大好，但眼下兩坨烏青的黑眼圈，出賣了他昨晚徹夜未眠的事實，「你的新公司在哪條路上？我送你上班。」

晶晶瞪住他的笑臉。他怎能說得如此自然？昨晚她不是才說了，他們這陣子最好不要見面？為什麼今早他又開車到她樓下說要送她上班，表現得就好像是……她的男朋友一樣？

她咬住唇，不語，以沉默作對抗。

等不到她的回話，喬弭也無所謂，徑自將身體傾向了她，「好吧，我幫你系安全帶。」說完不容她拒絕地，他的手繞過她的右肩，自椅後抽出履帶，動作輕柔地斜拉過她的身體，緊扣在她腰際。

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氣息是她所熟悉的，此刻借這親昵動作，重新包裹住她的鼻端，她不由得輕喘了一聲，討厭自己心律紊亂，依舊不爭氣地被他的魅力所影響。

「我們就這麼坐著也可以。不過，我擔心你第一天上班會遲到哦。」喬弭把玩著前視鏡下懸掛的玩偶，有些無賴地輕聲笑。

好吧。涂晶晶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雖然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為，但他說得沒錯，第一天上班就遲到，未免太夸張了。

「載我到南京西路的《BS》雜志社。」她妥協了，「我想——讓你知道也沒關系吧，我現在是白瀾舟的私人助理。」

她話音未落，喬弭猛地一踩油門，車身以導彈發射般的速度彈了出去。在馬路上蛇行數十米，才終于駛入正軌。

「喬弭！」晶晶驚叫，連忙手抓安全帶穩住身體，側頭瞪他。他怎麼突然……好似很不爽的樣子？

很好，這下子換他郁悶了。

驅車前往雜志社的一路上喬弭都在想，為什麼晶晶會突然跑去替白瀾舟工作？他們不過是一起吃過一次飯，關系立刻就好到可以讓她去投靠他的地步？昨天晚上和她講電話的男人，是不是也是白瀾舟？那個小白臉到底對晶晶有什麼企圖？

他越想越不爽，越想心里越慌，虎著一張俊臉，氣鼓鼓地將車子開得飛快。

拜他的壞脾氣和好車技所賜，二十分鐘以後，晶晶順利到達目的地。這一程甚是驚險，她覺得不必道謝，伸手要去解安全帶，手背卻被喬弭一把覆住。

「晶晶，你老實和我說——」喬弭轉過臉來，黑眸湛湛地盯住她的面龐，探問的語氣中包含著一絲緊張，「白瀾舟他……是不是在追你？」

是又怎樣？他會介意嗎？晶晶有些好笑地望向他，只見他孩子氣地咬著下唇，一副等待死刑宣判的忐忑模樣。

說好不心軟的，可是，唉……她以一只手蒙住半邊臉頰，卻分明感覺到有淺淺笑意，從心底深處蕩漾開來。

對這樣的喬弭，她一向就沒轍啊……

「他沒明說，所以——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她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喬弭聞言臉色稍霽，但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叮囑她︰「你跟他說，叫他趁早死心別纏著你，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她古怪地瞥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我沒有男朋友啊。」

「你——」他氣結。好！算她狠！他的身份一下子從未婚夫，降格到連男朋友也不算的悲慘地步。

「我下車了。」

晶晶推開車門，一腳踏上人行道，听見喬弭在身後朗聲道︰「至少，給我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鮑平競爭？競爭什麼？她嗎？她胸口猛地一窒，沒回頭，但腳步緊張得有些打飄。

他的意思是……

「既然白瀾舟可以追求你，那麼——我想我也可以。」喬弭清楚明白地道出自己的意思，然後擅自替她做了決定，「快進去吧。晚上我來接你下班，門口等，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