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小時以後,喬弭氣急敗壞地沖入「心美不重要」的店內,發現偌大的店堂內只有那個不重要的店主一人,懶洋洋地坐在沙發里曬太陽,他沖上去質問︰」晶晶呢?」
「她在里面試妝。」傅心美眼皮半耷拉著,手胡亂朝化妝間一指。
也好,晶晶不在場,正好和心美算賬。
「死丫頭,你又起什麼妖蛾子了?」他勾起手指,毫不客氣地對準心美的紅色短卷毛一敲下一記爆栗。心美小他三歲,對喬弭而言她就像個成天惹事的淘氣妹妹一樣。
「嗷……干嗎打我?分明是你自己不對啊!」心美呼痛,捂著腦門兒跳了起來,叫道,「有哪個未婚夫像你這樣的啊?未婚妻試婚紗也不陪著來,干脆結婚那天你也別到場算了!」
「你——」喬弭自知理虧,氣勢不覺弱了下去,「總之晶晶跟你不一樣,她很識大體,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和我慪氣。」
暗心美扁了扁嘴。對啦,那女人就是太識大體太沒脾氣,才會這樣被喬弭吃定。
她就不明白了,這個喬弭到底有什麼好啊?除了面孔長得帥一點、事業小有成就之外,其他方面可真是叫人喜歡不起來。一個好丈夫所該具備的溫柔體貼、細心穩妥在他身上都欠缺,更別提他還是個脾氣火爆的工作狂了。
而涂晶晶那個死心眼也真是奇葩一朵,竟然在喬弭身邊一待就是那麼多年,就連喬大少和別的女人的緋聞傳得滿城風雨的時候,那女人還是四平八穩紋絲不動地陪伴著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哪怕一次。
總之這一對兒,是她傅心美所認識的男女之中最無法以常情來揣度的了。就這樣還要結婚呢!暗心美很是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眼角余光看到喬弭正站在桌邊,翻看著她的一沓設計圖紙。
「這些都是為晶晶畫的。新郎官,有看上的沒?」她上前問道。
喬弭低首不語,專注的眸光停在其中一張圖紙上面。
畫中模特穿著長度只到大腿根部以下十公分的短款婚紗,裙擺蓬松層疊如同雪紡蛋糕,上身是頸後繞帶式的簡潔設計,束衣則是緊身款,看起來新奇又別致。
「噢,那個啊……」傅心美不好意思地搔搔翹起的發尾,「我也知道,這個設計作為婚紗而言的確是太過超前了一點。別介意,我那天一時頭腦發熱隨手畫的。」
喬弭沉吟著,嘴唇微微翕動了下,似是想說些什麼,見他臉色有異,傅心美連忙補上一句︰「放心放心,到時候不會讓你們家晶晶露著白花花的大腿去結婚的啦!」
話音方落,化妝間的布簾被「刷」地掀開,涂晶晶小心翼翼地以雙手揪著厚重繁復的層層裙擺,一步三搖地緩緩挪了出來。
「誰露大腿了?」她笑著問心美,下一眼便看到喬弭,笑意也隨之轉投向他,「來了?」見他額角微掛汗意,她直覺地就想把手伸到口袋里掏紙巾給他擦汗,動作到一半才想起,原來自己身穿結婚禮服。
「晶晶……」喬弭望向了她,原本恍惚的目光頓時凝注。
眼前的涂晶晶,是他過去從未見過的面目。她身披女乃油色禮服,裙擺曳地,秀發高高挽起,頑皮地散了幾簇在耳畔,原本素白的臉蛋上薄施了粉黛,頓時變得輪廓立體,五官也更顯深邃。
她的禮服是裹胸式的,于是他發現她在外的從鎖骨到肩頭的線條十分流暢好看,她盤起了黑發,他才有機會知道她的耳垂竟然是那樣圓潤可愛的,尤其是當它們分別被一顆典雅的珍珠母貝咬住時,不僅如此,他更發現其實自己一直都小看了她的「胸襟」,當年建議她要借助穿衣矯飾過于平坦的胸型,其實大可不必……
「咳咳!」喬弭驀然重咳兩聲,掩飾自己看她看至呆怔的尷尬。
「很漂亮。」這三個字,他說得發自肺腑。怎麼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晶晶稍微打扮一下,竟也是那麼令人驚艷的美麗女子?
「看起來還行嗎?會不會很奇怪?」涂晶晶有些不自信地拿手捂著胸口。她過去從沒穿過領口開至鎖骨以下三寸的衣服,此刻只覺得胸前涼颼颼的,好不習慣呢。
「很好呀!簡直超乎我想象的好呢!」傅心美開心極了,一步跨向前來,並且拍掉晶晶護著胸口的手,「看不出你挺撐衣服的嘛!」她拉著渾身不自在的晶晶轉了一圈,從上打量到下,滿意地連連點頭。
晶晶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該怎樣回應心美的調侃,只好胡亂扯了一句︰「不是說新郎在典禮之前不能看到新娘穿白紗的樣子嗎?所以這件不行,要換掉,不然會招來厄運的。」說著她作勢就要往化妝間里走,然而四只手同時伸向她,一把將她捉了回來。
手的主人除了離她最近的傅心美之外,還有那個即將在下個月成為她合法丈夫的男人。
晶晶轉過頭,對上他的眼楮,旋即微微怔了一下。
「就這件吧。真的,很襯你。」喬弭睇住她黑幽的瞳仁,以認真的口吻發出懇求。他陽剛的俊顏上浮起了少見的赧然神色。涂晶晶擰了下眉頭,隨著羞怯而來的,是小小詫異。
的確,不能怪她感到意外呵……印象中,喬弭好像是第一次拿這種眼神看她呢。
她該怎樣形容剛才的那一眼?可不可以說,那是一個男人,早看見令他心動的女人時、眼中會燃起的狩獵火光?
她……可以這樣妄想嗎?
站在一旁的傅心美,敏感地察覺到兩人之間隱隱曖昧的氣氛,不自在了。她抓了抓後腦勺兒,咧開訕笑,「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你們就這樣互相凝視到地老天荒吧,膩死人了喂。
「說什麼呢!」
「回避你個頭啊!」
下一秒鐘,喬弭和涂晶晶同時笑了開來。仿佛有默契似的,合力打破室內微妙的氛圍。
罷才那短短一瞬的氣氛氤氳,飛速消弭于無形,就好像根本未曾發生過一樣。
「喬弭,你不是還看中了這件?」傅心美抓過桌上圖紙,遞到涂晶晶眼前,「你瞧你們家喬弭多想得開,這件可是露大腿的超短裙呢!」她只是于某個晚上不知道腦子里哪根筋突然搭錯了線,才信手涂出這條怪裙,也不知怎麼會混入要給晶晶備選的婚紗圖稿里,還被喬大少另眼相看了。
晶晶低頭一看。果然。還真像是搗蛋的傅心美會有的風格,緊身束衣與蓬松蛋糕裙形成強烈對比,穿去走台倒是可以,作為結婚禮服就太過夸張了。
她正想說話,喬弭搶先一步開了口︰「別听心美瞎說,我可沒把它當禮服看待。」說著他伸手攬住她肩頭。
果肩上傳來男性手掌的溫度和粗糙觸感令涂晶晶不自覺地微顫了一下。然而喬弭渾然未覺,興致勃勃地湊近過來與她一起看圖,長指點在紙面上,「你看這件小禮服的設計多妙,充滿了矛盾和沖突感,又詭異地顯現出一種協調,你知道它令我想到誰嗎?」
誰?晶晶呼吸一滯,讀懂他眼中迸出的火花,立刻——便知道他要說誰了。
她防備著,生怕自己的心會因為听到那個名字而擰痛。
丙然,就在下一刻,喬弭用興奮的語調公布答案︰「秦好望!她身上絕對有那種氣質可以把這件禮服穿出味道來,你說是不是?」
他手扶她肩頭,目光熱切地望著她,像個極待被肯定的孩子,在這樣的注視下,晶晶感到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地往下沉,再往下沉。
真好呵。
他是來陪她試婚紗的,卻心心念念的都是另一個女人穿這件衣服會有多好看,是該說他太過沉溺于工作,還是……太無心于她?
如果喬弭只是單純的工作狂,一切反而變得簡單了很多,可惜她知道,他不是。
他心里一直惦記著秦好望,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沉溺。
她不是瞎子,無法假裝看不到他眼中的火光。方才那刻兩人的對視,才是錯覺來的吧?
「的確,她穿起來應該很有型。」片刻的沉默之後,涂晶晶緩緩點頭,給了喬弭他想听到的答案。
喬弭的眼眸瞬間燃亮,「我就知道!」晶晶和他是最有默契的工作拍檔,他覺得好她也一定覺得好。
他不再管晶晶,立刻轉過頭去和傅心美商量︰「我想要一件這禮服的實物,你多久可以做出來?」
「什麼?真要?」傅心美可不知道這兩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是詫異喬弭這家伙怎麼突然興致高昂了起來,「唔,讓我想想……大概兩個禮拜,最快的話十天吧。」
「太好了!」喬弭打了個響指,「這樣就正好趕得上秦好望的第一次單曲封面拍攝。晶晶,這件事你替我記著,到時候你負責盯心美趕工,一定要趕在Deadline之前把成品交出來。」
「好。」涂晶晶應諾的口氣,一如往常的順從,自皮包中掏出記事本,抓過心美的鉛筆就寫就起來。
而傅心美則是听得瞪大了雙目,「搞什麼啊,你們要這件禮服原來是為了工作啊?」她一拍腦門,「真要命,所以我說嘛,我以後可絕對不要嫁給自己的老板!」這個喬弭,婚紗試到一半居然臨時拐彎去談工作,實在太沒情趣、太讓女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