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後的低語,白雲天沒有回頭,卻漸漸放緩了表情。
「小書,告訴我,你在看什麼?」白雲天垂下目光,掩住其中閃過的笑意,雖然她確實對白家懷有不知名的目的,但就像二弟所說,在她身上,他感覺不到危險。他也相信,如果她真的會危害到白家,二弟是不會放任她在四周流連,如果不是小弟那麼大聲地嚷嚷,他根本沒有打算去理她。
不過,他人都已經叫來了,什麼都不問,又實在不成樣子,而且這個丫頭這樣有趣,他現在倒真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會說出什麼理由了。
「我……我在看……」突然失去了對視的目標,小書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著白雲天微垂的眼簾,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那股幾乎使她忍不住顫抖的壓力似乎突然消失了。
沒有了壓力,小書一時間無法適應,就像兩人較力,原本全力抵抗的時候,對方突然消去的力道,實在讓她感覺有些失重。
白雲天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呃?」重新抬起眼,白雲天看著她有些呆呆,又不失警戒的眼,像個安詳溫和的長輩,語氣和藹地示意她快些回答自己的問題。
那個樣子,似乎無論她回答什麼答案,他都不會生氣一樣。
實在模不著頭腦,不過小書知道,今天如果不說出什麼的話,她必然是過不了關的。她咬了咬牙,腦中飛快地轉動想著借口,目光一邊心虛地四下游移著。
「我、我在看……在看他。」她的目光在看到一點後突然定住,視線對上站在白雲天身後一直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那個人,她幾乎無意識地伸手指了過去。
咦?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了一下,下意識地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個高大沉默的身影。
白雲日表情沒有變化,眼中卻閃過一抹不知名的光芒,依舊安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這麼長時間,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與她對視。
她的眼很清,這是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她的眼楮很黑很澄清,有一點點茫然,有一點點不解,有一點點警覺,但是很澄清。
「二爺?」立在側邊的白管家呆了一下,下意識地開口輕道。
「二哥?」白雲玉听到丫頭的回話,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眼看著那道延長線越過他英名神武的大哥,被一個「黑色物體」擋住,眨了眨眼楮,終于確定,她指的那個目標,是他的二哥?
「哦?為什麼?」白雲天微微笑著,並沒有回頭確認她指的目標,只是繼續溫和地問道。
「因為、因為……對他感……興趣。」看著白雲日的深深的眼楮,她有點被迷茫,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幾乎想也沒有想,月兌口說出了理由。
靶興趣?
丙然有意思。
白雲天輕輕笑了起來,終于忍不住回過頭看向二弟,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說對二弟感興趣。
看到二弟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火花,專注地看著那個丫頭有些迷茫的目光,白雲天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
雖然對于外人來講,白家的當家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但只有白家人和少數高層干部才知道,白家的繼承人一直是有兩個。
兩人一在明,一在暗,如同光與影,相互配合共同保護白家。
在明者,繼承當家的職位,處理一切對外事務,保護管理白家所屬。
在暗者,成為暗部首領,以當家的影子身份,平時隱于無形,卻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在暗中守護白家。
在白家的傳統中,從來沒有因為排行決定過繼承人,一直都是等子孫到了一定年齡,看其能力才進行選擇的,但二弟卻是一個例外。
在那次被丟事件後,使所有人終于開始正視二弟的存在。
而他也是在那時第一次「下命令」,要爹娘將二弟交給他照顧。
想到這里,白雲天忍不住加深了笑意,要說起來,那時他其實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呢。
听到他的要求,爹娘自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不過,他當時被拒絕後,居然直接跑到了一向有些害怕的祖父面前,要求由自己來照顧弟弟。
而一向嚴厲的祖父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在听完他的理由後,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也是從那時起,他成了白家的下任當家,而二弟,也同時繼承了暗部首領的職務。
即使不是對一個孩子來講,那也是一件非常沉重的責任。尤其是暗部首領的位置,其實是一個非常殘酷的責任。
身為暗部首領,需要不被任何人所注意,無欲無求,完全無私地完美地保護家人,卻不能在任何場合暴露暗部的身份。
明里的攻擊對于白家來講,並不算什麼,但白家特殊的身份地位,使得暗地里眾多危機,暗部的存在像張開一張隱形的網,保護白家不受任何暗算。
但這個位子上的人卻需要完全隱于正史當中,以隱形人一般的身份存在于白家。
對于很多人來說,白家公子這個身份,足可以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了。
而一入暗部,就要一生都成為外人眼中可有可無的存在,對于有些人來講是一件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
小七就曾說過,雖然被這麼多哥哥管讓他煩到要發瘋,但是若是像二哥一樣動不動就被人遺忘,有武功不能使全力,有才智只能藏在家里,他是打死也辦不到的。
那樣陰暗壓抑的生活,要是換成了一般心理承受差點的,沒準就會影響人格發育,至少也會造成個什麼悲觀主義、憤世嫉俗之類的性格。
不過,顯然這件事並沒有對二弟造成什麼陰影,也許這也是當年祖父毅然決定選二弟為暗部首領的原因。
足夠敏感堅強,無私地疼愛家人,凡事淡定自若。
無欲則剛,除了這個孩子,怕是真的再也沒有別人能有這本事了,甚至他自己,這個被稱為白家歷史上年紀最小的神童當家,也做不到二弟這樣完美。
明明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完全淡薄名利,一生默默無聞地無私守護著家人。
對于這個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孩子,白雲天實在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多疼愛他一些。
雖說正常情況下,若是有人對二弟感了興趣,那也就代表著威脅到了暗部的秘密,可以說是達到一級警備的大事件了,但是,無論她真正懷有什麼目的,就單單她讓他見到了二弟那個表情,已經足夠讓他決定暫時放過她了。
「好,好,你退下吧。」微微笑著,白雲天擺了擺手,示意丫頭退下。見也見了,問了問了,而且,既然她對二弟感興趣,那就讓那個「被感興趣的人」親自去解決她吧。
小書呆呆地點了點頭,一頭霧水地看了一眼笑得很開心的白雲天,腦子里回旋的只有白雲日那深沉的眼,看到他的手勢,有些茫然地轉身退出了廳房。
直到走出了客院的大門,小書突然回過神來,滿臉驚色地回過身,呆呆地看著客院的大門,完全搞不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說了什麼?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為什麼白雲天會那麼開心?
為什麼就這麼平靜地讓她走了?
不訓斥?不懲罰?
沒有暗中「處理」掉她?
也沒有把她趕出白家?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沒做?就這樣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只是讓她退下?
退下?真的不是讓她一路退出白家大門?甚至退出應城?只是退下?退到客廳外面而已?
是她自己一開始就想得太多太可怕,在自己嚇自己?還是這個「偉大」的白雲天其實腦子不太正常,思考問題與一般人不一樣?
而且,感興趣?
小書忍不住掩面申吟,她怎麼會想出這樣可怕的理由?
而且,這樣扯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他們居然就這樣放過她?!
不管他們有沒有信,她都後悔了……
抱著大樹,她欲哭無淚。
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丫頭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她絕對、絕對後悔了。
為什麼會傳成這樣?
她什麼時候喜歡上白雲日了?
「那個小書丫頭啊,就是那個愛走神兒,听說啊,她喜歡咱們家二爺哦。」
……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你們家二爺?
听著越來越奇怪的流言,她將幾乎失控的哀號險險地吞回肚里,忍不住郁悶地用頭撞向樹干。
自從她逃出大廚房後,就窩在了這個角落,這里是她以往偷看的據點,正好處在各院交叉的位置,能夠清楚掌握大宅里面的幾條主干道,而且非常隱秘,是一個非常適合縱觀全局的地點。
但是,她現在後悔了,後悔自己居然因為一時習慣,跑到了這個地方。
從她坐在這里開始,路過的人就沒有斷過,而且,但凡路過的人談論的話題無一不與她有關。
小書用力掩住耳朵,依舊擋不住下人們熱火朝天的閑聊聲若隱若現地傳入她的耳中,她之前怎麼從來不知道白家的下人居然都這麼八卦長舌?!
「原來是這樣啊,算了,哪個少女不懷春嘛,怪不得總是走神兒了,以後我會對她好一點的。」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小書撞向樹干的動作突然僵在原地。
那個聲音?是張大娘嗎?那個每天吼她的張大娘?
她什麼時候少女懷春了?她什麼時候因為思春走神兒了?
小書狠狠地咬著牙,氣憤地摳著樹皮,如果讓她知道是誰在「辛苦」地幫她出名,她一定要好好伺候、伺候他。
「跟你說哦,我可是親耳听到的哦,小書丫頭說對我二哥感興趣,真的哦,我二哥耶,感興趣哦!她居然喜歡我的悶二哥,喜歡到天天去偷看,好笑吧?好笑吧?」
一個可愛的聲音漸漸由遠及近,非常開心地正同什麼人說著白家最流行、最熱門的話題,甚至在「親耳」兩個字上用力地咬重音,代表自己的消息絕對準確,一邊非常非常開心,非常非常放肆地大笑著。
小書聞言,眼楮瞬間大睜,緩緩轉過頭,看向一邊的小道,果然看到那個「可愛」的小七爺正拉著一個丫頭,蹦蹦跳跳地圍著小丫頭轉來轉去,一邊非常開心地說著他「親耳」听來的第一手消息。
小書微微眯著眼,面色一整,微微笑了起來。
終于,終于讓找到「源頭」了。
一直纏著丫頭嬉鬧的白雲玉突然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色。
好奇怪啊,太陽明明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