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听到細碎的腳步聲,感覺到身後站了一個人的時候,殘風初時還以為是迦延。
只是想不到她今日會來得這麼早,往常總是正午過後才到的。
轉過身,卻看到一個年紀稍大的貴婦人。
但很快他認出了那是誰,立刻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就想跪拜。
殘風平生助人無數,但亦受過別人的恩,最大的莫過也是救命之恩。
第一大恩人是師父,他老人家不僅救了自己的命,還授他一身武功,隨後杳然而去,無可報答。
第二大恩人便數面前這位齊夫人,也救過他的命,並且替他收養了他最牽掛的女孩,還把她培養成了如今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
他也始終想不出來該如何去報答她。
在他將跪欲跪的時候,齊夫人已經忙不迭地伸手阻止了他,「無須如此客氣,你我都是王後最親的人。」
殘風這才罷了,又忙請她坐,替她倒了一盞茶水。
齊夫人端起茶盞,輕嗅一下,便問︰「這香草茶可是王後拿來的?」不等他答言,又道︰「沒進宮以前她就會種香草,進宮以後,她閑來在自己宮殿里也種了許多。自己種的比外面的味道格外清醇一些。」
「是。」殘風恭謹地道,「只是在下粗人,不懂茶道,泡得不好,糟蹋了好茶。」
齊夫人只是笑了一笑,喝了口茶,才道︰「听說少俠你最近時常可以見到她,覺得她比起與你分開的時候怎麼樣?」
「長大了,美麗了,成了王後,自然多了一些別人沒有的氣質。」殘風思量著答道,「是夫人教導得好。」
「說起來我並沒有教導她什麼。」齊夫人道,「她可與你提起過,她真正呆在我身邊的時候不過三年,十一歲就進了宮了。」
「哦?」
迦延倒確實沒有提起過。每次問起她這麼多年的情況,她總是道一聲「很好」,從不細言。
「十一歲,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走到今天靠的是她自己。」
齊夫人細細地說了迦延當年進宮時候的處境以及所經歷的廢後風波。
「如今,唯一的遺憾是她尚沒有為國主生育一兒半女,而存芳殿的霍妃已經是第二胎有喜了。」
「那國主對王後……是不是真正的好呢?」殘風听她口中略有擔憂的語氣,不由問。
「那是真正的好。」齊夫人忙道,「當年若不是國主一心不肯廢後,其實任誰都不可能三言兩語轉圜局面,我們齊家也免不了大禍臨頭。」
對于國主,齊夫人一直都是心存著一萬分的感激的。
「巧榆和蘭喜都是從府上跟進宮去的,她們亦都看得出這麼多年國主與王後之間的情分很深。」
「哦。」殘風听到這麼說,有些放心了。但同時心里又生出另外一種奇怪的情緒,竟是酸溜溜的。
「柳少俠可知今日我為何要來這里?」齊夫人忽然發問。
知道她來得突然,並不會是無緣無故,殘風一開始倒是準備問的,後來說了許多話,倒一時忘記了。
「在下不知。」心中莫名地忐忑起來。
「是長公主讓我來的。」
「長公主?」
「是啊。」齊夫人苦苦一笑。真是一趟尷尬的差事,但為了迦延的前途和齊家今後的榮辱,不能不來。
「有什麼話,夫人盡避說便是。」殘風道。
「少俠可知,王後最近到公主府是常來常往,長此下去,難免惹人非議,至少現在泰昶長公主的心中已經很不舒服。」
「可是……」殘風的臉控制不住地有些紅了起來,「王後說是國主特許……」
「唉,」齊夫人嘆一口氣,「說來還不是因為國主愛重王後,才事事都隨她高興嘛。王後與你的感情,我是知道的,那時候曾經相依為命、生死與共,你們分開的那一天,她哭得那叫一個淒慘,直把我的心肝也要生生扯斷了。」
殘風低頭不語。
齊夫人道︰「難得如今見了面,又近在咫尺,王後必定天天要來看你一看才放得下心,這個心情,我這做娘的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國主他大度乃容,也自然是理解的。可泰昶長公主不能理解,別人則更理解不了了。」
殘風仍是不語。
「迦延她這麼多年在宮里頭,走到如今真的不算容易,要毀于一旦卻不過是頃刻間的事情,就算有國主護著,若是朝臣們群起而攻之,那也是護不周全的。柳少俠你可知她萬一被廢了打入冷宮,以後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了。」又嘆了一口氣,「身居高位的人,名聲比性命更要緊。」
「那——要我怎麼做?」殘風終于打破了沉默。
齊夫人為難地停頓了一陣子,才道︰「長公主的意思是,她寧可少一個良臣,也要保全了她王弟的顏面,還有王後的清譽。」
殘風點一點頭,「我明白了,知道該怎麼做了。」
「對不起了,柳少俠,」齊夫人不好意思地道,「一切都是為了迦延啊,誰讓我們都是她最親的人呢?」
迦延來的時候,齊夫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一進門,看到殘風赫然在收拾衣物。
她有幾分詫異,卻不敢深想,只是問道︰「天還沒涼呢,就開始整理換季衣服了嗎?」
殘風看了她一眼。
男裝打扮的迦延,俊美之余有幾分嬌俏,真像個美少年呢。
回頭繼續收拾,輕聲道︰「我要走了。」
「什麼?去哪里?」
她緊上前幾步,站在他的身邊。
「離開南陵,去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他頓了一頓,「你一直都是知道我的生活方式的,不是嗎?」
她一把抓住了他正疊著的一件衣服,把它弄亂了,「不是說要助王姐滅了游魂宮再走的嗎?王姐她不會答應讓你走的!」
殘風垂下眼瞼,「長公主——已經答應了。」
迦延僵住了,手死死抓著那件衣服不放,「我不相信……」
「迦延,」他望向她,「我不習慣呆在一個地方很久很久,天天住在這麼深這麼大的宅院里,沒有自由,只怕等不到去攻打游魂宮,我就已經憋悶死了。」
「不是……不是有我天天過來陪你嗎?」
難道天天可以看到她,對他來說都不可以感到半分的欣喜嗎?可是對她來說,每天醒過來想起可以看到他,就覺得每一天都像在天堂里一樣。
听到他要走,她覺得整個天空都塌了下來。
殘風發現她的眼中晶晶亮的,竟有淚水將落而未落,他的心驀然亦覺得一陣抽悸般的痛,但仍硬起了心腸道︰「我走了,也就省得你天天往這里跑了。可以在宮里多陪陪國主,生個小王子……」
「我不要!」她搖了搖頭,似一個哄不好的孩子一般倔強,「你答應過我的,要教我練會了殘夜劍法才走的,你答應過!不能說話不算話!」
他呆了一呆,很快便道︰「已經說話不算話了,怎麼辦?就罰我以後不得好死吧。」
她一把掩住了他的口。
他口中濕濕潤潤的氣息噴灑進她的手心里,她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一聲咳嗽,眼淚終于無法抑制地奔涌出來。
她欺身上前,不管不顧地緊緊抱住了他,「不要你走,也不要你死,我不要再一次離開你,不要再一次被你拋棄……」
苞在後面的蘭喜看到這種情況,又驚又嚇,整個人都快呆住了。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站到門口去把風,看看有沒有人經過會看到這樣有損主子名節的一幕。
殘風亦很尷尬,用力把她剝離開自己的身上,「不要任性!小延!」他語氣很重,「難道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嗎?小孩子偶爾發一發脾氣還會讓人覺得可愛,可做了大人再這麼不知分寸,會讓人討厭的。」
「你討厭我了嗎?」她絕望地問。
殘風別過頭去,不忍再作違心的回答。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留下,你不是不知道。」他道。
是的,不是不知道,但她一直在努力,哪怕用騙的,也想騙他留下來。
可是他寧可發下什麼不得好死的重誓也要走,如此沒有留戀嗎?
「我跟你一起走。」她一字一字地說。
「怎麼——可能?」他皺起了眉頭。這個傻丫頭,說什麼夢話呢?
「我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成為你的負擔,你不要再丟下我了,好嗎?」
他搖搖頭,「怎麼可能呢?」
難道她真的傻了嗎?她忘記了她現在是什麼身份了嗎?
迦延此刻正是仿佛跌入了舊日的噩夢里。她想起自己在沙地里苦苦追他,淒切地喊著他,而他卻還是越走越遠的情景。
不可以再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景了,她不可以再離開他。
他嘆了口氣,「你是王後,你有國、有家、有夫婿,他們都比我更重。」
她搖頭,「沒有人會比你更重!」
這一句話,算是真情流露了。
她再說道︰「從小我就想嫁給你,沒有人會比你更重!」
殘風徹底地驚呆。
這些話的確很熟悉,在她八歲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哥哥,小延長大以後一定要嫁給你!
夜半,她曾把他們的發結在一起。
但他從來沒有當過真,從來不敢想象那會是真的。
「小延?」
難道一切都是真的嗎?不是小孩子的童言無忌,她竟真的一直都對他懷著那樣的心思嗎?
長大了的小延,如花朵般傾城絕色的女子,站在面前對他說︰我跟你一起走,從小我就想嫁給你,沒有人會比你更重!
他沒有辦法不動容。
但是,怎麼可能呢?她有丈夫啊,她還是一個王後啊。
「你等我!」她說,「我這就去和國主說,我去求他!請你一定等我,哪怕帶不走活生生的我,也帶著我的骨灰一起走!」
「小延!」他抓住她的雙手,「你瘋了?!你真的不要命了嗎?」
她的眼神迷亂著,「是的,我瘋了,如果你走了,我就會瘋了。」
他用力地抓住她,她明知不可能掙扎得了,卻還是在不停掙扎。
他發現她真的有些執拗得神志不清了,聲音越來越大,動作也越來越劇烈,再這樣下去引來了別人的注意便要無法收場。
萬般無奈,他突然大聲喊道︰「好了我不走!永遠留在南陵,做官封侯,我不走!」
丙然有效,她停了下來,「真的?」
「真的,從此以後,你說怎樣就怎樣,我不走,教你練劍,你學不會,我不走,你學會了,我也不走。」他緩了口氣,「只要你不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暫且把她安撫下來。
那天下午,她把他的衣物一件一件放回櫃子里,眼中含著淚,臉上卻帶著笑。
很好,哥哥不走了。
但是,這樣就一勞永逸了嗎?即便他不走,他們也不可能長相廝守。
迦延在夜很深的時候造訪存芳殿。
因為珍河在存芳殿。
她走進去,跪在他的面前,「國主請移駕,臣妾有事容稟。」
茹佳詫異地望著她。
以前听說過某些嬪妃會用這樣近乎無賴的伎倆來爭寵,但王後從來不曾這麼做過,她也覺得以迦延姐姐的性格,應該不會屑于如此做。
可能真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但她又想不出來會是什麼事。
珍河也同樣錯愕不已,「你……先起來再說。」
「請國主移駕。」
「……好。」他回頭看向茹佳,「你一個人先睡吧。」
等出了殿門,珍河向車府令道︰「去月華殿。」
「不,」迦延道,「去日彩殿。」
珍河這才發現,她竟是獨身一人走過來的,身後並無任何僕從。心里知道很不尋常,面色也鄭重起來。
「好,去日彩殿。」
日彩殿的寢宮自大婚那日之後,迦延沒有再來過。
她看著牆上,自己畫的那幅畫早被拿回月華殿去了,而此時貼了半面牆的是他和菇佳寫的「龍飛鳳舞」,很多很多的「龍飛鳳舞」。
珍河看到她在看那些字,有點尷尬,柔聲開口︰「什麼事啊?」
她轉過身來,定定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往地上一跪,「國主,求你放了我,給我自由。」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珍河倒退了一步,「你說什麼?!」
「我想離開南陵,我想和哥哥一起走。」轉瞬間,迦延已經淚流滿面,「求求你成全我,反正你不愛我,那就放了我……」迦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來坦白,「國主,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講道理,你善良而寬容,你很有愛心……這麼多年,你不愛我,卻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照顧得很好,我感激不盡,也把你當成親哥哥一樣尊敬和信任。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夠瞞你。」她哽咽著道,「我愛殘風哥哥,自八歲時候到現在,沒有變過。」
珍河腦子里「嗡」的一聲,她竟然坦誠她愛上別人,而且自認識他之前便開始,如此一往情深。
「我們分開過一次,而且一分就是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我以為自己想得開,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但是,離開了殘風哥哥以後的迦延只是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尸走肉。這麼多年,我沒有心,沒有魂,我只會安靜地笑、無聲地哭。但以前的小延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小延就和茹佳一樣,活潑好動,笑語晏晏,縱情恣意。當我重新見到了哥哥才明白,沒有了他,我真的不是活著的。」
「那我呢?」
珍河心里難以抑制地悲憤起來,畢竟他是一國之君,從來沒人膽敢正面挑戰過他的權威,但在愛情的國度里,他的王後在他面前哭訴著自己對另一個男人的痴情,不啻于直接否定了他作為男人的魅力。
「你在我的身邊,就真的一點點也汲取不到活力嗎?一點點也沒有動過心?」
因為帝後回來得突然,日彩殿的燈火沒有點全,寢宮里也是暗沉沉的。
暗沉沉的燈影下,珍河的臉色迦延看不清。
但她很認真地沉思著,過了一會兒,才開言答道︰「有過。」
珍河心里升起些許希望,靜靜等待她說下去。
「如果大婚圓房的那一夜……那一夜你真的愛我,也許一切都不一樣。」
當他用很溫柔的眼神在喜字紅燭下凝視她的時候,當他握住她冰冷的雙腳放在肚子上熨暖的時候,當他緩緩靠近讓她以為他會吻她的時候——如果那時候珍河把新婚之夜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迦延覺得自己會真正愛上他,而放棄對另一個男人的痴迷。
那一夜,她本是懷著與往事告別的心情入了他的洞房。
「那現在呢?」他懷著希望地蹲到她的面前。
如果現在我說我愛你,還來不來得及?
他期待地凝望著她的臉,如此之近,哪怕光線更暗一些,也數得清她眼楮上面的睫毛。
她的眼楮很大,睫毛也很漂亮。他從未認真欣賞過她的美麗,現在已經很懊悔了。
卻只見她凝著淚,悲傷地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對不起……
珍河明白了,不再追問,只懊惱而傷心地閉上眼楮。
他的眼中也有淚,但他不讓它流出來。
餅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離去,听任她跪在那里,听任著她的哭泣。
把深夜里空寂而暗淡的日彩殿留給她,獨自離去。
巧榆追問著迦延︰「娘娘,昨夜你去了哪里?」
最近眼皮跳得厲害,心頭也總慌慌的,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可迦延只是失魂落魄地呆坐著,不言也不語。
昨天自公主府回來以後就一直是這種狀態,半夜里一個人出去,將近天明的時候才回來。
雖說知道她不可能出了宮的,但還是心里感到不安至極。
蘭喜那丫頭還是一問三不知,但這一次明顯神色不對,再多問幾遍,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打死都只說不知道。
巧榆簡直心慌得要命。
「娘娘,榆娘是奴婢,沒有資格管教著你,但榆娘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你是南陵的王後,孟氏的媳婦,也是齊家的女兒。你不僅僅只代表著你自己,如果你要任性,所連累的也不只是你自己,知道嗎?」
迦延終于回過神來,呆定地轉臉望向她,「什麼意思?」
「難道娘娘已經忘了幾年前的廢後風波了嗎?娘娘如果出了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齊家滿門便將面臨著人頭落地。」
迦延的臉色倏然變了,「榆娘,你不要嚇唬我。」
「娘娘自己定下心好好想想,就知道榆娘到底是不是在危言聳听。」
迦延怔怔地,很快,臉色更為蒼白,「為什麼早不提醒我呢?榆娘?」
她太沉浸于自己的感情里面,只想著拼自己一死也就罷了。就像明河一樣,明知要死,就轟轟烈烈地死,而不要苟延殘喘地耗盡最後一口氣息。
但她竟忘了自己如今姓著齊,她的成敗關系到整個齊家,關系了她和哥哥共同的恩人齊夫人。
「我一直在提醒著你呀,可這麼多天你天天一醒過來就想著出宮的事,什麼都听不進去。」
這麼多天,她沒有覺得自己是齊迦延,她變回了那個天真靈動的小延,她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樣任性胡為,她一直在鑽一個鑽不出來的牛角尖。
「榆娘……」她眼淚滾滾地落著,「對不起……對不起……已經晚了……我什麼都說了……我闖了大禍了……」
她竟然只想到成全自己,全然忽略了身邊還有那麼多人的命運是與她維系在一起。
「你!」巧榆第一次全然不顧身份地抓緊她的雙臂,狠狠地扭著她,「你都說什麼了?你跟誰說了?」
「我……」迦延泣不成聲,「我跟國主說了……我求他放了我……」
「天啊!」巧榆幾乎癱倒在地。
天啊!那真的是大禍臨頭了。
「你這個傻丫頭!不僅僅是你自己要沒命了,連整個齊家,還有我們這些下人,還有藏在你心尖上的那個人……都要沒命了!你知道嗎?」
「是啊,」她哭著道,「他看上去很生氣,他從來沒有那麼生過我的氣……我以為他不愛我,應該不會那麼生氣……」
柄主很生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懲治決定。
此時想來,自己確實太沖動了。
既然哥哥都答應不走了,為什麼還要去向國主坦白呢?
她會連累了哥哥和齊家一家人都沒命的,還連累了身邊這些與她朝夕相伴全然無辜的奴才們。
昨天她被鬼迷心竅了,哥哥一句要走,把她的理智全然打垮掉了。
現在怎麼辦呢?
事已至此,還能夠怎麼辦呢?
這時候,外面報︰「存芳殿霍貴妃到。」
自分別與國主圓房的那一年,意識到同侍一夫的兩個女人之間再親密也不可能擁有純粹的友誼之時,霍茹佳與她所喜歡的王後姐姐就開始刻意地疏遠走淡了。
除了例行到月華殿給王後請安,她沒有再刻意探訪過。
彼此之間像以前一樣促膝談心的機會更幾乎為零。
這一次過來,只是隱約間總有一些不安,總覺得帝後之間有一顆破裂的種子正在破土而生。
昨晚王後貿然地把國主請離了存芳殿,可不久之後國主卻又回來了,臉色很難看,一整夜都沒有睡。
雖然國主什麼都沒有跟她說,但霍茹佳卻也有了六七成的揣度。
她的身邊不是沒有眼線,就算她不想主動去刺探什麼,父系的力量也會逼著她非要知道一些。
听說王後天天出宮,還喬裝易服,去了公主府。
鮑主府內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打听的,畢竟清河公主非等閑之輩,但王後如此鬼祟行事,所見之人必定不會是公主。
而且,最近公主對待王後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親近,每次進宮來不再拜訪月華殿。
霍茹佳終究是個善良的女子,她的立場其實還是和幾年前一樣沒有變——她從來也不希望迦延倒霉,迦延倒了霉對她一點也沒有好處。
而且,她是她進宮以後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進殿來,發現王後和她近身奴婢的臉色都不好看,王後眼眶紅腫,顯然才剛哭過。
「姐姐……」
「貴妃娘娘請坐,」巧榆先開的口,「奴婢替你倒茶拿點心去。」
「不必那麼客氣,榆娘。」
她是一直都跟著迦延叫的,也叫她做榆娘。
巧榆強打著精神笑了一笑,徑自張羅去了。
迦延亦是強撐著門面與茹佳寒暄︰「妹妹今日怎麼有空來逛逛?」
「佳聞喝過女乃睡著了,我便趁著空出來逛逛,自懷孕坐月子又親自帶著孩子以後,很久都沒來給姐姐請過安了。」
「沒什麼。听說妹妹又有喜了,我听了消息也沒來得及備什麼禮物道賀,反累得你拖著身子還來看我。」
茹佳忙道︰「你我姐妹之間,原不必拘著這些禮數的。」
說話間,巧榆已經把茶果點心齊備了。
茹佳看了看她,只轉向自己身後的小秧,道︰「我想和王後娘娘單獨說些體己私房話,暫且不用你伺候,你找蘭喜玩去吧。」
巧榆一听,立時也會意了,便道︰「既然如此,奴婢也退下了,招呼不周,還請貴妃娘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