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以後並不是馬上就進行冊封大典的,還得再選良辰吉日。
齊迦延和霍茹佳在那間宮室里無聊坐等了一個下午也沒人來理睬她們。快到黃昏的時候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可只有她們兩個人吃,其他人都只在一旁陪侍著。
謗本就吃不完,一桌菜只動了三分之一就撤下了。
茹佳出身豪門,大約見慣不怪,迦延心中卻感到略有不安。
後來又坐了一會兒,等陪侍的人也陸續換著班吃了飯,便有人來給她們這兩位準王後與貴妃安置居所。
現時的居所自然是暫時的。迦延被引入春潮館,茹佳則被帶進秋信齋。
分手的時候茹佳還有點依依不舍。
春潮館的院門和圍牆都建得極高,走進去卻別有洞天。
總共東西兩座形狀大小不同的樓宇,相隔也不算遠,中間以一段朱頂廊橋貫通了兩個樓面。
橋下擺放了齊齊滿滿兩排花卉盆景,形成一個走道。
兩座樓的底樓都是無門無窗的空屋子,不住人,只放了些桌椅凳幾在里面。
上樓的樓梯是建在屋外的,順著假山石而砌起,頂上卻也架了朱色的瓦棚,與廊橋的朱頂一色接通。
樓的外圍都有參天大樹合抱,甚是陰涼。
最有意趣的是院子的後牆,竟鑿成一座山的山壁模樣,足以亂真。
壁上還有一掛不小的清泉往下不停地流淌,流入底下一個碧汪汪的天然小池子里。
天色漸暗,館內的宮人們忙碌著在廊里掛起燈籠。
「娘娘和近身侍婢住東樓,其他人等分住西樓,隨時候召。」宮廷女官如此吩咐。
東樓看上去小一些,統共只有兩三個房間,卻造型精美,顯見是主樓。西樓最起碼能容納下五六個房間,卻粗簡得多。
迦延理所當然住的是東樓最大的一間,已經早就布置好了。
走進去,撲鼻而來一股舒爽的安神香味道,燈燭皆已燃亮。
一眼看到那張床很大,簇新的緞子被面亮得晃人眼。
爆里的人漸次退去,剩下的只有迦延和兩個近身侍婢。
所謂近身侍婢,其實便是她從自己府里帶進宮的陪嫁。
一老一少,老的那個雖然看上去不過三十上下,其實已經四十出頭,少的那個不過也十一二歲,和迦延自己年歲差不多。
少的名叫蘭喜,乖巧地走過去鋪床。
老的叫巧榆,便是當年在沙漠里伴在齊夫人身旁的那位很有資格的侍婢。此時和迦延一起在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榆娘,」迦延如此喚她,神色很是恭謹,「這一日來,迦延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請榆娘指點更正才是。」
「小姐今天做得很好,舉止端謹大方,尤其是見到霍家小姐以後,不卑亦不亢,言語之間也把握得住分寸,拉開了一個友好的序幕。」
巧榆的話令迦延回想起霍茹佳天真無飾語笑嫣然的樣子,一口一個姐姐,臨分手時還拉著她的手依依難舍……透過她好似可以看得見以前的自己呢。
「其實我覺得——那霍小姐倒是個很容易結交的人,不像一般豪門千金那樣驕蠻,似乎待人也很誠心。」
「不過初次見面,還是不要妄下結論的好。」巧榆輕搖了搖頭,「大戶人家的千金,門戶深,心機也深,誰知她是不是故意裝出這副坦誠熱忱的樣子,騙得你的信任與不防備。」
迦延怔了一怔,隨即俯首,「是,迦延謹記榆娘教誨。」
此時蘭喜已經鋪好了床,走過來問︰「小姐今天累了,是不是去床上躺著說話?」
「不用,」迦延道,「我跟榆娘在這里坐著說會兒話。」
「那蘭喜去倒水來沖兩杯茶喝,好不好?」
「甚好。」迦延點了點頭。
待她出去後,巧榆道︰「蘭喜這丫頭倒確是機靈,夫人派她跟進宮來是有道理的。」忽而,她的神色有些傷感,「想當年,我也是十一二歲就到了夫人身邊,一呆就是三十年。」
迦延斂眉垂目,「迦延知道,母親為我考慮了很多,甚至不惜讓您也跟著進宮來……對不起,榆娘,因為我的緣故,才使你跟母親分開了。」
「別這麼說,小姐。榆娘是自願跟著你來的。你母親有多疼愛你,榆娘也就有多疼愛你,你不記得當初是夫人和榆娘一同看中你的嗎?榆娘也生怕你在宮里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啊。」她說著,愛憐地望著她,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小臉,「其實,你今天應該哭一哭的……」
作為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的侍婢,巧榆對夫人的心情喜好可謂了如指掌。她知道與小延的分離會讓夫人像真正的骨肉分離一樣心痛的,尤其是小延連哭都不哭用一種漠然的表情離開,更如雪上添霜。
「如果你當著她的面哭一哭……會讓她不那麼難受。」巧榆惋惜地嘆著氣,「雖然榆娘知道,小姐你心里也是舍不得夫人的。」
尤其是听到她對霍茹佳說的話,她更證實了這孩子只是故意裝出冷淡的樣子來逼迫自己堅強。
「哭,雖說不能改變結果,但有時候也有它的意義。」
至少讓夫人可以確定養女對自己的感情,確定自己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應。
迦延略有震動地抬起了眼睫,「榆娘,我……令母親傷心了,是嗎?」
巧榆沒有回答,只是再嘆息了一聲。
「我是無心的。」迦延被提點了一下,很快想通了,心里一下子十分懊悔,「如果下次見到母親,我一定親口向她道歉。」
她發現自己在有些方面真的越來越遲鈍了,有時候簡直有點鑽牛角尖。
人未老,心已衰。
與哥哥分開以後,一部分的慧根亦被他帶走了。
蘭喜回來,替她們倒上了茶,看到迦延一臉沮喪,有點詫異,「小姐怎麼了?」
迦延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巧榆站了起來,「小姐乏了,咱們讓她早些休息吧,蘭喜,你可以先回房去了,我來服侍小姐梳洗。」
蘭喜答應了,很快便退下。
巧榆服侍著迦延卸妝月兌衣梳洗,看著她上了床,替她蓋好了被子。
「早些睡吧。」
床太大了,十一歲女孩單薄嬌小的身子躺在上面像一片漂在湖里的葉子,無根無憑。
「榆娘!」她突然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手。
「……榆娘今夜可否陪著迦延一起睡?」
在陌生的地方,這麼大一張床,迦延突然感覺到有點害怕。
外面已經安靜下來了,宮人內監們大約也都入寢了。
樓旁的大樹被風吹得沙沙響,山壁上的水聲淌下來也格外清晰。
巧榆的手被她的小手緊緊握住,突然感到一股心酸的溫柔。
自從和夫人一起把這個孩子從沙漠中帶回來以後,她與她們最初所見的那個小延變了很多——沉默寡言,謹小慎微,落落寡歡。
她什麼事情都很獨立,自己約束著自己,從來不讓別人操心。
養父和兄長們夸她乖巧,可夫人和巧榆卻都覺得她乖巧得有點過了。仿佛給自己披上了一層自立的硬殼,隔離了別人,藏起了自己。
她似乎從來不希望自己能引起重視,而接近她的人也總是會失落地感到自己並不被她所需要。
去年夫人特意從外面買來了與她年齡相近的蘭喜做她的近身侍女,也是希望她可以交到朋友,找到一個說心里話的人。
可迦延依然故我地孤獨,任蘭喜再機靈知趣,也只能成為了她身邊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而已。
那樣的迦延讓人干著急地心疼。
這一刻迦延突然提出了要求,真實地流露出自己內心的惶恐,令巧榆居然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好的。」她旋身蹲下來在她的床邊,「榆娘陪著你。」
迦延已經很久沒有跟一位女性長輩一同就寢了,當榆娘躺在身邊,突然有些想哭的沖動。
她令她想起了女乃娘——溫柔和順的女乃娘、深夜里自她身畔爬起來後便一去不回的女乃娘、被惡匪割下頭顱滾到她腳邊死于非命的女乃娘。
幼年的時候,她其實跟女乃娘反而比跟自己的娘親要更親近一些。
娘親主持著一大家子的雜務,十分繁忙,女乃娘卻是自小帶她,與她朝夕相伴的。給她講故事,陪她玩耍,教她針線編織,哄她梳洗入睡。
仿佛也是一種宿命輪回,到了齊府以後,養母身為當家主母,照例也有些忙。而且出身書香世家的養母氣質雍容優雅,行止皆有禮有度,反而亦不如她身邊的侍婢巧榆令迦延的心理上感到更易親近,所以她一直都稱她是「榆娘」。
南陵國的屋宇大都是純木建築,地上鋪的也都是厚木板,宮里的地板漆刷得特別光亮如鏡,就算夜里熄了燈,在月光的照射下依然泛著熒熒的光。
這樣顯得房間尤為空曠,冷颼颼的。
迦延打了一個哆嗦,摟緊了胸前的被。這時,巧榆翻過身,輕輕將她摟抱在了懷里。
迦延把頭靠在她的胸前,眼楮閉上,眼淚無聲無息地流落了下來。
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呢。
「娘娘,泰昶長公主求見。」
雖還未正式受封,但進宮以後上下人等已經統稱迦延為娘娘。
泰昶長公主,乃先王長女,出生後被封安欣公主,國主即位後加封長姐為泰昶長公主。
長公主自小甚得先王寵愛,贊她「敏而好勇,堪比男兒」,今年不過一十六歲,尚未婚配,已出宮自建公主府,廣收門客。
據說當今國主很尊敬這位長姐,幾乎言听計從。
南陵國先王與王後情意深篤,先王一生並未冊立別的妃嬪,王後卒于先王之前,是以,如今宮中並無太後。
朝中有傳言,說長公主在宮中地位堪比王太後。有人甚至背地里將她封號戲改為「太上長公主」。
听到長公主求見,迦延心底多少有些緊張。
進宮才第二天,這長公主便來求見,動作真快呢。
巧榆和蘭喜忙著上前為她整束衣飾。
「蘭喜,如今我們都要改口稱小姐為娘娘了,呆會兒在長公主的面前可不要叫錯,失了娘娘的臉面。」巧榆還忙著提醒蘭喜。
「蘭喜明白。」
罷剛在前廳里坐穩,長公主便已經進來了,迦延忙起身相迎。
「喲,坐下吧,清河如何敢勞駕王後娘娘親自相迎,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氣。」
說是這麼說,到底還未正式受到冊封,是以長公主也不行什麼拜禮,徑自便在為她準備的客座上坐下了。
迦延看到她的身姿甚為高挑修長,標準的南陵美女長相,眉細目長,瓜子仁的臉蛋,蔥管樣的鼻子,皮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
「快給長公主奉茶。」迦延忙吩咐。
蘭喜應聲而來。
茶到,長公主執杯輕嗅,「嗯,好香的香草茶。」
「稟長公主,此香草是奴家在鄙府閑來自種帶入宮中的。」因未曾受封,迦延不知如何自稱,隨口便道了一聲奴家。
「是嗎?」長公主立刻淺嘗一口,點頭道︰「怪不得與眾不同,格外清冽一些。」
迦延斂眉垂首,「長公主喜歡就好。」
「妹妹不必太過見外,」長公主將茶碗放置一旁,言語之間頗為熱情熟絡,「咱們自家人,你只需同國主一樣喚我一聲清河王姐即可。」
「清河」是泰昶長公主的閨名小字,據說她應該是很喜歡這個名字,常常在相親或者相熟的人面前如此自稱,所以很多人也不喚她封號,直接稱她為清河公主。
「多謝清河王姐。」迦延心中的敬畏感由此而稍稍減輕。
清河公主此來不過是閑話家常,問了一些她在府中的事,問她喜歡吃些什麼,玩些什麼,平時都愛做些什麼,很快她便告退了。
「以後閑來到公主府與我多多走動才是。」臨走時公主如此吩咐。
迦延執意把公主送到了春潮館的門外,目送她坐上六人步輦離開,直到遠得望不見。
與巧榆等一行人回到了房中,巧榆輕聲道︰「長公主果然如外界所傳言的一般很有能力。」
「這麼短短一忽兒工夫,榆娘您就看出來了?」
「清河公主精明外露,雖然言笑宴宴,每一個眼神和語調卻都顯示出了她的權威與厲害。」巧榆道,「她此來名為閑話家常,實則也在觀察模索娘娘你的性情喜好,想來她已模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反正她只想了解我罷了,作為國主的王姐,對未來弟媳婦總不好一無所知。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利益沖突的吧?」
「暫時應該不會有。」巧榆道,「對于清河公主,你與她多走動應該不會有什麼壞處,她是國主唯一的手足,國主很敬重她,據說也很听她的話,你與清河公主打好關系的話多少在宮里也算有個靠山。」
雖說她是王後,但因為娘家沒有別人高貴,在宮中唯其缺少的就是靠山,至于究竟能不能得到國主的寵愛現在還很難說。
「迦延明白了。」
這時,有人來報︰「貴妃娘娘來了。」
斌妃娘娘?一時沒回過神,卻听到霍茹佳的嫣然笑聲已經傳入耳中。
「迦延姐姐,昨夜睡得好嗎?」
迦延這才反應過來,忙起身出迎。
待走到外面,卻發現她並沒有上來。俯身一看,發現她正停佇在底下那山壁的清泉旁觀望,竟看得入了神。
今日都已不似昨日那般盛裝,霍茹佳穿著一身家常的襦裙,料子固是極好的,顏色卻極素淨,上襦是淡黃色,描著淺白的雲水紋,下裙是極淡極淡的淡青色。
她專注的樣子看上去極為溫婉安靜,更顯得氣質雅淡如素梅一般,倒有點不像一個將門出身的千金。
迦延扶著樓梯走下去,走到她的身旁。
站在她的身側看去,她的頜骨與腮幫生得圓潤飽滿,耳垂很大,很有福相。
「妹妹看什麼呢?」迦延輕聲問。
茹佳轉過頭來,眼楮里有一絲驚喜,「沒想到姐姐這里有這樣一面山壁一掛清泉,怪不得叫春潮館,靜中有動,著實讓人一見便喜。」
邊說著,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迦延長久以來孤獨成性,倒真不習慣別人如此熱情,卻又不好馬上把手往回抽。
這霍茹佳雖然比她小了一歲,身高倒是與她齊平,手掌比她小,肉乎乎的,柔軟溫熱。
「迦延姐姐,你昨夜睡得好嗎?」
「不錯。」
「那真有福了,我卻睡不著呢,換了一個新的地方,覺得哪里都很新奇,而且……」她聲音囁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國主。」
這不是迦延第一次听到茹佳提起國主,她喜歡過人,所以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她發現霍茹佳對于那個雲里霧里的國主竟然一往而深呢,每次提起他,都是羞澀吞吐的模樣,又滿臉歡喜與向往。
「你……就在選秀的時候見過國主一次吧?」她小心翼翼地問,「國主……什麼樣子?」
茹佳的臉驀然紅了,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很俊秀的樣子,望著人的眼神很溫柔,笑起來……」她凝起了神,很久都沒有下文,好似找不到什麼詞語可以形容,過了一會兒,索性道︰「反正到時候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頓了一頓,她又道︰「他長得其實挺像清河公主。」
迦延回想起清河公主細膩標致的臉,如果長成那樣,應該真的是很俊秀呢,便道︰「哦,本來就是姐弟嘛,應該是相像的。」
「對了,清河王姐你該見過嘍?」茹佳突然道,「剛才她來過秋信齋了,說是接下來就到春潮館的,來過沒有?」
「剛走。」迦延道。
「我覺得……清河王姐面相看上去有點凶,但和她說說話也就沒有那麼凶了,你說是不是?迦延姐姐。」
「呃……」迦延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國主的樣子不似她那麼凶,一點兒也不凶。」茹佳又道。
趁著她恍神的工夫,迦延抽回了自己的手。
「霍妹妹,沒事的時候,你就常來春潮館走動走動。」
原本只是隨口客套,誰知茹佳欣然應道︰「好啊,反正這宮里啊,現在為止我只認識姐姐你一個人。而且,我們以後得一同侍候國主……我自然是會和姐姐多走動的。」
霍茹佳一直坐到吃過中飯才離開。
房間里很快又只剩了迦延和巧榆。
「娘娘,你似乎不太反感霍貴妃。」
巧榆話說得很委婉,其實她看出來,迦延竟是十分喜歡霍茹佳的。
迦延自進了齊府以後,素來對人都淡淡的,從來還沒有看到她對某個人感興趣的程度勝過此時的霍茹佳。
雖然表面上也是淡淡的,但她在與霍茹佳對視的時候,眼楮里面竟有久違的靈動光彩偶爾閃過。
那個霍家小姐,不開口時看上去很文雅內斂,誰知竟是個外向性格,一說起話來嘴巴沒個停,而且見誰都自來熟。
聲如黃鶯,話雖多,卻不惹人討厭。
巧榆其實有些明白迦延為什麼喜歡她,因為她的身上有她當年的影子。
想當年在沙漠里初遇迦延的時候,她也如現在的霍茹佳一般活潑俏皮的。
「原來,清河公主先去的是秋信齋。」迦延卻說出了答非所問的一句。
巧榆很快回過神來,「霍茹佳跟你說的?」
「無意中提起的。」迦延忙道。
巧榆凝神片刻,嘆息一聲︰「唉,可見雖然霍貴妃的位份比你低,可身份卻遠讓長公主覺得比你重呢。」
餅了一會兒,她又問︰「霍茹佳真的是無意之中提起的嗎?」
「什麼?」迦延一怔。
「會不會——她故意想在你面前炫耀,給你一個下馬威?」
「不會。」迦延忙道,「她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巧榆望著她,些許憂慮地蹙起了眉,「看樣子,娘娘真不是一般的喜歡霍貴妃呢。」
迦延又怔了怔,馬上道︰「放心榆娘,我不會全不設防的。」
心底里,她卻承認自己是喜歡那個女孩子的。
而且發現現在的情況很詭異,她突然好像經歷了一遍當年哥哥面對自己時的心路歷程。對于活潑可愛的霍茹佳,她喜歡卻又覺得很有負擔。
當年哥哥對自己是否也是這樣呢?喜歡,又很有負擔,所以表現出來的態度才總是淡淡的。
「茹佳她……」不自禁地又想起一件事情,「似乎對國主一見鐘情。」
「是嗎?」巧榆有些詫異,隨即更擔憂,「那你更得小心些,現時她或許因為年紀小,對男女之事懵懂未解,對你也真的能心存友好,以後若你和她一起侍奉了國主,她肯定會對你產生敵意的——女人的嫉妒之心,比想象中更可怕。」
迦延望向窗外,眼神又開始變得縹緲。
「我很羨慕她的一見鐘情。」又有點答非所問的樣子。
她羨慕茹佳,一見鐘情的對象即是自己未來的夫君,縱然有可能會與別人分享,到底也能廝守住漫長的一生。
而不似她,鐘情的人注定要與自己遠離,從此以後只變成心里一個稀薄的影子。
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她最近就發現自己越來越記不清哥哥的模樣了,只是在一起的時光與感覺都還銘刻在內心,偶爾觸及便是泛濫的疼。
她想她是不會和霍茹佳爭的,她再也不會對別的人一見鐘情了。
終于等到了冊封大典。
一早上,專職的宮女和女官來為她梳妝。
穿了華麗而沉重禮服,頭頂一個同樣華麗而沉重的冠。
鳳翅招展,金絲流蘇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
一切都有點不真實,她都看不清鏡子里的自己,覺得像個粉墨登場的戲子。
人生如戲,若真是一場戲,倒也罷了。
最後是穿鞋,一雙大紅如血的鞋子。
她本能地縮起了腳,「我不穿紅色的鞋!」
身邊的巧榆面色一緊,她知道她從不穿紅色的鞋,至少進了齊府以後是這樣的。
「傻孩子,大喜之日,當然全身上下都得是紅的。」她湊近她的耳邊軟語悄聲地勸著,「再不歡喜也得忍過今日的大典,莫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