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早，齊夏天例行性的上別墅查看工程進度，雖然春節之前無法完工，可是春節一休就是十天，在那之前只好多趕一點工。

走出別墅，她無精打采的聿日夕巳伸了個懶腰。莫頤晙明日才從新加坡出差回來，今天他不可能從某個地方蹦出來……她不由得失落的嘆了口氣。習慣還真是可怕，少了他，什麼都不對勁了。

「請問是齊夏天小姐嗎？」

前方突然蹦出一個人，嚇了她一跳，可是對方看起來很有禮貌，感覺不到一絲絲來者不善的意味，她稍稍平靜下來。「我是，請問有什麼事？」

「我家夫人想請齊小姐喝杯咖啡。」西裝筆挺的中年先生側過身子，方便她看見他後方停了一輛黑色車子，車內的人隨即降下車窗，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記性還算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這號人物。「請問你家夫人是……」

「莫夫人。」

「莫……莫頤晙的母親？」她頓時覺得手腳發冷。無事不登三寶殿，莫夫人在兒子不在的情況下，沒事先通知一聲就找上門，當然是為了見不得人的事。

「是的，正是莫大少爺的母親。」中年先生欠身行禮。「請齊小姐上車。」

她可不想跟一個有敵意的陌生人搭同一輛車。「你說個地點，我自己過去。」

「齊小姐稍待一下。」中年先生快步走到車邊，彎身向車內的夫人詢問，過了一會兒，他又快步的走回來。「莫夫人會在前面那家庭園咖啡館等齊小姐。」

「我知道了。」齊夏天隨即邁開腳步前往目的地，當黑色車子從她旁邊經過的時候，她似乎可以感覺到車內的人看了自己一眼。

雖然腳步不疾不徐的前進，她的身體卻不自覺的進入備戰狀態。不管莫夫人此行有什麼目的，光憑她是她心愛男人的母親的身分，就教人很難輕松得起來。

十分鐘之後，她們已經在咖啡館面對面坐著，兩人前方各擺著一杯咖啡。

莫夫人打量完齊夏天，旋即優雅的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很抱歉在這種情況下跟齊小姐見面。」

抱歉嗎？她當然不相信，可是必要的時候，人還是要說一點場面話，這是一種家教，更是對長輩的尊重。「我想莫夫人也是逼不得已。」

「你對我的大兒子了解多少？」

她看莫夫人沉穩內斂，絕對不喜歡跟她玩直來直往的游戲，所以這樣的起頭還真教她意外，這位夫人有什麼用意？「我們來往的時間並不長，我對他的了解只限于他的工作、個性、想法。」

「他小時候是個溫文儒雅的紳士，謙謙有禮，順從長輩，我們說一，他絕對不會說二。可是高中的時候，他遇到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灌輸他一些觀念，從此他變得很叛逆，只懂得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完全無視父母對他的期待。」

這段話的重點是什麼，她不知道，只注意到一件事——莫頤晙過去的歲月曾經出現一個女孩，這個女孩顛覆他的人生……她突然想起莫女乃女乃提過，原本以為莫頤晙要等到四十歲以後，才會再度對別的女孩打開自己的心……難道莫夫人口中的女孩正是曾經打開莫頤晙心房的女孩子？

「他堅持跟家人唱反調，走進充滿銅臭味的世界，我們忍了，但是莫家的媳婦一定要來自醫生世家，這是我對兒子唯一的要求。」

盡避莫夫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已經暗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是她沒有想過自己會過不了莫頤晙父母的這一關，因為莫女乃女乃很喜歡她，就算莫家其他人對她有意見，她也不可能進不了莫家的門。

齊夏天忍不住苦笑，怎麼也沒想到林晴薇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莫夫人跟莫頤晙溝通過了嗎？」她總要先搞清楚莫頤晙的態度吧。

「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

這句話顯然只說了一半，「說得很清楚」，可是兩人沒有取得共識，莫夫人只好從她這邊下手……對了，難怪莫頤晙近來明示暗示的表示，他絕對不是何書爾，還警告她絕對不能落跑……等一下，他們好像還為了這事立約拉勾蓋章，唉，就知道他是有陰謀的。

「我想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女孩，你不會讓我這個母親為難吧。」

別人不可以讓她為難，她卻可以為難別人，是嗎？齊夏天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邏輯，但是可以確定一件事，自己絕不想為了討好別人而活。

「莫夫人又對自己的大兒子了解多少呢？」

莫夫人臉色愀然一變，沒想到她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想當母親的多少了解自己的兒子，就算我不夠格進入莫家的門，也願意成全夫人的心意，可是，莫頤晙會配合嗎？」她一副很傷腦筋的模樣，搖搖頭。「就我的了解，他的配合度最差了，他想怎樣就怎樣，從來不管別人想怎樣。」

順了一口氣，莫夫人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說，你絕對不會離開他嗎？」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想請莫夫人明白一個道理——感情的事不是單方面的，莫夫人說服我也沒用，還不如說服自己的孩子。」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她必須說句公道話，「莫頤晙是個厲害的商人，狠心的程度遠遠在常人之上，他說不要，我就是苦苦哀求他，他也會一腳把我踢開。」

莫夫人差點翻白眼暈過去。這丫頭竟然當著她的面，批評她的兒子是個狠心的商人……果然，她兒子看上的女人絕對不簡單，可是她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如果你稍微配合一下，他就會離開你。」

「稍微配合一下？」

「只要你移情別戀，他的自尊心絕對不會容許自己繼續待在你身邊。」

這是要她當個劈腿的女人嗎？這會不會太過分了？「不好意思，我最痛恨把感情當成游戲的人，當初我以為莫頤晙是公子，才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現在他會相信我移情別戀嗎？」

「你照著做就對了。」

「莫夫人不要低估別人的智商。」言下之意，她何必傻乎乎的配合？

「你……」

「我想奉勸莫夫人，不要將別人的未來建立在自己的私欲上面，何況這個人是你的兒子。難道你不愛他嗎？愛，是包容，而不是自私。你可曾想過你現在的行為有多傷他的心？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請你不要傷他的心。」她實在沒興趣繼續待下去，雖然她一口咖啡都沒有喝，有那麼一點可惜。「如果莫夫人沒有其他的話要說，我就告辭了。」

「……莫家不會歡迎你的。」她絕不承認這丫頭讓她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不會歡迎她，不是不讓她進門？齊夏天淡然一笑。「沒有一個人是十全十美，再美好的人都會遇到不喜歡他的人，我當然不會期待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我。

「不過如果將來我可以進莫家的門，我還是會盡最大的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愛莫頤晙，我不願意他夾在中間為難。」

莫夫人完全說不出一句話，默默的看著她結賬離開咖啡館。

齊夏天說的那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可長期以來，那都不是她思考的重點。莫家是一個很注重名聲的家族，她這個長媳更是承受著來自眾人的壓力，而她的長子，莫家的長孫竟然第一個公然跟家族唱反調，每個人都在指責她，是她不懂得如何管教兒子。

難道她不愛她的兒子嗎？怎麼可能不愛，只是當指責、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她先捍衛的是自己的地位……她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下了公交車，齊夏天無精打采的鑽進公車站牌的亭子里面，往椅子上一坐。

莫夫人不喜歡她，其實她並不在意，可是莫頤晙的生命中，曾經有一個女孩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這讓她很吃味。

她相信莫夫人之所以說出這件事，就是要她心里不好受，如果她為此耿耿于懷，豈不是中了她的陰謀？是啊，過去的都過去了，過去她又沒辦法參與，實在沒必要斤斤計較……不過她總算明白莫頤晙為什麼那麼在意大哥哥的存在，原來愛一個人，心就真的變得比較自私。

站起身，卻不是踏上回家的路，而是轉往公園。

心情有點悶，去跑幾圈，她就會比較舒服，可是才跑個一圈，她就軟趴趴的往旁邊的樹下一坐。自從莫頤晙去新加坡出差，她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真的好想念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來一杯咖啡吧。」何書爾走到她面前，遞上一杯咖啡。

咦？齊夏天驚訝的抬頭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要去便利商店買東西，正好看見你往公園的方向走，就買了咖啡繞過來這里找你。」何書爾慢慢的在她旁邊坐下。

「你的傷還好嗎？」

「沒事了，不過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她歪頭瞅著他半晌。「看你的心情很不錯，何媽同意你們在一起了嗎？」

「我媽還沒有松口，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看待，我想這是軟化的前兆。」

「你發生意外，生死就在一線之間，何媽也應該有所覺悟了。」她打開咖啡的蓋子，喝了一大口。「不管如何，總是好的開始，烏雲散去，天就晴了。」

「謝謝你。」

「干嘛謝我？」

「若不是你多方幫忙，我們很可能就這麼錯過對方了。」

「很高興我這個人有點幫助，只是以後你們要懂得珍惜彼此，要幸福。」

他承諾的點了點頭，這才注意到一件事。「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她苦笑，「晚上沒睡好，白天又要應付突如其來的麻煩，精神怎麼會好？」

「什麼突如其來的麻煩？」

齊夏天簡單道出莫頤晙的母親半路攔截，說了一些有的沒有的事。

「從來沒想過我也有被人家嫌棄的一天，而且嫌棄的理由竟然如此可笑，這應該怎麼說呢？世上的事還真是無奇不有。」

「你不要想太多了，根據我對莫頤晙的了解，沒有人可以決定他的終身大事，他絕對不會像我當初一樣如此輕易妥協。」

眉一挑，她稀奇的看著他。「你對莫頤晙的評價很高喔！」

「是莫頤晙教我看見自己的軟弱，男人應該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否則，連談情說愛的資格都沒有。」

看到何書爾整個人月兌胎換骨，她為他開心，可是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莫頤晙竟然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很愛你。」

齊夏天好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蟲嗎？」

「其實他很愛你，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頓了下，她同意的點了點頭。「我並不擔心他會被父母牽著鼻子走，要不，他也不會變成投資家，而不是醫生，真正應該令人擔心的，是我自己。」

「難道你會因為他父母反對就退縮了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我怎麼可能因為他父母反對就退縮。只是我可沒有興趣當個小媳婦，人家不歡迎我，我干嘛硬要嫁到人家家里？」

「你放棄了，豈不是教他們稱心如意？」

「我當然不想讓他們稱心如意。」

「左右為難，所以你比較擔心的是自己。」

她點了點頭。「我向莫頤晙許過承諾，遇到困難絕對不會落跑，可若是一直僵持不下，難保有一天我失去耐性，決定松開手。」

何書爾了解她，做了個結論。「重點在于，你有多愛他。」

「我有多愛他？」

「如果你很愛他，不管多苦，都會咬牙撐下來，除非他想放開你的手，可是我相信莫頤晙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

沒錯，關鍵在于愛得有多深，愛到深處無怨尤，即使再苦，都可以咬著牙撐下去，所以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對他的愛不夠深。

這時，齊夏天的手機響了，她打開側背包取出手機接听。「你好。」

「你在哪里？」

听到莫頤晙的聲音，她整個人立刻變得軟綿綿的。「我在公園喝咖啡。」

「一個人嗎？」

「……當然，如果有意見，你來陪我啊。」她歉疚的看了何書爾一眼。實在很抱歉，這個男人醋勁太大，只好讓他充當隱形人。

「我現在沒辦法過去陪你，我明天回去，下午兩點來機場接我。」

他終于要回來了，但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有多開心，要不，他可得意了。

「你有沒有搞錯？我又沒車子，怎麼去機場接你？」

「你搭出租車來機場接我。」

「搭出租車？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我不要浪費這種錢。」

「我來付錢。」

用他的錢難道就不浪費嗎？她懶得在這種小細節上面跟他計較，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我再考慮看看，我不確定明天是否有空。」

「我買了禮物給你，你一定要來機場接我。」

她好笑的翻白眼。「我不去機場接你，你就不送禮物給我嗎？」

「當然不是……」

「好了，明天再說，拜拜！」她趕緊切斷通話，同時關機，接著站起身。「走吧，回去了，那個男人打不通我的手機，過一會兒一定會打到家里，直到听見我的聲音才會罷休。」

「你很愛他。」何書爾突然蹦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嗄？」

「你擔心他誤會，不想讓他知道我在你旁邊；明明是你自己關機，可是馬上又擔心他找不到你。過去，你絕對不會為一個人這麼費心。」

頓時，齊夏天感覺前方的烏雲被撥開了。是啊，她真的很愛他，將他說的話都擱在心上，在乎他的喜怒哀樂，過去，她不曾這麼細心對將一個人。

「好吧，我回去了，免得他打電話到你家卻撲空了。」何書爾站起身，兩個人一起走回四季花香。

他叫她去機場接他，她就得去接他嗎？不要，男人不能寵，不然會寵壞了。

其實，偶爾寵他一次也沒關系，只是見了面，她就會忍不住想探听曾經出現在他生命中那個女孩的消息，可是如此一來，就必須說出莫夫人找她的事。她這個人最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情，尤其在莫頤晙面前，他總是有辦法一眼看穿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