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走吧。」史杰招呼還埋頭忙碌的子矜。
「還沒有弄完,你先走吧。」子矜頭也不抬地回答。
史杰嘆了口氣,今天因為一點小錯誤,馮娉娉又當眾找事,把子矜氣得臉都變色,事後所有人都在說馮娉娉做事過分,可是子矜也太能忍。
必上玻璃門,史杰正欲離開,卻迎面遇到莊橋和畢旭陽等人從會議室出來,他停在一旁微笑。
「下班了?」莊橋看了他一眼,又抬頭向玻璃門里看了看,若有所思地問,「怎麼還有人?」
「是岳子矜,她今天需要加班。」史杰感到很意外,莊橋一向冷峻,很少主動向別人打招呼。
「哦。」莊橋沒有再問什麼,徑直走過,只在經過玻璃門時,向里面淡淡地瞥了一眼。
她還坐在那里,整個埋入電腦台上,手邊堆著一疊資料。莊橋的眉梢輕輕一跳,眼底涌上些微心疼。
「莊先生的公司難怪會蒸蒸日上,員工們都很勤奮!」來自C市的銷售商笑著稱贊。
莊橋微微一笑,心頭略苦,但在踏入電梯的一瞬,他眼中的溫情苦澀全部都消失了,留下的僅有冷漠。
生意很快談妥,鋪貨渠道也整理順暢,雙方都很滿意對方的條件,莊橋松了口氣,壓在心頭數天的陰晦消散殆盡。這次的銷售渠道改為從外由內,先打通外省市場,再殺回本市,對方是銷售很強的公司,這次只要銷售成功,就可以全面推進了。
晚上莊橋請這些銷售商吃飯,莊橋因為高興,也多喝了幾杯。
酒足飯飽後,畢旭陽提議請各位總經理出去玩玩,大家一哄叫好,莊橋以酒醉為由退了出來。
畢旭陽見他微醉,要送他回公寓,被他推開,眼睜睜地看著他獨自開車離去。
莊橋開著車沿著高架橋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一個高樓下。他無力地抬頭看了看,驚奇地發現,竟停在自己公司的樓下,為什麼要回到這里來?他茫然地想,心靈深處總覺像有什麼好像忘在了這里。
枯坐了一會兒,打開車門走下去,夜風一吹,他有些微醺,腳步搖了搖。
「莊總。」保安跑了過來,「你不要緊吧,我扶你。」
「不用。」莊橋往樓上看了看,高處有幾個窗口還亮著燈,「還有員工沒有走?」
「是的。」保安說,「還有五個人沒有走。」
「好的,我去看看。」莊橋推開保安,自己乘電梯上去。
站在玻璃門外,莊橋久久未動。
她還沒有離開,半個身子俯在桌子上,人已睡著了,手卻還放在鼠標上。她的腰如此縴細,背是那樣柔弱。他知道她在這個部門里受的種種委屈,她卻從沒有抱怨一聲,也沒有向他說過一句。他知道,不是她的脾氣好,也不是她能忍,是她不想給他增加任何壓力,她是要用自己最強的能力來回報他的幫助,這份心別人不懂,只有他清清楚楚。
他將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喃喃道︰「子矜,我該拿你怎麼辦?」
悄無聲息地推開門,他在她身邊蹲下去。
她睡得很沉,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淺色的唇緊緊抿著。
他的手指慢慢滑過她的面頰,感受手下的滑膩細致,他緩緩將頭彎過去,用唇去體會這片雪樣肌膚。忽然,滾燙的唇上一暖,苦苦的味道彌漫開,她長長的睫毛下滾出一顆淚珠。她竟然在哭?!
認識她這麼長時間,她倔強堅強,雖然困難重重,卻從未掉過淚,難道她承受不住了?
心底一酸,他伸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嘆息一般耳語︰「這個秘密我不想再保守了。」
子矜動了動,忽然睜開眼楮,驚訝地注視著面前的莊橋,眸中霧樣迷茫,半夢半醒,唇輕顫,「莊橋,太好了,我又夢見了你。」她大膽地抱住他,不等他說話,已將吻貼上去,滿足而迷茫地笑,「有你在,我就不擔心了。」
處在意亂情迷之中的人沒有發現,懷抱中愛人健碩的身體在打顫,眼底隱含了傷心、無奈、隱忍、疼惜、愛憐種種。一陣心顫的激動之中,他合上了雙眼,將那一切切的情緒全部壓下。
清晨,何小敏煩躁的沖在各屋之間跑進跑出的子矜怒喝︰「你發什麼神經,天還不亮就起床。」
「天早就亮了。」子矜手忙腳亂地整理著頭發,有一處頭發翹著,不論她怎麼弄都壓下不下去。
「今天周未呢,大小姐你要做什麼去?」實在被騷擾得睡不下去的何小敏坐了起來。
「莊橋說他帶我去見一個人,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哼。」何小敏冷笑,「難怪,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轉念一想,「不對,莊橋家的人不是都不在了嗎,怎麼又冒出一個最重要的人?」
「我也不知道。」子矜勾了勾唇色。
「那會不會是死人?」何小敏忽然問。
「你胡說什麼呀。」子矜不滿地皺起眉頭。
「怎麼會是胡說呢?」何小敏正色地分析,「有可能是莊橋過逝的大哥,他不是一向是莊橋心中最重的人嗎?郝成洛給你的信息里也是這樣寫的呀。」
子矜停下手中的動作,沉思地點了點頭,「有道理。」忽然看了看身上顏色鮮艷的裙子皺眉,「不好,我得換個裙子。」
「對,換個素色的,就算不是也沒有什麼,如果是,你可慘了。」何小敏隨聲附和。
當子矜穿那件白色長裙坐到莊橋汽車里時,莊橋的眼神很古怪。
「為什麼要穿件白裙子,你好像很少穿。」
「哦。」子矜笑了笑,「因為要見人,但是周未又不想穿得太正式,所以穿了這件。」
莊橋的嘴角微沉,沒再說什麼,專心開車。
汽車駛上高架橋,向外環開去,一路向城郊駛去。
沒多久,前面出現一片起伏的山坡,子矜有些迷茫。
莊橋從汽車尾箱拿出一束鮮花,一些上墳的酒菜,與子矜分別拿著,向公墓內走去。
「莊橋。」子矜輕聲問,「是去看望大哥嗎?」
「你不是已知道了。」莊橋冷淡地回答。
「知道什麼?我不知道呀。」子矜疑惑地回答。
「今天是我大哥的忌日。」莊橋淡然地回答,「你不是為此穿了白裙子?」
「真是太巧合了。」子矜回答,何小敏一向粗心大意,竟猜得如此準。
莊橋不再說話,可以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不好,急匆匆地向一片墓碑林立的山坡走去。
放下鮮花,莊橋遞給子矜一瓶酒,「給我大哥敬些酒。」
子矜听話地接過酒,一點點地灑在墓前,「大哥,你好,一直听莊橋說起你,卻從來沒有見過面。今天初次見面,一些薄酒不成敬意,希望你能在那邊過得開心,也希望你多保佑莊橋一切順利,不要讓他太辛苦。」
莊橋一直注視著她,臉上戴著墨鏡,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可以了。」莊橋接過酒瓶,語氣生硬地吩咐,「你去外面等我,我還有幾句話同大哥單獨說。」
他今天有些反常,子矜沒有同他計較,轉身離開。
「大哥,我今天帶子矜來看你,不知道你高不高興?」莊橋注視著那件白裙子遠遠地離開,停頓了一下說,「可是,我還是帶她來了。我覺得咱們之間不該有任何事是需要隱瞞的。她今天也很懂事,穿了件白裙子,可是我不知道她心里怎麼想的,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弄懂她,難道她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她甚至沒有一滴淚,你說我該怎麼辦?是不是把一切都揭開?還是讓她頭破血流傷心悲痛?大哥,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沉默了一下他繼續說,「不對,我不該問你,我怎麼可以問你呢?你走了,這些事我理所當然得完成,但是我好像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他蹲體,撫模著被陽光曬得燙手的石碑。
「大哥,我錯了。」他喃喃地說,「我愛上了她。」
滿山坡的青郁,陽光下大道上的白裙別樣的潔淨。有風吹過掀起旁邊墓上的野草,他將額頭抵在石碑上,悲涼而無助。
「我愛上了她。」
「莊橋來了。」正在為一個摔破手臂病人抹藥的郝成洛听見小護士說。
「今天不要同他開玩笑,他心情不好。」郝成洛頭也不抬地說。話聲未落,門已被人大力推開,一個東西飛了進來,狠狠地砸在桌角那個淡藍色的花瓶上,花瓶「叭」的一聲碎裂。
「啊!」小護士驚叫。
郝成洛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劉媚,」他呼喚那個小護士,「去清掃一下,別大驚小敝的嚇著病人。」
「哦。」叫做劉媚的小護士小心地去清掃。
莊橋鐵青著臉走進郝成洛的辦公室。
傍病人處理好傷口,郝成洛微笑著送走病人,才慢條斯理地走回辦公室。
「岳子矜沒有認,對嗎?」輕輕關上門,郝成洛問,他早已猜到了結果。
「沒有。」莊橋抿著嘴凝視著窗外。
「如果她想認,早就認了。」
「才過去了三年,她不該不認識大哥。」莊橋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悲傷。
「也許,她根本就不認識呢?」
「不可能,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怎麼會知道今天是大哥的忌期?」
「只是巧合。」
「太巧了。」莊橋嘆息。
郝成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听你嘆息,你該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莊橋面無表情地縮到沙發里,臉色更加陰郁,良久沉吟,「我不會放過她!」
「如果不行,不要硬撐。」郝成洛意味深長地說。
「為了大哥,我死都行,還有什麼不行的。」莊橋閉了一下眼楮,壓下眸底將要涌上的情緒,他不需要這樣,他需的是一副鐵石心腸!一雙復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