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虛了喔!」李美琪怪笑的睇著她。
萬家香臉頰潮紅,氣惱地說︰「心虛什麼?沒有!」
「少來。」李美琪一把抓著她,低聲地問︰「說,是誰?」
「什麼啊、就跟你說——」
「是大哥嗎、」李美琪瞪大了眼,「你們該不會偷偷在交往吧?」
「唉!」她伸手,羞急地一把搗住李美琪的嘴,「你別亂說啦,不是。」
李美琪拉開她的手,臉上是「你肯定有隱瞞」的篤定表情,「如果不是大哥,那是誰?」
「沒有就是沒有。」
「萬家香,你逃不過我的法眼。」李美琪嘿嘿一笑,「快從實招來。」
望著李美琪那仿佛己看穿她的銳利眼神,萬家香不知怎地一陣心慌,「就……就跟你說沒有了。
「結巴嘍,萬家香……」李美琪咧嘴一笑,「你老實說,我不會聲張。」
「真的沒有,只是一個……」
「一個什麼?」終于從她口中套出來了,李美琪一臉興奮得意。
眼見瞞不了,她又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萬家香只得道︰「好吧,有個人在追我?」
「誰?」李美琪驚喜地追問︰「是公司里的誰?還是客戶?」
她搖頭,「是小鳥的自然老師。」
「你電到小鳥的老師了?」李美琪暖昧一笑,「厲害、厲害。」
「厲什麼害?」萬家香羞惱的瞪她一眼,「我很困擾好嗎?」
「他是誰啊?讓你這麼困擾?」李美琪好奇的問。
「他是陳老師的學生,是小鳥幼稚園老師的哥哥……」說著,史懷仁的身影又浮現在她腦海,「總之是個麻煩人物。」
「呵呵。」李美琪笑望著她,怪笑兩聲,「我覺得你對他有感覺喔。」
她臉一熱,心跳跟著加速,「並沒有!」
「你騙誰啊?」李美琪捏了她的臉頰一下,「明明一副發情的樣子。」
「喂,你……」她羞惱的瞪著李美琪,卻說不出話來反駁或否認。
「他的條件不賴吧?」李美琪續問。
「……嗯。」雖然有點遲疑,萬家香還是坦白的點了點頭。
「他對你有女兒的事……在意嗎?」
「他超愛小鳥的。」她說。
「那你還不趕快巴上去?」李美琪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是腦袋進水了嗎?這種好男人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你就該像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一樣緊緊抱住呀。」
萬家香無意識的一嘆,「你說得簡單……」
「有什麼難的?」李美琪涯近她,悄聲地說︰「難道你太久沒近男色,忘了怎麼——」
「李小姐!」萬家香打斷她,「你講話很‘那個’喔。」
李美琪咧嘴笑了笑,不以為意,「食色性也,你怕什麼啦?」
「我不是怕,是有羞恥心。」
「是是是,我沒羞恥心。」李美琪斜晚著她,「那麼請問有羞恥心的萬小姐,你為什麼拒絕一個願意愛你、也愛你小孩的男人?難道小鳥不喜歡他?」
「不,最糟的是小鳥很喜歡他,還要他做她的第二個爸爸。」她苦惱的說。「那不是皆大歡喜嗎?」
「李小姐,我是單親媽媽耶。」
「又怎樣?」
「他沒結過婚,而且是喝過洋墨水的菁英分子,我跟他……」
「你管他喝過什麼水!他是個男人,而且他喜歡你、喜歡小鳥,那才是重點。」
「你不懂……」萬家香一嘆,幽幽地說︰「我不想‘誤人子弟’啦。」
李美琪瞪大了眼楮,驚奇的看著她,「萬家香,你是哪個朝代的人啊?你這種腦袋可以放到博物館了吧?八十歲的阿婆都可以嫁給小伙子了,更何況你還青春貌美,你在蠢什麼啊?」
萬家香皺起眉頭,「我不是蠢,我是……」
「你這樣怎麼對得起自己?怎麼對得起小鳥?」突然,李美琪笑意一斂,神情嚴肅地問。
看著表情正經八百的她,萬家香不禁愣住。
「你是一個很棒的女人,值得被一個好男人愛。」李美琪說︰「小鳥是個很棒的孩子,值得擁有一個疼愛她的好爸爸。你自己不想要幸福,總不能連她的幸福都犧牲掉吧?」
李美琪的話,像支箭矢般「嘛」地射中萬家香的心窩。她不是不揭望幸福,事實上,她比任何人都渴望。
但就因為太渴望,她曾重重摔了一次,所以更不希望那樣的痛再來一次。
那次的傷,活該涯痛的人只有她一個,但現在,她有小鳥,她不要小鳥受到任何的傷害。
「家香,你為什麼不敞開心房呢?」李美琪眼神真誠地勸說,「被愛是多麼幸福的事,你感覺不到嗎?」
「我……我跟小鳥有很多人愛呀。」
「我說的是同時兼具‘男人’跟‘父親’這兩種角色的人。」李美琪握住她的手,「追求幸福的路途是很艱辛的,有時會摔得鼻青臉腫,然後一無所獲,不過若是因此而不去追求,那麼你就是個因噎廢食的小孬孬。
「小鳥是個很棒的小孩,我想……她寧可要一個有勇氣去愛而為此遍體鱗傷的媽媽,也不要一個假裝堅強卻躲起來舌忝敵傷口、暗夜垂淚的媽媽。」
「美琪……」
「敞開心房很簡單。」李美琪搭住她的肩,眼中閃動熠熠光芒,「遇到想要的男人,抱住他就是了。」
「唉?」抱……抱住?天啊,干脆叫她去跳樓還比較快。
「加油,萬家香!」
萬家香沉默不語,覺得心情更復雜了。
史懷仁在晚上八點半抵達陳老師家,然後帶著小鳥跟小棉花外出散步。
一如往常,他們來到附近的幸福公園,公園里有塊圍起來的沙坑,是專為家中有寵物的里民所做的貼心設計。
里民們帶家里的寵物來此活動、交流,要是寵物便溺,一旁也有專門收集排泄物的垃圾筒及可沖洗的水槽。
小棉花在沙坑便溺完畢,他們帶著它在公園里逛了一圈,然後才慢慢的走回家。
快到家時,他們看見一位老先生站在巷口,有點躊躇不前的樣子。「請問您找誰?」史懷仁主動的開口。
听見聲音,老先生回過頭,他一頭灰白頭發,約莫六十五歲上下,鼻梁上架了副銀框眼鏡,眉心有一顆明顯的紅痣,表情有點嚴肅,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距離感。
史懷仁覺得他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
這時,老先生瞥見從史懷仁身後探出頭來,好奇盯著他瞧的茉里,他臉上有一絲驚異,不自覺的多看她兩眼。
「爺爺認識我嗎?」不怕生的茉里開口問他。
他微頓,「不,爺爺只是覺得你很可愛……你叫什麼名字?」
「小鳥。」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鳥?」
「我叫萬茉里,可是大家都叫我小鳥。」她天真的說。
「原來是這樣……」老先生嚴肅的臉上隱約露出淺淺笑意,但像是不習慣笑似的,很快又凝肅著一張臉。
「小鳥,他是你的爸爸嗎?」他不著痕跡的掃視了史懷仁一眼。
「我爸爸己經變成天使在天上嘍。」茉里童言童語的說,「他是壞人叔叔。」
「咦?壞……」老先生疑惑的看看她,再看看史懷仁。
史懷仁對他一笑,「我叫史懷仁,孩子們都叫我壞人老師。」
「你是老師啊?」
「是,我在幸福國小擔任代課老師。」以陌生人來說,這位老先生的問題可真不少,不過他向來敬老尊賢,還是非常禮貌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爺爺,叔叔是我的老師喔。」茉里緊緊抓著史懷仁的手說。
見他們兩人互動親密,老先生語帶試探地問︰「小鳥好像很喜歡老師?」
「嗯!」茉里用力點頭,「我最喜歡老師了。」
「爺爺看得出來,剛才爺爺還以為老師是你的爸爸呢。」
茉里咧嘴一笑,「老師說他要當我爸爸啊。」說著,她抬頭看著史懷仁,「對不對,叔叔?」
史懷仁溫柔的笑視著她,模了模她的頭。「對了,」他忽地想起,「伯父,您是來找人的吧?」
老先生一怔,搖了搖頭,「不,我只是經過……」說著,他伸手模了模茉里的臉,「小鳥,爺爺走嘍。」
「嗯,爺爺再見。」茉里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
「再見。」老先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媽咪,我們剛才遇到一個奇怪的爺爺握。」茉里一進門,就等不及跟母親提及巷口的那位陌生爺爺。
「奇怪的爺爺?」陳老師跟萬家香幾乎同時出聲。
「爺爺說我很可愛,還問了我的名字。」
「噢?」陳老師疑惑的轉而看著史懷仁,「懷仁,是什麼爺爺啊?」
史懷仁邊安頓著小棉花邊說︰「我們回來時,有位老伯在巷口張望,像是要找誰,所以我們就上前問了他……」
「爺爺戴著眼鏡,這邊……」茉里用手指按著自己眉心的地方,「這邊有顆紅色的點點。」
看見女兒的動作,萬家香陡地一震。
眉心有紅痔?難道……不,不會的,他不會……
「家香,你怎麼了?」見她神情有異,陳老師狐疑的問。
「他……那位老伯朝哪里走了?」萬家香神情凝肅的看著史懷仁。
他愣了一下,「車站的方向……」
他話才說完,她己拔腿朝門口跑去,留下錯愕的三人。
「媽咪?」茉里想追,史懷仁拉住了她。
「小鳥,你跟馥女乃女乃待在這兒,我去找媽咪。」說罷,他跟陳老師互看一眼,轉身便追了出去。
追出巷口,他看見萬家香朝車站方向狂奔的身影。
「醬油!」他喊著她,但她像是完全听不見似的迂自向前奔去。
那個老先生是誰?為什麼當她听見小鳥的描述後,反應竟會如此激烈?
「醬油!」他追上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她。
萬家香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跑,但也許是腳軟了或是被什麼絆著,她猛地撲向前去,摔在地上。
見狀,史懷仁嚇了一跳,一個箭步趨前拉起她,只見她臉色發白,眼眶里的淚水在打轉。他的胸口一緊,滿心不舍。「醬油?」
萬家香抬起濕濕的眼楮,唇瓣微微顫抖,「那是我……我爸爸……」說著,她忍著痛,繼續往前一跋一跋的快走。
「你小心。」史懷仁一把抓著她的手臂,免得她又跌跤。
她的爸爸?剛才那老伯是小鳥的外公?所以當他問小鳥的名字時,其實己經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自己的外孫女?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與小鳥相認?為何都來到了巷口,卻不進去與女兒見面?她與她的父親……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跑到車站,一輛公車剛好開走,萬家香幾乎要奔向馬路,史懷仁很快將她拉了回來,接著她整個人像是力氣用盡般的癱坐在地上。
「醬油?」他真的被她嚇到了,連忙攬住她的腰,將她托起來。
此時的她早己淚流滿面,眼巴巴的看著公車駛離,像個被丟下的小女孩般哭喪著一張臉,然後,她搗住嘴,像是不想哭出聲音。
她這脆弱的模樣讓他心一揪,忍不住將她攬入懷里。
「嗚~爸爸……」她低聲的嗚咽著,縴細的肩膀因激動及壓抑而顫抖。
史懷仁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胸口,「醬油,你哭出來吧。」
萬家香沒推開他。她知道自己沒有脆弱的理由跟借口,知道自己不該想去依靠誰,但此刻,她想縱容自己……就這麼一次,就這麼一次讓她軟弱吧。
「爸……」她手一松,終于哭出聲音。
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哭吧,沒關系的……」
他低沉的安撫猶如溫柔的搖籃曲,她激動的心情漸漸沉澱下來,悲傷的哭聲也慢慢停歇。
他的胸膛好寬厚、好溫暖,這麼多年來,她總是在深夜抱著脆弱的自己暗自哭泣,從不曾有個如此令人安心的胸口讓她倚靠。她以為自己不需要,但此刻卻慶幸他就在身邊。
她忘我的伸出手抓住他,十只手指牢牢巴著他厚實的背。明明理智上想拒絕他、抗拒他,但她的心和生理卻都渴盼著他帶來的溫暖及安定。
她告訴自己就放縱這一次,就這麼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