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漣回頭,對上了頂著那張分明是鄰居黃大媽的臉的人,嘆了口氣︰「剛剛就該猜到,這里民風淳樸,再怎麼好奇,黃大媽也不會讓我發現她在偷看的。」
而且那年糕配小米湯的吃法,分明就是她連吃了十幾年的風味。
「我要的東西呢?」
眼前,白女敕的手心攤著。
「給。」
黃漣把腰間模出來的白玉玉佩放到了那掌心上,那白玉,顯然正是當天被遺落下來的那塊以草書雕著個「葉」字的那一塊。
接過玉佩後,被稱作「天下第一美人」卻頂著黃大媽的臉的人,對那玉佩顯得並不怎麼關心,反倒手心一攏,再張開時,手中只剩下一堆白色玉沫,並當著黃漣吃驚的眼,手一翻,玉末飛起,徐徐地落地,又因為門外的細風一吹而四散了開去。
「這是你給我的任務。」
黃漣開口,只覺得聲線稍啞。
「任務結束了。」
黃漣抬起有點熱的眼簾,注意到盈如蟬翼的臉皮已經被撕了下來,眼前,是一張她只在「家」里能夠見到的臉,極美。雖然不管怎麼算,站在她面前的人合該也有三十的年歲,可眼前的臉,既細致又年輕,像是只有十八上下。
「你的任務,是我唯一的失算。」
那雙水盈的眸子里雖然帶著熟悉的頑劣,此刻卻隱隱有了微惱。
「你是七個人之中最聰明的,自然明白我安排的這輪任務背後的目的。」
養兒一百,長憂九十九啊……
「我知道。」
黃漣看了看地上的玉末,再抬起小臉時,眼中已然開朗︰「但是,我還有事情要忙。」
靶情的歸屬並不是她生命中的主題,至少,現在值得她去期待的還不曾出現。而況,她已經收到了消息,假紅月玉兒的行蹤終于被她掌握到了。
三個月以前,被謬封為「天下第一丫鬟」的玉兒,突然失蹤了一陣,但目前,正在與那極富有傳奇色彩的廣寒樓扯上了關系,並且,還糾纏著一名名喚無上軒的男子,而那男子嘛……很不巧的,居然與紫煙做伴。
玉兒這回打了什麼注意?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也想知道當她出現在玉兒面前時,這玉兒的臉色會有多麼的難看。
「那也該好好的道別啊。」
「天下第一美人」的聲音落罷,等黃漣回過神來時,已經不見其身影了。
「道別麼?跟誰?」
目光淡淡地瞄到了一桌已經變冷的年糕配小米湯,還有被林莫寒慌亂擱到桌面上,灑了一桌的白糖,笑容漸漸地回到了黃漣的唇畔。
月朗星稀的夜晚,林莫寒站在百年老榕下,死死地瞪著地面,又遙遙地望了望遠得只能夠看一個模糊黑點的,他向村民們所借居的小屋。
在他的腳邊呢,有一大堆東西,有年糕有煎堆還有糖果。
「該死,都怪我一時心軟犯了老毛病!」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看到人家老婆婆扭到了腰後,就頭腦發熱地幫著做了一下午的農活、家事,還幫忙煮了晚飯,甚至熱心地陪著聊天解悶,等到老婆婆兒媳、孫子從集市趕回來,被塞了滿手的禮物,走出老婆婆的家時,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答應了要幫漣兒做的事,竟然全給他忘了個精光!
「怎麼辦?」
提頭撞樹,可憐的百年老榕被撞了個搖擺不定。
他最怕漣兒的淚水了,若被知道他把事情給忘了個精光,漣兒一定會哭得淚流成河的。
「啊!」
糟!
都什麼時候了,這麼晚還不回去,漣兒也一定會哭死!
記得不久前,他忙著處理廣寒樓的雜事忘記了回去也忘記了要找人向她先說一聲,當第二天一早回到屋里,漣兒見了他就張羅早點,本來還滿心歡喜地為她的貼心而幸福地胡思亂想了一陣,不料才想吃早餐,就見她無聲地在一邊掉眼淚……
想到這里,忙抄起一地的東西,他風風火火地沖回他和漣兒的屋子。
他和漣兒的屋子……
臉,猛地紅了又紅。
甩開奇怪的想法,他加快腳程,可是,當他推開門,卻見一屋子的凌亂!
慘淡的月色從麼外繞過他的身影照進來。
眼前,雪白的牆壁上是聳動得刺眼的紅色油漆所書的字體,字字驚心!
這樣的姑娘也配自稱「漣兒」,哼!
知名不具。
緩緩地,十指無力地松掉,林莫寒手中的東西掉了一地。
只听到陌生的聲音,在死寂的屋子里響起︰「該死的魅宮妖女,黃……漣……」
「哈哧!」
遠處的星月下,黃漣模了模發癢的鼻子。
回頭瞄了瞄山下炊煙寥寥的小村落,心里莫名的感到有些不舍,嚴格來說,那只是個相處了三個月不到的陌生人呢!
抬頭這樣跟少得可憐的星星無聲地說著,靈活的眼珠子動了動,再看眼前的路時,黃漣已經恢復到自得其樂的自己,彎身,手一抄,摘了細葉放唇邊,吹著那破得驚人的曲子,縴細的身子,慢慢慢慢慢地消失在山間霧影里。
同一天空下,仍然站在屋子前的林莫寒,猛地捏住了門框,所捏之處,盡成碎屑,而那雙本該是清明如鏡的眼眸里,終于染上了微冷的幽影,合該與傳聞中相符卻從未曾在那個愛哭的漣兒眼前出現過的銳利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