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朱公子的小娘子?咦,她口口聲聲來找的不是張大人嗎?老鴇一時不明白了。可聰明如她,怎麼會猜不透所有的事情呢?
這朱公子想必與張大人是酒肉朋友,經常混在一塊兒。這小妮子來都來了,還要假裝害羞一下,明著找張大人,暗里要找的其實是朱公子……
說到這朱公子呢,是經常看到他出入花街的。他的底細,她以前是不清楚,可現在知道了——也是在刑部的,看他的穿著、排場,恐怕還是個掌權的……
再看他還是很寵著這小妮子的樣子……老鴇心中思忖,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可不大妙,不如乘機找台階下。
「朱夫人,想開一點,男人尋尋樂子也很正常。」老鴇馬上掛上笑容,同時使個眼色給打手,示意他們放開依笑。
一有了自由,她顧不得先找他和老鴇算帳,先撲到小丫頭身上。「映紅,你醒一醒呀!」
映紅橫躺在地,毫無反應。
「放心,她只是暫時昏了過去。」他安慰她。
她探手在小丫頭的鼻下,還有呼吸,那……應該沒什麼事吧!她略略安心。
看她一心在小丫頭身上,他皺了皺眉頭。她怎麼可以忽略他?好歹他也是替她解圍的恩人耶!
他蹲子,親昵的執起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是剛才打手留下的痕跡。
「親親我的娘子,你沒事吧?」他一臉心痛的樣子。
「啪!」她不假思索的一揚手,甩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她早就想這麼做了!
「哇,好潑辣的小娘子。」又有旁觀者驚叫。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寒凍。很好,就憑這一記耳光,他就知道自己不必憐香惜玉了。
劇痛從手腕上傳來。她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被他牢牢的箝在手中。
他親昵的扶著她起來。事實上,是他箝制著她的手腕,他站起來,她也被他強拉起來。
「放手!」她冒火的眼瞪著他,奮力的想抽回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卻換來他更用力的箝制。
「親親我的娘子,我怎麼舍得放開你呢?」他嘴上說著輕薄話,手上卻惡意的加勁。
「你……」她的額頭隱隱冒起了冷汗,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你這無恥、卑鄙、齷齪、惡劣……」
有沒有搞錯?他是這樣的人嗎?他可不會任她這麼誣蔑他。
「嗚嗚……」她忽然說不出話來,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只因嘴被他堵住了——用他的嘴。
這個辦法不錯!他心中偷笑著,就把這作為她冒犯他的懲罰吧!他在她口中攪動、糾纏、吮吸……
此起彼落的哄笑聲、口哨聲,終于讓她回過神來。
他、他怎麼可以如此放肆?她奮力掙扎,卻毫無用處,情急之下,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見鬼!他吃痛的放開她。
這小妮子的凶悍超出了他的想像,雖然夠味道,但……他的舌頭在口腔內一卷,嘗到自己的血腥味。
如果她連什麼最基本的溫和、柔順都不知道,那就未免太不夠女人味了,真該有個人來教導、教導她。
終于恢復了自由。她撫著自己紅腫的手腕,一連倒退三步。她只是想離他遠一點,可……
他如影隨形,依舊在她面前。
她想揮打過去,但——他是不會給她第二次得逞機會的。
他俯子在她耳邊低語,似乎是好言相勸。
這在外人眼里是曖昧的一幕。
可——只有她知道,他在她耳邊滿是威脅的聲音。「你和你的小丫頭要是落在老鴇和打手手里……你說,你會不會成為這里的頭牌呢?」
天哪!他說些什麼呀?落在老鴇和打手手里,固然後果不堪想像……可、可落在他手中,難道就安全了?
她努力睜大眼,眼中晶瑩閃爍。
明明害怕得直想掉眼淚,卻強忍著不肯示弱,看她又害怕又倔強的樣子,不知怎麼的,他心一軟。
「好吧,都依你。」他月兌口而出。
「不要對我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還有,要依我,就馬上讓他們消失。」
她一指周圍聚著看好戲、不肯離去的圍觀者。這群人真討厭!
「好。」他一口答應她,然後略略提高聲音。「康得!」
「康得在。」侍衛長應聲。
「圍住了,一個也不準跑。」他吩咐。
「是。」侍衛長恭聲的,立刻照辦。
圍觀人群里立刻像炸開鍋似的。
有人忍不住出聲。「喂,你們夫妻倆打情罵俏,也用不著擺出這仗勢來嚇唬人吧!」
他面無表情地看一眼出聲的人。
雖然他那一眼不是看她的,可……她忍不住卻打了個寒顫,直覺得他眼中的寒冰能凍得死人。
這人也真是的,一會兒是登徒子,一會兒又像黑臉閻王,真……真滑稽……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而出聲的那人,意識到不妙,連忙縮著脖子、噤了聲。
糟糕!老鴇本來一直笑嘻嘻的看著熱鬧,可一看這仗勢……老天呀!希望不是飛來橫禍才好。
妓院里的幾個打手卻蠢蠢欲動。可他們幾個,怎麼會是訓練有素的官府侍衛的對手。沒幾下子就有兩個被打倒在地,其他的也就不敢亂動了。
人群開始混亂,有人想走,可都被擋了回來。
「怎……怎麼……」圍觀者甲接受不了如此的情勢突變。
「還……還有王……法嗎?」有人結結巴巴的嚷。
「我樂意、我高興。」他臉上的表情活月兌月兌是——他就是王法!
依笑咋舌,不明白現場怎麼會忽然演變到此地步。
「朱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一旁的老鴇急了,見他勢力強大的樣子,又不敢與他對著干,只好苦著臉開口哀求。
見他不理會的,老鴇只好轉向依笑。「朱夫人,您行行好……」
「如你所願呀!我會讓他們這群人一個不少的消失。」他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狀,聲音里加重了「消失」這兩個字。
「你、你……要他們怎麼個消失法?」敢情他要把這里的人都趕盡殺絕了?這、這……這個魔鬼!
她張著驚惶的大眼瞪他,以至于沒注意到老鴇在說些什麼。
「你說呢?」他一笑,反問。
「我只是要他們從這里走開就好,可絕不要見到有人被害了性命。」她趕緊聲明。
把她的客人都趕走,這不等于砸了她的場子嗎?老鴇暗叫不好。哎!敝只怪剛才一時看走了眼,這下、這下……
「朱夫人……」老鴇情急之下「咚」的跪倒在她面前。「剛才冒犯了您,小人真是罪該萬死……」
朱夫人?依笑听清了老鴇對她的稱呼,對她一翻白眼。
「求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那一大群的姑娘跟著我過活……」老鴇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越說越煽情。
依笑卻越听越覺得不忍心,無論如何,壞了這一大群人賴以為生的飯碗總是不好的。
「嗯,哪個……你說都依我,是不是?」她勉強向他開口。
「不錯。」他笑著,鼓勵她說下去。
「那麼,請你和你的侍衛馬上消失,不要再管這里的閑事。」她飛快的道。
閑事?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挺身而出可是替你解圍呀!」他沒好氣的。「還有,不是你說要他們都消失的嘛?」
「你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賴在我身上?」她不悅的問。
「我怎麼賴你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妮子!
「朱夫人,您消消氣。」老鴇連忙上前勸道。
本來這一對夫妻在這邊吵嘴,也不關她的事。可這朱夫人明著是要替她求情,卻又這麼不客氣對朱公子說話。哎!萬一朱公子惱了,最慘的是老鴇她,可不是別人呀!
「閉嘴!」這老鴇又亂喊人了。
雖然訓斥了老鴇,可一看老鴇焦急為難的臉色,她還是決定不同他廢話了,只是不耐煩的追問。「你們都離開這里,好不好?」
「當然好,」他冷笑一聲,朝侍衛長康得使了一個眼色。「都撤了。」
康得心領神會地扛起躺在地上的小丫頭。
她還來不及高興,卻猛然發覺——他居然、居然劫持了她的小丫頭!
「你,站住……」他要把映紅帶到哪里去?她急忙的向他追去。
「娘子,不要急,我不會丟下你的。」他回頭對她燦爛一笑,忽地打橫抱起她,大踏步的走出去。
「救……」她情急地大呼,卻被他用手連鼻帶口地死死的捂住。
人人都什麼也沒听到、什麼也沒看到——剛領教過那人橫行的架勢,誰還敢出頭呀,莫非不要命了?
謝天謝地,這幫「瘟神」終于走了。
老鴇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嗚……」他的手掌捂在她的嘴上,她要透不過氣來了。
「我說,你就不要生氣了,生氣容易讓人老的哦!」他微微松開他的手,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她瞪著他,眼里燃燒著火焰。在教養阻止她之前,她一張口狠狠地咬上他的手掌。
天哪!他的手掌硬得像塊木板。她的牙齒已經咬得生痛,可他哼也不哼一聲!
嗚……她悲從中來,所有的事情都與她作對似的︰爹爹生死不明、張大人尋不到蹤影、她和映紅又落在了這家伙的手中……
看她悲傷至此不知怎麼的,他心一悸。
「咬夠了沒?」他的語氣放柔了。
她認命的張開牙齒,別過頭,不理他。
「現在說吧,你住在哪里?」
呃?他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或者,你更喜歡我帶你回府、做我的伴。」他見她不說話,接著道。
「你……你想怎麼樣?」她生氣的問。
這個無禮的家伙,總把欺負她作為樂趣。
「你以為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可以扛著一個昏迷的丫頭回府嗎?」他的聲音悠閑的。
當然不能,可他這又安著什麼心?
她嘴一撇,不答話,目光卻泄漏了她心中的疑問。
「這麼晚了,你們兩個回去一路上也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們一程。」哎!偶爾做做好事,也無傷大雅。
呃?!他怎麼一下子又那麼好心了。
依笑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直覺告訴她,還是離這種人遠一點的比較好。可……
事情由不得她說「不」!
就這樣,她和映紅被他「殷勤」的送回了府。
方府雖說不上是花團錦簇、富麗堂皇,可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大宅院,綠的芭蕉、紅的櫻桃、翠的綠竹,還有幾尾金魚……
爹爹在的時候,大小庭院的角角落落一直都派著專人打理得整整齊齊。可如今——落葉雜草、枯藤苔蘚……也不過是二十來天的光景,頹敗之相已經顯露。
她該怎麼辦才好?
家中的開銷靠典當首飾維持著,雖然目前還沒有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可這又能撐多久?
刑部的大門跨不進去,主事的大人又沒找著,爹爹的案子到現在都沒有一點兒消息,更不談上積極營救了。
還有,她——要不要去見他?
他派來捎信的人就等在大廳,在等著她的回復。
他要她三天後去桃花林里見他,還說她最好換上女裝,因為他不喜歡她穿男裝的邋遢樣。
哼!她穿什麼又不關他的事。再說了,孤男寡女的私自見面,也不合禮數呀!可是……他又說——也許他可以幫助她。
「小姐,那人在撒謊,他只是要誆了你去,」映紅在一旁擔憂的說。「等你落在了他手中,還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麼來呢!」
「……」依笑沉吟著。
映紅說得不是沒有道理。見過他幾次,這人每次都是只做壞事不做好事,要嘛捉弄她,要嘛調戲她,最後還……她的名節都給他敗壞了!
他勉強能算是良心未泯的舉動,就是護送她和映紅回家。可——就在他派人送信給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他護送她回家的真正目的了。而且,他還在「幫助」之前還加了——「也許」。
這又是什麼意思?她不滿的皺起眉,能幫就能幫,不能幫就不能幫嘛!
「小姐,您千萬、千萬不能去呀!」小丫頭再次強調,她認定了小姐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映紅,告訴那個等著回信的人,就說︰‘我沒時間陪無聊的人做無聊的事。’」她終于吩咐丫頭。
「好。」小丫頭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快快樂樂地去傳話了。
她敢這樣回答他?朱莫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按說,像他這樣有權、有勢,有貌,又沒有正妻的「黃金單身漢」,只要輕輕勾一勾手指頭,引得一打以上的小泵娘們對他「前僕後繼」,總還是沒問題的。
可,偏偏就是她……
「她還說了什麼?」他問侍衛長康得。
「王爺,方小姐的回話就這一句。」康得恭敬的回答。
「哦!」他不再言語,只是端起茶碗,淺淺的喝了一口茶。
抬手之際,又看到手掌上的牙印——到現在還沒有消退,整齊的兩個半圓,深入肉里。
他揚起嘴角,明明是笑,卻讓人看了直想打寒顫。
這個小妮子,她怎麼可以不明白,他才是這場游戲的玩家,怎麼繼續、怎麼結束,都得由他說了算。
「去安排一下……」他淡淡的吩咐。
「是。」侍衛長康得拱身退下。
王爺的表情好高深莫測呀!謗據一貫的經驗,他知道有人要倒大楣了。哎!這方家小姐怎麼誰不去惹,偏就惹上了他家的王爺呢?
沒多久,一輛馬車停在了方府外。
「如果你覺得這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那麼你就不要上來。」朱莫華在馬車上,笑吟吟的看著她一臉掙扎的樣子。
上他的馬車嘛,好像和上賊船差不多;可,不上他的馬車嘛,她又不甘心放棄這個機會。
「小姐,三思呀!」映紅在一旁憂心忡忡。
這人說︰現在就帶小姐去刑部、去見老爺。可,他的話能相信嗎?就算能信他的話、就算如他所說的,他確實帶了小姐去刑部……她還是好擔心呀!擔心小姐的人身安全。
「我的時間有限哦!」他提醒她早作決斷。
她奔波了那麼多天,還是得不到有關爹爹的一丁點兒的消息,甚至她連刑部的大門都邁不進去……
明知道他居心叵測,她卻無法說出拒絕他的話。
「好。」她咬咬牙,跨上馬車。
「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小姐在哪里,我也要在哪里。」映紅一邊嘀咕著,一邊緊挨著也擠了上來。
馬匹撒蹄飛奔,車廂中的三個人各懷心思。
有她在,她絕不會讓小姐受欺負——映紅神情緊張的瞪著對面的人。
不知爹爹現在好不好?哎!在大牢里又怎麼會好呢?不知夠不夠穿、夠不夠吃——依笑只想著即將見面的情形。
他會讓她乖乖的投入他的懷抱——朱莫華篤定的。
事情紛至沓來。
她口中、心中、腦中空白一片。
通敵叛國?她直到現在才知道爹爹身陷囹圄的原因,居然是通敵叛國!這、這等莫須有的罪名,叫人怎麼能接受?還有,刑部的大人喊他——九王爺。
他居然是九王爺?
「听說刑部正在審這個案子,現在還沒定罪呢!」他事不關己,說得風清雲淡。
「刑部是怎麼審的?」她難掩質疑的口吻。
爹爹憔悴得她幾乎都快要認不出來了,如果審案子只是動動刑具,抵死要你承認,那麼青天何在?
「刑部這回還算客氣的,你剛才也瞧見了,他也沒缺胳膊少腿的,總還有完整人樣。」
如果不是他在調查她的資料時,順便吩咐了一聲刑部,那麼他可也不敢保證,她見到她的父親時,會不會嚇暈過去。
完整的人樣?瞧他說的,她還該謝天謝地了?她瞪眼。
他攤攤手,以示無辜。
「那麼,怎樣才能……盡快結束這件案子?」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表面平靜,心卻跳得恍如打鼓。
「只要一認罪,不就結了?」
認罪?瞧他說得輕松的,爹爹是被冤枉的耶,更何況這一認罪便是株連九族。雖說她家出事以後,那些所謂的親友統統不見身影,可她也不能因此就樂意見到幾百口人無辜的株連受罪。
「沒有罪,怎麼可以認。」她用力的握緊了拳,手指關節泛白。
他不答話,嘴角卻上抿,好像在嘲笑她說話天真。
她緊抿了唇,也不說話,因為對他無話可說。
「桃林的約會,你不妨再想一想。」良久,他閑閑的開口。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她的眼底竄起火苗。原本對他還心存著一絲感激,畢竟沒有他的安排,她不可能見到爹爹。可現在……
看著他,她有一種想沖過去、甩他一個耳光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