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後 第十三章 暗殺(1)
作者︰綠光

報不悔在夢境中,渾身輕飄飄,沒有半點真實感,唯有胸口的痛真實而尖銳地往深處扎。

不是夢……質子府真的被一把火給燒了。

據說,後來清查,里頭本該有三位質子和六位貼侍,如今找到共九具焦尸,意味著……沒人逃出。

沒人逃出……

「二爺,吃點東西吧。」儷人軟聲勸著。「皇上派人熬的藥,你一口都不喝,怎麼祛除得了腦袋里頭的淤血?」

報不悔倚著床柱,人在魂縹渺,她听得不真切,也不想听得再詳實些,因為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二爺,算是奴婢求你了,就算藥不喝,多少還是吃點東西,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會撐不住。」儷人舀了口素粥到她嘴邊,卻見她垂斂長睫,似醒又似寐,像個沒有魂魄的木偶,沒有生氣。「二爺……」

懊怎麼辦?二爺已經好幾天不吃不睡,再這樣下去,身子怎麼撐得住?

「二爺,奴婢去求皇上讓五爺進宮來看你,好不?」她問。

報不悔置若罔聞,表情不變。

「二爺……不要這樣,你和婁皇子本來就交惡,如果不是你失去記億,你們根本不會在一塊,他現在就算……」

「住口!傍我住口。」龔不悔沙啞喝道,空洞失焦的眸染上森冷殺氣。

交惡……那是因為她誤解了他,她沒細想過他身為質子的立場,不知道他尋歡作樂是為掩飾其性……她誤解了他,白白浪費幾年時間,如今更讓他為了她回到宮中而喪命……

「就算二爺為婁皇子的死而痛心,那又如何?」儷人淚眼婆娑地問。

報不悔不解地看著她,不想猜也不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她討厭一再地推敲猜測人心……人心本該純粹,為何變得如此復雜?

這宮中有鬼……那些暗藏禍心的人,不是人!

她再惱再怒,也無法與他杭衡,就算她質問……又能如何?他分明是故意派人縱火,但他承不承認又如何?

悲劇已經造成,追問為什麼,不是太多余了?

「二爺不想報仇嗎?」儷人問。

她水眸才微轉,笑得譏刺,「你不是說,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好?」

「皇上變了。」

「現在知道太遲了。」

「不遲,二爺要想辦法撐住自己,否則被困在這里,不是教皇上稱心如意?」儷人再舀了口素粥湊近。「二爺……你不為自己想,也得要為龔閥著想,二爺要是倒下了,龔閥該如何是好?龔閥不能無主!」

報不悔唇角動了動,似笑非笑,「我連自己的命都不能作主?」

「龔閥上下為了保住二爺,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二爺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龔閥的。」儷人泣聲夾求著。「二爺……奴婢犯了錯,以為二爺回宮會受盡皇上寵愛,朝廷也能和龔閥和平共處,可是……身處在勾心斗角的宮中,皇上變了……奴婢曾認為皇上很可憐,如今卻……」

報不悔突地朝她伸出手。

「二爺?」

「我自個兒吃。」儷人說得對,想報仇也得有體力,沒有把自己喂飽,她要從何生出力氣殺了他?

儷人聞言,欣慰地將素粥遞到她手中。只要能讓二爺有求生的意念,要她做什麼都可以。她正忖著,門板突地被推開。

「喔,看來這素粥很對子凜的胃口。」弋照霆走進房內,笑睞著正艱難吃粥的龔不悔。

一見是他,她便別開眼,就怕再多看一眼,她剛剛吞下的素粥會全都吐出口,白白浪費。

「皇上。」儷人則立即站起身。

弋照霆朝她擺了擺手,掛上一副和煦笑容問。「子凜,想不想到外頭走走?」

她尚未答話,儷人便斗膽搶白,「皇上,二爺不適應這宮中生活,要是能讓二爺出宮,二爺就會笑逐顏開了。」

他冷冷看了儷人一眼,又听龔不悔道。「我想回龔閥一趟。」

「有何不可?」弋照霆笑抹黑眸。「你稍作準備一下,咱們下午出宮到龔閥走一趟吧。」

報不悔眼皮跳了下,不懂他為何願意帶她回龔閥。但回龔閥……何嘗不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報閥位于去暮城西的寧靜胡同里,圍牆高聳,綠林環繞,讓人從外難以窺探。

當皇輩來到龔閥的未紅大門前時,龔閥兩個主子已經在大門前恭候,仿佛早已得到通知了。

「草民叩見皇上。」由應思行為首,掀袍單膝跪下。

「平身。」他笑容滿面地擺了擺手,回頭牽著龔不悔下皇輩。

她直睞著應思行,眉頭突地一皺。

「怎麼了?」弋照霆問著。

「他……」

「凜,思行是男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扒光他的衣袍。」立在應思行身後的房旭引忙道。

誰要應思行容貌如無瑕美玉,狄如請仙下凡,初見面的人,總會錯認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旭引,不要太嫉妒我,我長得好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是扒尤了我的衣袍……我真的怕你會自卑。」應思行煞有其事地理理衣袍,漂亮地揚起蓮花指朝房旭引胸口一扎,再朝她眨了眨眼,不見風情,倒有幾分逗趣。

報不悔見狀,還真是被逗笑了。

「太好了,看來帶你到龔閥走一趟,是再正確也不過的事。」弋照霆禽笑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識想抽,卻被抓得更緊,他拉著她徑自朝門內而去。「兩位,不知這龔閥里外可有任何損壞?」

「托皇上的福,龔閥位于城西,半點損傷皆無,而且皇上也沒治草民叛亂之罪,實是教草民感謝涕零。」應思行跟在身後,一行人走進大廳,盡避天色未全暗,卻已經點上了燈火。「皇上胸襟廣闊,乃是百勝之福。」

報不悔听著,不由得回頭看他一眼,卻見他朝自個兒眨著眼,盡避沒有記憶,但有些事只消一個動作就能意會。

「龔家三爺果然是說得一口好話。」弋照霆嘴上這麼說,心里卻很受用。拉著她入座,見龔閥兩位爺站在一旁,他揚眉笑道。「入席吧,過幾日朕迎娶了子凜,兩位不就是朕的國舅了?」

他硬是把兩人從男寵的身分變成了她的兄長,此劃清界線,也把兩人即將成親一事,提早告知。

「謝主隆恩。」應思行舌粲蓮花,笑臉迎人,儼然把弋照霆當神祇一樣供著。「以往曾听子凜說過,皇上有心幫助龔閥,先前乃是處境危難,草民要是對皇上有任何不敬,還請皇上怒罪。」

說著,便拿起酒杯朝弋照霆敬著。

「哪來的不敬,沒的事。」他瀟灑舉杯回敬。

「皇上如此大度,往後只要是需要龔閥的地方,盡避開口。」應思行笑得如春花燦爛。

他勾彎唇角,目光則是定在悶不吭聲的房旭引身上。「龔閥五爺有心事?」

「回皇上的話,是因為有這家伙在,草民沒有開口的機會。」房旭引用力嘆口氣,無奈地看著應思行說。「你這麼能言善道,我看往後外頭的事都交給你了,哪里還需要我出去賣弄姿色?」

「旭引,你想太多了,賣弄姿色的一向是我。」應思行比劃著蓮花指,神色妖冶得像是哪家花樓里的紅牌花魁。「你……比得上我嗎?」

那動作惹得弋照霆哈哈大笑,龔不悔則嘴角顫了兩下,卻突地發現有陣冷風從背後逼近。

「小心。」應思行喊著。

同時,弋照霆仿佛早有防備,一揚手,只見宮中的禁衛竟從屋檐上跳落,攔住了要攻進廳內的黑衣人。

弋照霆起身看著禁衛和黑衣人混戰,龔不悔見狀,瞥向兩人,卻見兩人同時對她搖頭,她正不解時,竟見屋里也竄出一批黑衣人。

她瞬間驚詫的目光,教房旭引有所戒備地回頭。

「來人!」他眼一眯,大喊,外頭的龔閥侍衛,立刻從偏廳竄入,然而黑衣人人數多得嚇人人,逼得他和應思行也得加入戰局。

「子凜,小心。」應思行身手了得,手臂足踢毫不留情,但想要朝她移動,卻被身邊的黑衣人給絆住手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衣人朝她而去。夢遠書城

報不悔順著本能應對著,回轉閃避之間,只見弋照霆已被護在外頭,好似不怎麼在意里頭的狀況……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突然冒出黑衣人,為什麼他看似早有準備?

那晚,他說他深愛著自己,是為了自己才取得皇位,說得那般感人肺腑,然現在卻不管她的死活?

她思付著,一時閃神,察覺一道銀光劃過時,她欲閃避已不及,而幾乎是同一瞬間,一條銀亮的鞭子如蛇信般竄出,卷住了欲砍向她的大刀。

順著卷在刀上的九節鞭,她驀地朝另一個方向看去,持鞭的同樣是個黑衣人,黑巾覆面,可是那雙眼……

她倒抽著氣,欲將那名字喊出口,卻見那雙眸瞳大了下,背後風聲襲來,她下意識地往旁閃過,刀子卻已從她的背部劃過。

九節鞭抽回再甩出,阻止了殺手的攻勢,尖銳鞭頭直入殺手咽喉,而同時,弋照霆回過身,低聲喝道。「來人,拿下那個黑衣人。」

報不悔無力地軟倒在地,房旭引得空趕緊靠近她,將她扶進懷里。「凜,你不要緊吧。」

她搖了搖頭,直看著那已經朝內廳穿廊而去的身影。

他沒事……太好了……她的唇扭曲著,似哭又似笑笑,怔忪之際,突地感覺陰影逼近。

「子凜,疼嗎?」

報不悔徐緩抬眼,在逆光之中看見那一張晦黯不明的臉,森冷無情,眸色如鬼魅,瞬間她的腦袋閃過一陣劇痛,像是有人拿刀子狠狠地扎進她的腦袋里。

「凜?!」房旭引緊樓著她,卻被弋照霆一把搶過,「皇上,凜她……」

「這是朕和子凜之間的事。」他笑意不達眸底地說。

看向外頭,黑衣人幾乎都被拿下,他頗滿意地揚開笑。特地出宮,放出消息,就是要幾個皇子的余黨能聞訊而來,一票烏合之眾雖不是對手,但能夠一網打盡,至少不會教人心煩。

要是連那人也能一並拿下……才真正的能解他心頭之恨。

報風華當引路人護送公主和親的前一晚,龔不悔來到了榮親王府。

因為她知道這一超路,沒兩三個月是回不來的,所以她想要再見他一面,好不容易才擺月兌了鞏家兩兄弟,溜出龔閥。

她身輕如燕,且因經常出入,對榮親王府里的侍衛布局再清楚不過,輕易避開了巡邏的侍衛,可來到了他的房,卻不見他的人,于是繞到後方長廊,猜想他八成是在書房里頭。

來到書房窗邊,听見細微聲響,她不由得放輕腳步,從窗縫偷艦著,想知道這麼晚了,他和誰在書房里談事情。

「一個都不留。」

「小的明白了。」

「還有,婁戰來非死不可。」

報不悔瞪大眼,只見弋照霆神色陰冷,語氣無情得像是陌生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總是笑臉迎人,待人寬宏大量,對婁戰來向來不差,怎麼會說要他非死不可?

而一個都不留……指的是誰?

而且那個人……不是他的貼身侍衛魏碧嗎?

「可惜龔閥商宴上,沒能將他炸死。」

「他逃得過一次,逃不過第二次。」弋照霆冷笑。「記住,龔閥那些人……一個都不留。」

「小的明白了。」魏碧低聲道。「小的先退下。」

魏碧離開,龔不悔還呆愣地站在窗外,明明夏暑時候,卻逼出了她一身冷汗。

這不是她所識得的弋照霆,他不會殘忍地想要對付龔閥,可是龔閥今一年商宴辦在船上,卻發生了爆炸,要不是婁戰來救她,她恐怕早就被炸死了……

後來,她連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

隨著風華一道前往婁月,尤是第一天待在龔閥位在鷹漠邊境的分坊,當晚就遇到了暗殺。

風華像是早有防備,要她照顧婁戰來,將他們安置在分坊最北的院落。

當外頭殺聲四起時,婁戰來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她怔愣許久,沒辦法像以往那樣與他斗嘴。她和他向來不對盤,盡其可能地避開他,可是在商宴上,他毫不猶豫地以身護住自己,她怎能不感動?

耽如眼前,因船上爆炸而受的傷根本都還沒好,他還說要保護她……

最終抵達了婁月棲夜城外,婁月女帝不讓婁戰來進城,她替他感到不值,突然覺得他處境竟如此艱難。

弋照霆要殺他,婁月女帝不要他……要他何去何從?

而後在棲夜城又遇襲,她在眾人保護下轉往豐若城,搭船要前往曜見,但行駛第一天就遇到後方船只攻擊。

她妹眼望去,只見船上指揮之人竟是魏碧,她的心……死了。

原來弋照霆要殺的是龔閥每個人,自然也包括她……虧她還欺騙自己,他不會對自己如此殘忍,因為他說他愛她,他會永遠陪伴在她身邊,然而事實證明,他要殺她,而在後方敵船以火藥攻擊時,緊緊將她護在懷里的卻是……婁戰來。

他是傻子嗎?明知道她把心給了別人,為何還對她這麼好?

說愛她的,欲置她于死地;戲弄捉弄她的,卻反將她護得牢牢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要這樣時待她?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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