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不悔不解地看著船上的房旭引。總覺得他好熟悉,像是在哪見過……正思付著,對方已經縱身躍到她面前,後頭跟著兩抹影子,速度快得嚇人。
「……凜,終于找到你了!」他嗓音激動微哽,桃花眼布滿血絲,殷紅一片。
「呢……請問你是哪位?」她直睇著他。「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凜?他在叫誰?
「二爺,你真把咱們都給忘了?!」鞏玉音單膝跪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雙虎眼像是要凸出來似的。
同樣單膝跪下的鞏金語沉默不語,視線淡淡地掃過船上,像是在收集線索。
報不悔眨了眨眼,只能向婁戰來求救,「你認得他們嗎?」
他苦笑,只因要解釋,還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婁皇子,凜失去記憶,你也失去記憶不成?既然已經找到了凜,為何不派人通報一聲?!罷剛兩船交會時,我不信你沒瞧見龔閥的旗幟,然而你卻加速而去……你真如儷人所說,要趁著凜失去記憶,將她帶往婁月?!」房旭引沉著聲質問。
「那麼,你是否問過儷人,為何她沒回報龔閥?」婁戰來懶聲問著。
「她說是婁皇子不讓她回報。」
「你認為可能嗎?」他哼笑。
房旭引聞言,沉默著;事發突然,他也沒細想那麼多,如令仔細想想,果真是不太尋常。
前幾日他听說攀潮鎮完成了一項創舉,觀永的王爺炸了怒濤江東水脈的山岩,讓切風和緩,令江水浪濤平和許多,如此了得的做法讓他起了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到攀潮鎮再走一趟。
豈料才剛要到渡口,便在江畔瞧見了儷人和一個男人,他命人停住了船,差人下船相詢,那人便將儷人給帶上了船,才知道對方便是觀永國的雋王爺,剛送走了婁戰來和凜。
他立刻掉頭追人,幸好讓他給追著了。
「不管怎樣,婁皇子明知道我等沿著水脈尋找凜,你既找著人了就該通報一聲……風華出事,就連凜也生死未卜,你是存心要逼死我等不成?」風華說過,婁戰來在她尚在棲夜城時,助她許多,頗得她的信任,所以他就姑且相信他。
但是,他要帶著凜離開,這一點他怎麼也認同不了。
「風華出事?」婁戰來微愕道。
「在婁月皇宮出了事,公主死了。」
「……風華呢?」
「受了重傷掉進流沙里,幸好順著底下水流而出,不其帶著她到曜見的龔閥分坊才保住她的命。」
婁戰來聞言,久久不能言語。他和不悔失散,一心只想尋找不悔,以為風華待在婁月有人照應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沒想到竟是死里逃生。
「那個……我能不能先請教一下,你們是誰?」一片沉默教龔不悔終于忍襯不住地開口詢問。
「凜……我是旭引。」他快哭了,一方面是因為找到她,一方面是因為她不認識自己。
「喔……」她覺得這回答有說跟沒說沒兩樣耶。「是說……你們怎麼會眼儷人一樣喚我二爺?」
「二爺,因為你是龔閥二爺。」鞏玉音沉聲道。
「龔閥二爺?」這真是太奇妙了,她明明是姑娘家,怎麼會是二爺?之前儷人的說法她還比較相信,可這些人眼神好認真,像是真把她當成男人看待……「龔閥是什麼地方?」
房旭引聞言,真是欲哭無淚,「儷人沒告訴你?」
「沒。」
他嘆了口氣,瞧婁戰來笑得壞心眼,像是在警告他,儷人大有問題。如今,他當然知道儷人古怪可這事得先擱下。
「算了,失去記憶也是沒法子的事,重要的是,咱們得先去找風華,她很擔心你,要不是她身上有傷,不群強迫她非靜養不可,她恐怕用爬的也要爬來找你。」他柔聲道。
「風華是誰?」從剛剛就听他們提這個人受了重傷。「不群又是誰?」
他抹了抹臉,揚起了招牌笑容,「不急,先回咱們船上,我再好生告訴你。
「可是……」她征詢地看向婁戰來。
「走吧。」婁戰來牽起她。
事有變化,他們注定是不可能置身事外過水上人家的日子,享盡閑雲野鶴的生活。
報閥成立在百年前。據說在百年之前,婁月和弋風兩個皇朝皆屬于曳宿皇朝,而曳宿皇朝世代皆由轉世女王掌朝,直到第十九代時,女王鬧了雙胞,其中之一助婁氏創立了婁月皇朝,成了開朝皇後,而另一個則是助弋氏創立弋風皇朝。
但女王不再是女王,成立了龔閥,以皇商的身分效忠弋風皇帝,卻被要求終身不得出嫁,但可納男寵。
時經百年,龔閥勢力擴張得讓太大,弋風皇帝震攝,不但包辦了食衣住行,還擁有自己的兵馬,成了各國君主爭相招攬的組織,于是被弋風皇帝視為眼中打,就在今年,皇帝設下陷阱,要龔閥大爺龔風華當引路人,護送弋風公主和親婁月。
當代女王擁有五個男寵,龔風華、龔子凜、應思行、左不群和房旭引,每人皆有長才在身,各司其職統領龔閥。
報風華質疑此為弋風皇帝的陰謀,于是將龔家軍撤出,將龔子凜也帶著啟程。
而事情果然如龔風華所想,弋風公主被殺,龔風華成了頭號賺疑,被追殺到鷹真邊緣的石真鎮,身陷流沙而下落不明。
而龔子凜則在豐若城遇上追殺,乘船離去,船卻翻覆亦下落不明。
「我真是罪該萬死,竟不知道你是龔家二爺,竟還……」相太極得知事情始末原由,簡直是羞窘得無臉見人。
「呢……王爺無須在意,因為我也不記得啊。」龔不悔無奈道。
「那日在怒濤江東水脈,听見了你的妻子喊你二爺,我覺得古怪卻沒細思,忘了你也姓龔……只知你的名是子凜,卻不知還有字號為不悔。」
報不悔只能繼續傻笑。這份完整的記憶,總算消除了她的疑惑,卻也讓她不解為何儷人的說詞和事實出入竟那般大。
坐在龔閥樓舫的甲板上用膳,卻獨不見房旭引和儷人,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在聊些什麼。
「要是你的妻子……」
「丫鬟。」一旁的婁戰來沉聲糾正。
「是……真是抱歉,龔閥女王才是不悔的妻子,但我的意思是說,那丫鬢應該沒失憶,為何不向我求救?」說著,相太極還是扼腕極了。
「世局正亂,能不驚擾是最好。」婁戰來淡道。
唯有這一點,他認為儷人處理得當。
「這什麼話?世局再亂,龔閥有恩于觀永,我等豈是知恩不報之人?兩年前觀永水患,可是龔閥二爺冒著風險前來,帶來一船的物資和上萬兩黃金,在水患之時還搶救了至少上百條人命,這恩德……觀永人一輩子不忘。」
婁戰來瞧著相太極的表情十分誠摯,倒是意外,沒想到他竟如此重情重義,把這些事都擱在心底。
「呢……這事就先別提了,吃飯吧。」龔不悔吃得意興闌珊,卻還是勸著他們趕緊用膳。
誰教她腦袋一時之間沒法子裝那麼多事。她現在還混亂著,有許多事待厘清,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怎麼會是女王的二號男寵呢?她明明是個姑娘家,到底是要怎麼娶妻?
這點最懸疑,她很想問房旭引,可又覺得不好問出口,因為實在是跟他不熟。不過……為何她忘了那麼多重要的事,卻唯獨記得和戰來之間的相處片段?
說來她這人也真槽,就算先前听房旭引說了那麼多,心里也沒多大感觸,只因他們在她眼里,頂多算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她呀……還是想和戰來雲游四海。
「只是教人費猜疑的是,你們從婁月回弋風的路上,那無定河不可能有暴風,怎麼會翻船?」相太極至今還是覺得極為不解。
報不悔不由得揚起眉,這事她也听藥材行的小扮說過。確實是如此,就連她也認為那一段水脈是不可能出現暴風的,可是戰來卻篤定說是遇到暴風,唯有這一點和儷人說法相同。
後來,她腦袋有些記憶碎片,隱約發覺船是被火藥炸開的,她問過戰來,但他卻沒有給她答案。
原以為是要追殺戰來的殺手,可如今想想又覺得不對勁。
正付著,听見後頭有腳步聲,她微回頭望去--
「凜,真是對不住,等到了曜見的分坊時,我會差人送上你最愛的燒辣子和炙燒膀子。」房旭引走到甲板,親熱地往她身旁一坐。
報不悔卻不著痕跡地偷偷朝婁戰來貼近。
動作極小,但還是引起了房旭引的注意。
「這人一旦失憶,確實是很沒道理的一件事,仿佛以往討厭的,現在就不討厭了,以往喜歡的,現在就不喜歡了。」他深嘆口氣,有種難以釋懷的傷感。
凜向來和他親近,有什麼煩惱總會找他說,現在卻刻意地離他遠一些……
罷剛他問過儷人不回報的原因,儷人推說是人生地不熟,不敢貿然使用煙彈,就怕引來追兵暗殺,這因素他是能理解,而她說不敢告訴凜她的真實身分,那是因為她失憶,所以也就精簡帶過。
這說法听起來合理,但就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只能先擱著,暗中觀察了。
「討厭的喜歡的,從我失憶之後一切重來,這樣不好嗎?」龔不悔含笑反問。
「是沒什麼不好,只是覺得咱們相處了十幾一年……你小時候又乖又听話,不哭也不鬧,可是一難過就會找我……開心也會找我……」說著,房旭引感性地紅了眼眶,隨即又勾起笑意。「沒關系,人活著才重要。」
報不悔看著他。總覺得他的笑臉好熟悉……想著,她驀地擊掌,「我們的笑臉很像!
「是啊,因為你說最喜歡我的笑臉,你最喜歡人笑起來的模樣!」真不是他要說,只要端出他的招牌笑臉,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要柔軟上幾分不可。
她怔怔看著他,「……好像有點印象。」腦海中閃過一張模糊卻愛笑的臉。
「是吧是吧。」听她說有印象,房旭引感動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不住地往她身上靠去,可都還沒踫到,她已經被人拉走。
他順著方向望去,對上婁戰來冷沉的眉眼,教人不寒而果的沉靜魄力,令他愣住。他記憶中的婁戰來總是揚著惰獺邪肆的笑,就算身處質子府,依舊不改那一張笑臉,如今沒有半點笑容,有種無形的霸氣讓他說不出話。
「龔閥五爺,不悔累了,在下帶她到艙房歇息。」婁戰來態度強硬道。
報不悔不解地看著他,發現他扣在腕上的力道蠻橫得可怕。
「可是……」他還想跟凜多聊聊,要是能勾起她些許記憶,那就更好了。
守在一旁的鞏家兩兄弟向前一步,仿佛婁戰來稍有動作,便會立刻上前將他拿下。房旭引見狀,趕緊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就這樣。」婁戰來不容置喙地將她帶離甲板。
房旭引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喂,會不會太不尊重他了?再者,怎麼凜失憶之後,和婁戰來變得這般要好了?
「龔閥五爺,有件事本王不知該不該問。」相太極沉吟半天,像是極難啟齒。
「什麼事?」不知怎地,雋王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他惴惴不安。
「龔閥二爺……既是女王的人,又和婁皇子在一起,這……」
話未竟,房旭引已經是一臉撞鬼的驚嚇表情,緊抓著他的手不放。
「雋王爺,你這話的意思是……」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們兩個好像有私情,總是出雙入對,同床共寢。」相太極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
房旭引心頭劇顫,卻努力保持冷靜。「那沒什麼,我和二爺也常同床共寢,那是一種友好的表現。」才怪!他和凜不可能同床共寢,甚至一點也不想和思行或是不群睡在一塊!
可是,他非得說這些鬼話,要不這事傳出去…「能听嗎?
「原來如此……本王想岔了還真是失禮。」相太極笑得一臉抱歉。
「是啊是啊……」他哈哈笑著,心卻苦得快掉淚。
碑家兩兄弟神情則是一致的肅殺,然沒得到命令亦不敢輕舉妄動。
房旭引笑得臉都快僵了,心卻亂成一團。不會吧……婁戰來該不會發現凜是女兒身了吧……天吶,誰來告訴他該怎麼辦才好?!
「戰來、戰來!」
進了艙房,他還是沒松手的打算,可手腕真的痛得受不了,教龔不悔忍不住開口喊著。
婁戰來這才猛地回神,松開了手,看著被他握得泛起一圈癖痕的手腕。
「抱歉……很疼吧。」
「還好,倒是你怎麼了?」她不安地瞅著他,輕捧住他緊繃的俊臉。
「……沒事。」他輕揚笑意。
看來他比想象中還要沉不住氣,尤是听房旭引這麼一提,便教他感到煩賺,恨不得將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瞧見。
「吃五爺的味?」龔不悔嘿嘿笑著,企圖用笑意掃除他內心的不安。
「怎會?」
「不會?五爺生得那般俊,你真是一點都不吃味?」
「比我還俊?」
瞧他像是稍稍轉移了心思,她才壞心眼地說。「愛笑的人總是比較討喜嘛。」
「是嗎?」他面無表情地問。
笑臉迎人確實較為討喜,然而又有多少人是笑里藏刀?那個男人也是個愛笑之人,美怪不悔老是喜歡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