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會抗議,又或者是嚷嚷著不願嫁他,卻沒想到她竟然問了他這樣的問題。
這個女人似乎總有辦法打破他自以為是的淡定。
不急著回答問題,居夙升漂了她兩眼,暗自尋思這個問題背後的意義,姬君吟也不催促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為他斟了一杯香茗,送至他的面前。
望著那杯兀自散發著香氣的熱茶,他淡淡揚笑,然後說道︰「你在府中自是主子!」
「既是主子,那為何你還要派著福兒和祿兒盯著我,你這舉動不像是將我視為這宅子里的主。」
其實無論他說出的答案是客是主,姬君吟心中都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所以此時說起話來,自然帶著一抹揮然天成的自信,與那日的虛弱蒼白、思緒茫茫,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她們不是監視你,而是服侍你。」居夙升不否認的確有讓福兒和祿兒盯著她的意思。
畢竟她口口聲聲不願嫁他,如若她真的一個想不開,一溜煙的跑了,茫茫人梅的,他要到哪里找人。
說不定到時向來與他不對盤的姬伯仲,還能理直氣壯的朝他討人,甚至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
他倒是不怕他參,只是覺得煩,這才未雨綢繆了些。
當初便是想到了這層,所以他才有了這樣的安排。
「我倒不知道居家的下人服侍起人來,還能無所不用其極地阻止我出院落,便連今日前來書房相等,也幾乎要動了怒才能成行。」姬君吟揚著唇,冷言相譏,顯然對于他的安排非常不滿。
「那是丫鬢做得太過,回頭我會說說她。」
「那麼我可以自由外出?」
顯然依居夙升的固執,他萬萬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打消與她成親的念頭,既是如此,她便打算拖著一時是一時。
反正只消拖過了這個風火頭,她相信自己絕對可以說服他。
再說,如今她對繡坊可是滿腔的躍躍欲試,自然也不想在這個難解的問題上與他糾纏。
今日之所以來書房等他,想要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句話罷了。
她要能自由的進出居府,這樣她才有可能讓鴻圖大計得以施展。
「這……」
幽深的眸光驀地添上了一抹猶豫,但見她一膽的希冀,向來呆斷的他,竟覺自己似乎不想讓她失望。
這可是從前不曾出現過的感覺,可居夙升也沒來得及細思,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才說道︰「你既是主,自然可以隨意進出。」
反正他有的是法子看著她,明的不行便未暗的,說到底,他能在朝堂上棍得風風火火,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此話一出,便見姬君吟眸中那興奮的光芒愈盛,這倒讓他起了深深的好奇,終于忍不住探問道︰「你很高興?」
「自然很高興。」一想到她若可以隨意進出居府,那麼尋找繡坊的地點和眾多事務她都可以參與,自然是喜不自勝。
「為何這麼開心?」府外有什麼事這般吸引她嗎?
居夙升還在臆測,誰知興奮至極的姬君吟,藏不住秘密,開心說道︰「這幾日我和元玉和妙禾商量好了,咱們三人要開一間小繡坊。」
「你們要開繡坊?!」驚訝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原本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竟然真的付諸行動。
「是啊,我總不能總是兩手空空啊!」
她被他帶出姬家,這幾日姬家甚至沒有派來一人探問她的情祝,她就知道這回她爹絕對氣得不輕,她想要得到姬家的援助,只怕難上加難。
既是如此,她總得為自己盤算盤算啊!
「你……」居夙升開口,卻無言。
她想要銀子很難嗎?只消開口,他居夙升還不至于供不起她。
可她偏偏不開口,寧願自個兒想出什麼開繡坊的搜主意。
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家這樣拋頭露面,行嗎?
原來,那日她願意讓他用銀子抵恩情,就是為了想要做生意的本錢,連日來苦思之事終于有了答案,可是這答案給他的不是豁然開朗,而是一肚子的氣悶。
「你需要多少銀子傍身,我給你就是了。」想也沒想的,居夙升開口便這樣說道,又是那一副他說了就算的模樣。
「我不要你的銀子。」既然決定了要靠自己的力量成為能夠與他比肩的女人,她又怎能厚著臉皮接受他的幫助呢?
「你要用銀子,直接去找賬房拿,我不準你出去拋頭露面。」
雖然說這世道並非沒有女商家,可是既然她注定得是他的女人,他就不能眼睜睜地瞧著她東忙西忙,只為了張羅自己的生活。
這是屬于一個男人的驕傲。
懶洋洋地掃了居夙升一眼,姬君吟決定當做沒有听到這句話。
她不想在這件事上與他爭論,反正她已經做好決定了,現在不過是基于尊重告知他一聲。
「你這個固執的女人。」誰也瞧得出來她那張白哲可人的腔上,此刻閃耀的光芒名叫倔強,瞪著她,他沒好氣的低咒一聲。
要是換了旁人,見他這般盛怒,怕早就已經腳軟,偏偏只有她依然那副無所謂、不在乎的模樣,顯然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再改變她的心意。
他倒是真的低估她了,本以為她不過只是個尋常的官家小姐,可沒想到她竟是個結結實實外柔內剛的女子。
她不但觸怒了皇家,還惹怒了爹親,幾乎等于是被趕出家門,尋常人踫到這種事,怕是要哭天搶地一番,哪里會像她這般讓人無法窺探她的軟弱,堅強得讓他忍不住想要掐死她。
其實只要她願意,就能利用他對她的虧欠,還怕沒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以過嗎?
吧麼這般固執,非得要自個兒去攙和商家里頭的那些骯髒事呢?
居夙升只覺自己向來自豪的自制力正一點一滴地離他而去,驀地伸手攫住她的肩頭,很想要惡狠狠地將她搖醒,讓她不要這麼異想天開,以為生意這麼好做。
但偏偏他咬著牙要使力,一見她那微嘟的紅唇和無瑕的美顏,向來不為所惑的他,竟然亂了氣息。
然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控制不住揭望地傾身,宛若蒼鷹一般地朝著她的紅唇攻城略地,悠意豪奪。
在觸踫到她的那一刻,向來要拐十七、八個彎的腦袋瓜子,全都化成了軟泥,什麼自制和算計全都離他遠去,剩下的只有她的柔軟、她的香甜……只有她……
蜿蜒的橋廊,旁邊精心栽種的七里香有著茂密的枝葉,還有點點的白花飄散著醉人的香氣。
姬君吟靠在橋墩之上,看似沉浸在這一陣乍暖還寒的陽光之中,可實際上是整個人傻里傻氣的,完全墜入了思緒之中,甚至連不遠處有人緩步行來,都沒有發現。
「小姐!」直到令人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她這才發覺面前站了一個人。
姬君吟驀地定眸,直勾勾地瞧著身前的朱雪,隨即露出一抹驚訝的笑容,哪里還顧得上什麼優雅,整個人跳了起來,驚喜萬分地拉著來人的手,用力搖晃著。
「朱雪,你怎麼來了?」
她的驚呼隱隱含著一抹希冀,畢竟朱雪是爹娘從小就為她買斷的丫鬢,她的賣身契一直放在她娘那兒。
那日匆匆離府,她倒是想要帶走朱雪,可是沒有她的賣身契,又不想再惹是生非,只好作罷。
她想,既然朱雪不能擅自離府,那麼她的出現是否代表著爹娘其實已經原諒她,才會願意遣朱雪來尋她?
「是夫人要我來的,她說擔心你在外頭沒了我的伺候,過不慣,所以特地讓人送我至居府外,讓我以後可以繼續伺候小姐。」
聞言,姬君吟的心便從原來的希冀雀躍,一下子沉靜了不少。
只是送到門外,卻不肯領至府中,她爹娘這麼做,究竟只是不願與居家有太多的瓜葛,又或者是不想再與她這個親生女兒有太多的牽連?
「娘還說了什麼?」
「夫人說,既然小姐執意要跟居侍郎離去,以後就好好安生過日子吧,他們、他們……」
話說了一半,朱雪便說不下去,但即便她的話沒說全,姬君吟也猜到一二。
那便是,從今而後,她姬君吟與姬家再無瓜葛,是好是歹全由她自己負責,他們不會再提供任何幫助,甚至連娘家都不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泛起了一陣陣的疼,她想哭,可是卻發現怎麼也哭不出來,她想笑,但那笑又比哭還丑。
一見她這模樣,朱雪自然心疼,連忙想要安慰。
「小姐,你先別傷心,我想老爺他們也不是真心想要這麼做的,畢竟這幾天老爺每回從宮里回來,都是唉聲嘆氣的,奴婢曾經听著老爺和夫人討論著什麼十七公主的施壓,顯然是受到了威脅。」
姬君吟不但沒有放寬心,反而更加優心忡忡,如果爹娘真是因為壓力而萬不得已舍棄了她,那便代表著十七公主是結結實實地將她恨上了,或許自個兒現在是在居夙升的羽翼之下,可她爹卻是朝廷命官,要是一個不慎,誤入了陷阱,那麼姬家的安危及百來條的
性命,只怕岌岌可危啊!
想到這里,姬君吟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
「這樣不是更糟嗎?」她低啞地說道,臉上的血色盡褪,哪里還有半絲方才的嬌媚之態。
不,不行!就算爹娘在無奈之余將她排除于姬家之外,可是血緣的親情哪里是說斷就能斷的呢?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姬家一步步走向險境,她得想想辦法。
腦袋瓜子飛快地轉著,可偏偏無論她怎麼想,唯一能夠求助的人卻還是只有居夙升。
可他……會幫她嗎?
驀地腦梅中浮現了居夙升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堅毅臉龐,跟著又浮現了昨日他欺壓上來的薄唇,一陣操熱在她的臉上激起了一抹抹的羞紅。
她真的該去求他嗎?
而他又會幫她嗎?
無數個問題連同昨夜那羞人的一幕,在她的腦梅里頭翻啊、攪的,勾扯出一陣陣的暈眩。
姬君吟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下,可不知怎地她的頭卻愈來愈昏、愈來愈昏……
緊跟著傳入耳際的是朱雪那著急不已的呼喊,直到那一抹龐大的幽黑將她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