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五一假期。
文喻打電話給小武,說是有事拜托他。
「說呀。」小武听出他的猶豫,奇怪,自己兄弟,是什麼是不能講的呢?
文喻卻說︰「見面再談。」
那時小武不住在家里。他正值高二下學期,功課比較緊張,學校是重點高中聖和,離家比較遠。尚家爸媽覺得他上學放學坐車太浪費時間,索性在學校外面給他租了間單人公寓,讓他一個人住著,一日三餐在學校解決,他只要回去做功課睡足覺便可以了。
小武很中意這種自由自在的日子,他和文喻不一樣,溫和的文喻是戀家的。
「小武,寧三假期不回家了,會留在陌城打工,可是前幾天找的房子出了點小狀況,現在她沒有地方住了。」文喻來了,一條一條,不疾不徐地說給他听,「今天就放假,學校不能住,臨時也找不到好的房子,所以說,能不能先讓她住在你這里?」
小武頓時大皺其眉。
「小武,拜托你了,我總不能讓她住在家里,這樣不好對爸媽交待。」
小武仍是斂著眉,「有什麼不能交待的?你和她交往時間也不短了,是時候帶回去給爸媽瞧瞧。」
文喻搖搖頭,「還不是時候。」
「哥,你是不是不夠喜歡她?」小武有些不解。
文喻一怔,還是搖頭,「你想錯了,我是要和她在一起的,之所以不帶她回去,是寧三不同意。是她說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那女人在想什麼,她瞧上去沒心沒肺的,並不是那種做事深思孰慮的人呀……
文喻見他不說話,笑道︰「小武,我當你是默許了?」
在這樣的默許下,寧三便住在了他的公寓里。
那是初夏,陽光透過公寓外的樹葉碎影,慢慢地灑滿整間小鮑寓。小武只有兩天假期,和她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她早出晚歸忙著打工,通常回家便匆匆洗澡睡了,這一室一廳的小鮑寓,住了兩個成人實在有些不方便,何況對方還是異性。
小武的臥室是讓給她睡的,自己則睡沙發。
她太辛苦,倒頭睡下去便沉了,怕自己早上會睡過頭,便囑托小武︰「你起得早,拜托早晨敲門喊我一下。」
小武皺著眉不理她。
憑什麼呀,房子借她暫住已經不得了了,哪來這麼多額外要求?
她瞧出他的不甘願,笑眯眯,「學校的食物吃得慣嗎?不如你早喊我半小時,我來做早餐,一起吃呀。」
「你起得來才見鬼了。」他嗤之以鼻。前兩天,她哪次不是匆匆穿衣,飯也顧不得吃就跑了。
寧三不說什麼,仍是笑。
第二天小武起床,就見她端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份晨報看個不停,面前是兩分香噴噴的早餐。
晨光灑進來,出奇的靜謐溫存。
小武嘴角忍不住上翹,卻故意板臉皺眉,「我這里廚房不開火的,你給我弄得滿屋子油煙味!」
她收起報紙,嘆口氣,「二少爺,你可真難伺候。」
小武哼一聲,到底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拿起那份看上去很誘人的吐司,咬了一口。
她笑吟吟地捧著牛女乃杯,「好吃嗎?」
「馬虎。」他眼也不抬。
偷眼瞧她,只見她飛快地吃完吐司,喝掉杯里的牛女乃,把自己那份烤腸推到了他的面前,「吃不下了,這個算你的。」
他不說話。食量這麼小,偏偏早出晚歸,瘦得一把骨頭,這女人簡直不要命。
小武到底是接過了那盤烤腸,見她起身匆匆收拾東西準備出門,慢吞吞道︰「寧三,既然你有心,晚上順便做兩份宵夜。」
她聞言一笑,「我晚上不吃東西的,不過可以做你的一份。」
「要兩份。」
他話不多說,語氣十分強勢。
她只好點點,好吧好吧,這怪脾氣的小子,和文喻真不一樣。
當天晚上回來,她匆匆洗了澡,便做了兩人份的宵夜。
也許是他胃口好吧,正值發育期的小子,需要營養和卡路里。
小武窩在客廳上的沙發上,膝上擱著筆記本,玩電腦游戲。她過去瞧了一眼,拍他的肩,「夜宵做好了。」
他一側身,避開了她的手,斜過來一眼。
寧三趕緊舉手,夸張地做無武器狀,面上卻仍是笑的,只當他是別扭孩子。
「那我去休息了。」
「等等。」他放下筆記本,起了身,「兩份宵夜我吃不完,你要幫忙。」
「啊?」
「你想浪費?」他眼神斜過來,「在我的地盤,用我的東西,還想浪費我的糧食?」
寧三狂汗。
神,誰來告訴她,這小子在搞什麼?惡整她嗎?
「吃掉它,不然別讓我看到你。」說著威脅的話,看著她錯愕的表情,小武努力板臉。
寧三噗嗤一下笑了。
別扭的小孩。他真是一個別扭的小孩。對別人的關心,他會以最別扭的方式表達。
當天晚上,是五一假期最忙的一天。
那晚寧三應付著即將到來的更忙碌的次日,加班到半夜。
沒有公車了,如果打的,恐怕一天的薪水都付之東流。寧三索性步行,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只覺分外孤獨。文喻畢業了,也在忙著應付工作,五一連個假期都沒有。她這樣一個人,堅定不移地走過來,在此時卻覺得分外孤獨。
臨近公寓的時候,看到一個人站在路邊,就在不遠處。
「小武?」仔細辨認一番,她笑著跑了過去,「都半夜了,你在外面干什麼?」
「你也知道半夜了?」
他話里帶了煞氣,不尋常。寧三怔了怔,無辜地望著他。
小武避開她的視線,低斥︰「有你這麼麻煩的房客嗎?三更半夜還不回去,我怎麼跟文喻交待?」
寧三眨眨眼,不語。
回到小鮑寓,桌上有兩份宵夜,已經涼掉了。
他從進門起就不再理人,悶頭進廚房,拿微波爐把宵夜加熱。
「我……加班了。」寧三對著他的背影,輕聲解釋。
他懶得理她。
兩人坐在桌前吃宵夜,相對無言,誰也沒去看對方,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最後,她終于抬起頭,抿嘴一笑,「小武,謝謝你。」
他懶得抬眼,「謝我什麼?」
「謝你半夜等我,謝你的宵夜。」
她語音柔和至斯,讓他一時恍惚。想開口反駁,想罵她自作多情,想辯解自己壓根沒有。
視線撞到一起,卻一時寂寂。
有些東西,似乎已經漸漸地涌動在水底,隱隱約約,即將浮出。
只是那時他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