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酒吧已經凌晨一點了,街上偶爾竄過一星流火,霓虹燈把這個城市裝扮得迷醉靡麗。
趙司睦微微有幾分醉意,不過紳士的風度他還沒有忘,「我送你們回家。」
女孩們哧笑,「全部?」
數數好像有八個,這個數目有點讓人頭疼,趙司睦還是微笑著點頭,表示理所當然。
淨一拂手,「算了,我們住得也不遠。」她又指指他懷里的那一個,「這個也給我們吧。」
安絮于是從一個懷抱轉移到了另外兩個懷抱,而她明眸半閉,毫無所覺。
「好了,我們走了,趙先生,再見。」
「等等。」趙司睦喚住她們,月兌下外套遞過去,「給她披上吧,夜寒露重。」
埋在淨肩上的臉,突然蹭了蹭,大家以為她是將睡將醒,殊不知她其實是為了遮住上揚的嘴角。
把笑意都藏進心底,安絮側耳傾听遠去的腳步聲,哈,又得到一件他的外套。
第二天一早,趙司睦對著零星的衣櫃犯愁,他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外套更少,而在很久以前丟了一件,昨天晚上又送了一件,所以現在,活該他犯愁。
嘆息著關上櫃門,輪廓分明的臉上有一絲懊惱,為什麼昨天晚上他不知道要問安絮要電話號碼呢?
一個大男人獨自去買外套,趙司睦苦著一張俊臉,有點奇怪吧。
去咨詢室前,趙司睦還是去買了一件外套,淺灰色的,他鐘情的顏色。
李小姐看到他的新衣服,笑問︰「今天要去哪里嗎?」
「怎麼這麼問?」
李小姐趕緊掩住嘴,「沒有。」
沒有那笑什麼,趙司睦搖搖頭,推開咨詢室的門。
「趙先生。」
聞聲他回頭,李小姐抓過一個文件夾,迅速地翻了幾頁,找出她早上記下的重要信息,「漫野模特公司的王經理今天早上打電話過來,想跟你確定去他們公司講課的時間。」
不說他都忘了,前陣子大哥拜托他去那里給模特兒上一堂心理課,王經理跟大哥有生意上的往來,王經理偶然提到這件事,大哥便推薦了他,趙司睦想了想,「哪天沒有預約,你再配合一下他們那邊的時間,確定了以後告訴我。」
稍後李小姐進來,告訴他時間最終定在這個月末。
咨詢室也開了三四年了,但是去講課還是第一次,其實這種情況最好找一個專業的心理老師,可是誰叫他是趙司睦,人家沖著這個姓也必定會請他。
何況還是趙司鈞親自推薦的。
趙司睦的眸底黯了黯,低下目光,卻在無意中看到安絮很久以前填的兩張資料卡,因為涉及病人的隱私,所以不能隨隨便便扔掉,而安絮也不是按時來咨詢室,所以不能歸檔,只好一直放在他這里。
腦海中慢慢勾勒出昨晚她淡淡惋惜的樣子,趙司睦淺笑無聲,安絮,心如飛絮。
他好奇,他們什麼時候會再見。
柔白的床褥上躺著一個縴美的身影,主人一翻身,蓋在身上的灰白色西裝因此滑落到床邊的地毯上,半分鐘後,美眸緩緩睜開,迎接新的一天的晨曦。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安絮才扭頭去看床頭擺放的小鬧鐘,九點了。
平時這個時候她應該開始工作了,安絮氣呼呼地想,在心中又把王經理詛咒了千萬遍。
嬌懶地掩住未出口的呵欠,安絮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準備重新躺下,擾人清靜的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忸忸怩怩傾身拿起電話,彼端王經理高得有點破音的聲音立刻傳來︰「安絮,救命!」
安絮拿開電話,搗搗發癢的耳朵,哼,就怕他不死,換上散漫的語調,她慢吞吞地問︰「怎麼了?」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你趕快來公司。」
安絮卷著發梢玩,完全不見著急的模樣,「我在休假,昨天你親自批的。」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別磨蹭了,趕緊來吧。」王經理都急得跳腳了。
「我得想想。」
幣了電話,安絮起床洗漱,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听王經理的語氣好像挺嚴重的。
要問她擔心與否,呵,老話不是說,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人頂著嗎,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
跋到公司,王經理見到她就像見到了救世主,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恭敬,安絮在心里冷哼,有事知道求她啦,平時總在她背後搞鬼。
瞥了他一眼,安絮有點幸災樂禍,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得再嚴肅不過,「出什麼事了?」
王經理唯唯喏喏地把事情講了一個大概,安絮越听臉色越沉,不等他說完她轉身就走。
活該!她就說不要上什麼心理課,偏偏他們不听,她帶出來的模特她會不知道?才沒有什麼心理疾病,有病的是他們才對。
王經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安絮,你就幫我一次吧。」割地賠款他都認了,誰讓這些模特兒只有安絮管得住。
經不起王經理的左搖右晃,安絮勉強答應出來安定場面,不過真正見到時她也震驚了一下。
臨時整理出來的課堂沒有一處安靜的角落,男模都捂著耳朵坐在後面,像看猴戲似的看著講台。
安絮也好奇,那里面究竟有什麼,居然被圍得水泄不通,讓她想透過一絲縫隙看看究竟也不行。
直起腰,安絮清清嗓子,十分冷靜地宣布︰「安絮生氣了。」
鬧得幾乎上了天的課堂一下子安靜下來,圍著講台的女模紛紛回到座位上坐好,安絮滿意地點點頭。
大家這麼听話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安絮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函兒,你幫大家重溫一下上課的紀律。」
函兒小心地觀察她,「上課只能听到高跟鞋踩地的聲音。」
還記得呢,安絮放心了,回頭叫老師繼續上課,卻看到講台後端坐的男子她似乎認得。
「趙醫生?!」什麼時候他跑去兼職了,也是啦,以他那間咨詢室那麼隱蔽的位置,生意也可想而知。
趙司睦還處在耳鳴狀態,一時之間沒有听見安絮喊他。
這些女模突然的瘋狂好像是在他做完自我介紹之後,然後其中一個問他跟趙司鈞是什麼關系,他說他是他大哥,好像就在這個時候,課堂訇然炸開,再也沒有安靜下來。
安絮不知道他又在沉思什麼,走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直到確定他看見了自己她才問︰「你在想什麼?」
趙司睦茫然了一下,視線再回到安絮的臉上,「安靜下來了。」
安絮忍著笑意,「我們的美女很厲害吧。」
趙司睦點點頭,「安小姐怎麼在這里?」
「我是訓練她們的老師。」
原來她真的是老師,趙司睦呆了一下,不過與他以為的老師有出入就是了。
看了一眼講台下面,女模們很整齊地側坐著,如果不是一雙雙耳朵都有伸長的跡象,他會以為這是最淑女的坐姿。
安絮也看到了,她有點尷尬地看著趙司睦,「那個,你先上課吧。」
「好,呆會兒見。」
安絮愣了愣,趙司睦偏黯淡的眸子就在眼前,她看不穿,隱在那層黯淡下面是不是有一絲期盼,如果有呢,對于這個人這樣的期盼,她奇怪地發現拒絕是一種殘忍。
很久以後,趙司睦唇邊慢慢浮現一抹笑意,發自內心的,因為他听到安絮這樣回答他︰「好,呆會兒見。」
一邊往回走安絮還在疑惑,為什麼剛剛有一種非答應不可的感覺,好像不答應就是罪過,為什麼?
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雲彩,她想天知道,也許。
回到辦公室,安絮無聊得想蹲在地上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她吹吹垂在胸前的頭發,懊惱得不得了。
生命經得起幾多浪費,偏偏她還不能違背那個家家酒似的約定,在這里像個傻瓜一樣等趙司睦下課,到底為什麼要答應啊?
這邊趙司睦一邊上課一邊心不在焉,他懷疑安絮是否真的會等他,突然消失似乎成了她離開的慣技,每每讓人措手不及。
那麼這次呢,在已經約定好了的情況下,她還會突然消失嗎?
毫無章法地講了一個半小時,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講了些什麼,總之課還算勉強結束了。
趙司睦朝講台下的各位微微鞠躬,感謝他們撥冗前來,大家很給面子地報以熱烈的掌聲。
不過,他還是覺得有必要跟大哥申明一下,這樣的美差下次就不必考慮他了,一次足夠。
上完課,王經理以公司的名義請他吃飯,而剛好到了午餐時間,趙司睦對他的邀請仿若未聞,一個勁地在散開的人群里尋找安絮的身影。
明明答應了的,約定好了呆會見,怎麼能失約!
王經理看他東張西望的,忍不住問︰「司睦,你找什麼?」
「安絮,安小姐在哪里?」
王經理覺得奇怪,安絮沒有回家麼?「大概在她的休息室吧。」
「那休息室在哪里?」
王經理覺得更奇怪了,「這邊,我帶你去。」
經過一個走廊,最末端就是安絮的休息室,王經理對此嫉妒得不得了,因為全公司還只有安絮享有這種待遇。
走到門口,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止步,因為木制的門上釘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狗與男人不得入內,字跡歪歪扭扭,趙司睦覺得十分眼熟。
王經理發現趙司睦也盯著牌子看,而且表情還非常奇怪,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了,可是應該說什麼呢,對于安絮的這種行為他也不知道從何解釋,于是只能硬著頭皮敲門。
門敲了五六下才打開,安絮陰郁地看著門口各懷心事的兩個男人,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心軟了,因為等人實在太無聊了。
找到安絮了,趙司睦說不上為什麼,心里好像一直浮著一塊大石頭,而現在終于落地。
「你們有什麼事嗎?」安絮不明白他們一聲不吭堵在她的休息室門口是什麼意思。
「司睦找你。」
安絮專心地看著另外一個,「你找我有什麼事?」
趙司睦想了想,未語先笑,「我也不知道。」
王經理茫然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完全不明白他們到底在打什麼暗語,他輕咳了一下,「安絮,一起吃個飯吧?」
安絮還來不急拒絕,就听到有人替她作了回答︰「那就走吧。」說完趙司睦沖她微微一笑。
怎麼變成他決定了?安絮撇撇嘴,悶悶不樂地跟在他們身後,為什麼他的決定她只想過接受,卻沒有想過拒絕,這就是拿人家手短嗎?
到了紫金閣,王經理訂了一個大包廂,安絮懶懶地掃一眼,找到最角落的位子,果然不該心軟啊,一心軟麻煩事就接二連三。
酒菜很快端上來,趙司睦不時瞟過安絮的位置,她低著頭,倦眼惺忪,像只厭食的貓。
細細地嚼,慢慢地咽,時而露出嫌棄的表情,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突然娥眉微蹙,安絮無辜地抬頭,不偏不倚對上趙司睦來不急收回的視線。
心輕輕地縮緊,隨即放松,安絮又低下頭,專心對付碗里的魚,這個就很麻煩了,她哪里顧得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注視。
對面趙司睦慢慢斂住唇邊的笑意,放下酒杯,手來到膝上,松松握握了幾次,才發現手臂那麼無力,原來剛剛那一刻,他幾乎把手中的酒杯捏碎。
不能否認,他在緊張。
在紫金閣又呆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王經理結完賬又提議要去某某地方,安絮在門口跟他們分手,她已經心軟兩次了,結果後悔了兩次,事實證明心軟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後患無窮。
王經理攔住她,一臉痛惜地說︰「安絮,做人要厚道。」
安絮覺得有團火焰迅速地從她的心底竄起來,雖然已經習慣了這人的過河拆橋,可是也沒有必要做得這麼過分吧。
她雙手交叉在胸前,一步一步逼近,王經理抬手護住頭,小心地看著她,「你、你想干什麼?」
「哼!」安絮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以為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吵起來?安絮哧鼻,她又不是潑婦。
走著走著,身邊追上來一個人,安絮以為是姓王的,所以沒好氣地瞪過去,「你……」有完沒完!
目光接觸到對方俊逸的五官,安絮含怒的目光立刻變得含情脈脈,她咽下未說出口的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點點邪,一點點媚,「趙醫生也走這邊?」
趙司睦點點頭,他的咨詢室確實在這邊,不過他今天原本沒打算去的,「安小姐這是回家?」
「是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