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莎拉小姐,您對今天的招待,還算滿意嗎?」漫步于王宮的御花園之中,灰發棕眼的美男子彬彬有禮地提出這一問。
夏莎拉立即大點其頭,「滿意滿意,滿意極了。你家的御廚果然名不虛傳,以後如果你想解雇他的話,千萬記得要先通知我,我會勸服司祭大人收留他的。」
隱身于一株大樹後、豎著耳朵偷听的艾塞斯忍不住想笑,不知道王子殿下此刻是何表情,想要和夏莎拉進行正常人的交談,絕對是白費力氣。雖然他在心里如此編排著夏莎拉的不是,但是當晚飯後,阿魯達提出要和夏莎拉單獨在御花園里走走的時候,他心里卻忽然很不是滋味,這才偷偷尾隨而來。
「哼,我才不是擔心或嫉妒什麼的。片刻不離委托人的左右,這才是身為大陸第一佣兵的合理行動。」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好借口,艾塞斯心安理得地繼續偷听下去。
微微一怔之後,阿魯達轉移了話題︰「夏莎拉小姐,您看見了嗎?這池中的魚,成雙成對游弋著的姿態是多麼美麗啊……」
「嗯……看起來很肥美,該不會,海鮮料理的原料就是它們吧?」
艾塞斯終于「撲哧」一笑,幸好與此同時,阿魯達為了掩飾尷尬而咳嗽了一聲,這才沒有被他們听見。
片刻的沉默之後,阿魯達終于再次開口︰「夏莎拉小姐,您,相信一見鐘情嗎?」
艾塞斯的心猛地一跳,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屏住呼吸想要听見她的回答,結果,卻听見了讓人啼笑皆非的對話。
「一箭中琴?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相信嗎?無論是七弦琴、豎琴,還是眾琴之首德帕,全都是非常大的目標,對于用箭的人來說,如果射不中的話,那還不如去死。不是我自夸,什麼一箭中琴,就算是一箭中蒼蠅、中蚊子,對我夏莎拉來說,也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艾塞斯懷疑自己再偷听下去的話,一定會笑到吐血而亡。不過,他又狠狠地瞪了阿魯達一眼,自己果然沒有猜錯,這家伙對夏莎拉有企圖,這才會約她單獨出來,自己如果不看著的話,誰知道那白痴會不會中了這家伙的美男計,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獻身給他?
以那白痴對感情的遲鈍程度來說,這種事情,完全有可能發生。想起了那一日被埋在地下時,她主動索吻的那一幕,艾塞斯竟情不自禁地紅了臉。
「很可疑哦,在這里偷听,而且還臉紅了。」
近在咫尺的聲音讓艾塞斯嚇一大跳,險些忘了掩蓋自己的行藏,但是說話的人立即用力一扯,拉著他一起在樹後藏好。
「你……你怎麼來了?」看著對方那俊美不遜于自己的臉,艾塞斯沒好氣地低聲道。
金發的亞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麼緊張那個家伙,是不是,愛上她了?」
艾塞斯又差點栽出了大樹所能遮擋的範圍,亞修慢條斯理地又把他拉了回來。
「你……你少胡說!我只是,只是在盡身為護衛的義務而已。」
「是嗎?」亞修的臉上滿是懷疑的神色,「話說回來,那天你們倆在石板下面,究竟是在做些什麼?該不會,也是在盡身為護衛的義務吧?」
艾塞斯的臉漲得更紅。這個亞修,他究竟對那天的事知道了多少?
「這麼說起來的話,我忽然想起在佣兵界有一個傳言,說是我們中有一個紅頭發的敗類,專會拈花惹草,臉皮厚得像城牆一樣,就算被人當面撞破好事,臉也絕不會紅一下……那個人,該不會就是你吧?」
「說什麼?我才不像傳聞中那樣呢……」艾塞斯听見對自己的不實傳言,大為不滿。
「臉皮厚卻是事實吧?」亞修卻不依不饒,「臉皮厚到幾乎沒有紅過的你,一提起有關那家伙的事就臉紅,你還敢說沒有愛上她?」
啊?啊?!啊!艾塞斯目瞪口呆,心中不得不承認亞修說得有道理,自己會愛上那個家伙?如果是的話,那絕對是一場最可怕的夢魘。那意味著永遠和自己以前那種自由放蕩的生活說再見,意味著和大陸上數之不盡的美人永別,意味著自己從今以後會變成任那家伙魚肉的可憐奴僕……
天啊!我不要這樣!艾塞斯在心底深處沉痛地吶喊,卻又因為听見了阿魯達的一句話而情不自禁地豎起了耳朵。亞修也不再逼問他,同樣屏氣凝神地偷听著這場談話。
那句話說的是︰「夏莎拉小姐,你喜歡我嗎?」
夏莎拉天真地回答︰「當然喜歡,否則當初,我也不會要你當我的隨從了。要成為我的隨從,條件可是很嚴格的。」
「不是這種喜歡。」棕色的眼眸凝視著那對紫羅蘭色的美麗雙眸,似乎想要探究她心底的真實想法,「是另一種喜歡,是會讓你臉紅心跳的感覺,當你見到我的時候。」
「心隨時都是在跳的吧?否則不就死了嗎?至于臉紅嘛……」夏莎拉仔細地回想著,同時喃喃自語︰「當時太暗,身邊又沒有鏡子,好像覺得臉上有點燒,不知道有沒有紅過……不過,感覺確實還不錯,我好像很喜歡那種感覺……」
「她……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啊?」亞修听得如墜霧中,模不著頭腦。
艾塞斯心中卻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家伙,她在說的,難不成是……她不會,她不會想再試一次吧?
事情果然朝著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的方向發展了。
冥思苦想良久的夏莎拉,終于忍無可忍地叫出聲來︰「煩死了,怎樣都回想不起來。這樣的話,就和你試一次好了,那個時候,究竟有沒有臉紅……我究竟,是不是喜歡你……」
不要啊!艾塞斯情急地想要沖出去阻止她做傻事,卻被不明就里的亞修一把拉住,還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阿魯達則是一怔,「你說什麼……」試一次?那個時候?也就是說,她曾經和某個人做過什麼讓她喜歡的事情?
「就是這樣……」夏莎拉伸出雙臂,環在了他的頸間,同時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終于恍然大悟,指揮阿魯達,「你、你要抱住我才對。」
望著依偎在懷中的窈窕身影,凝視著越貼越近的美麗面孔、嬌女敕雙唇,一道銳利的光芒掠過灰發男子那冷漠的棕眸。
「原來如此。」他低沉地開口,不再遲疑地伸出雙臂,將夏莎拉緊擁在自己的懷中,慢慢低下頭去……
「怎……怎麼會這樣……」嚇傻了的亞修,望著眼前的這一幕,無意識地松開了艾塞斯。
而後者則是肝膽俱裂,手足冰涼,雖然大腦在指揮身體沖出去阻止,身體卻不听使喚地軟癱下來。
「完、完了!來不及了呀……」最後當艾塞斯的身體終于有了活動的能力並一躍而出的時候,那兩個人唇與唇間的距離已不到一寸。
「不、不要啊!」他絕望地叫出聲來,就在這同時,夏莎拉忽然一把推開了阿魯達。
哎?樹後的亞修,沖到中途的艾塞斯,被推得踉蹌後推了兩步的阿魯達,全都詫異地望著夏莎拉。
而這位任性的女王,則無視身周的一切,自顧自地開口︰「想起來了,我終于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的心跳比現在快,臉也比現在燙。那個,應該就是你剛才說的另一種喜歡吧?可是剛才,我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這麼說的話,我好像並不喜歡你嘛,雖然如果你能當我的隨從的話是很不錯啦……」
說到這里,她才終于注意到沖到一半、正可笑地擺出賽跑姿勢的艾塞斯來,不由盯住他看了半晌,臉忽然紅了起來。隨即,她便又擺出趾高氣揚的樣子來,訓斥艾塞斯︰「你那是什麼樣子?身為我的隨從,也不知道檢點自己,真是丟身為你主人的我的臉啊。時候不早,本小姐要回去就寢了。」
阿魯達銳利的目光飛快地掃了艾塞斯一眼,臉上的表情竟然還很平靜,令艾塞斯不得不佩服他的鎮定。
「讓我帶您去為您安排的住處吧,夏莎拉小姐。」雖然剛被夏莎拉明確地拒絕,阿魯達卻還是沉靜地開口,走上前去。
「哎呀,還是你想得周到。所以說,你沒有當成我的隨從,真是太可惜了。」夏莎拉當仁不讓地在阿魯達的帶領下,向著寢宮的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艾塞斯,全然沒有听見他們在說些什麼,雖然他一直注視著他們,但是他的腦中卻是一團混亂,耳邊也只回蕩著夏莎拉所說的那幾句話。
心跳加快?臉頰發燙?她所說的,就是那天自己親吻她時的感受嗎?這麼說的話,她,也,喜歡上自己了?這、這種事情會發生嗎?有可能發生嗎?她明明不是把自己當成她卑微的奴僕的嗎?
有人在身後拍了拍他的肩,令得艾塞斯陡然回過神來。
「我說,」果然是亞修的聲音,這個家伙,竟然還沒有走,「你看見了吧?那個家伙,剛才好像臉紅了哎!」
她也臉紅了?那麼,並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艾塞斯茫然地回過頭去,望著亞修。
亞修緊盯著他看,「果然很可疑啊……那一天,你們究竟做過些什麼?」
「沒、沒有,我們什麼也沒有做過……」艾塞斯本能地想要否認。
亞修凝視著他,湖水一樣蔚藍的眼眸中神色有些奇怪,「如果什麼也沒有做過的話就好了……畢竟,你可是個聲名狼藉的放蕩男人啊,如果你像對待其他女人那樣對待那家伙的話,我可是不會原諒你的……」
艾塞斯表情僵硬地動了動嘴角。亞修這家伙未免也太杞人憂天了吧?敢把夏莎拉當成普通女人對待的人,恐怕還沒有生出來吧?就算再給自己幾個膽子,自己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膽敢像對待其他美女那樣對待她的話,究竟會有何種可怕的後果。只是想想而已,就已讓他頭皮發麻。
雖然是在混亂之中,他卻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望向亞修,「你……你為什麼也很關心那家伙?」
湖藍色的眼眸中光芒閃了兩閃,「我只是想勸你別想拋下那家伙開溜。因為如果那家伙沒有任她蹂躪的對象的話,其他人包括我在內就會很頭痛的,所以,就請你忍耐一下吧。」
說完這句,亞修便轉身揚長而去,留下艾塞斯一個人在原地直喘粗氣。
天、天啊!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哪位神祗,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艾塞斯在心中哀嘆著,頹然坐倒在地。
「殿下,請您盡快做出決定。」
身後跪伏在地的黑衣人的一句話,令得正對著池水出神的阿魯達回過神來。
回頭看了那騎士一眼,灰發的男子終于開口︰「王者徽章,真的在她手上?」
「是我親眼所見。殿下,您為何還遲疑不決?若讓他們將徽章帶出國境,再想追回就太遲了。」
棕色的眼眸之中,有些難以被人看透的復雜神色隱隱流露,半晌,阿魯達才終于開口︰「去召集人手,今夜,自他們手中奪取徽章。」
「是。」
立即答應了一聲,黑衣騎士轉身欲出,卻又被阿魯達叫住︰「那個修女,不可傷害她。畢竟,她曾救過我的性命……」
微微猶豫了一下,黑衣騎士這才勉強回答︰「遵命。」
他知道,那只不過是王子殿下的一個借口而已,一個可以不殺那名女子的借口。
阿魯達自己,也同樣明白自己究竟為何會猶豫不決。只是,那桀驁天真的美麗少女,卻根本無意回報自己的這份心意。那能令她臉紅心跳的男子,究竟是誰,是跟隨在她身邊那兩人中的哪一個?
「我,是水之國度的王儲。今夜之後,你當明白,唯有我,才是有資格擁你入懷的男人啊……」
是的,早該如此決定了。殺了她身邊的兩名男子,把她長留在這水之國度的王宮之中。
永遠留在自己的身畔。
這,不是自己第一次遇見她時,心底深處已隱約萌動的熱切渴望嗎?
一道銳利的鋒芒,掠過灰發男子那棕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