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說辭立刻引來了張寬德的感慨︰「啊,看不出來你察言觀色這麼厲害嘛。我倒是覺得他們都很正派啊,沒有什麼你說的猴急的樣兒。」一邊說著,他一邊在各路武林高手的臉上再度觀察了一遍。
「其實我也沒看出來啊。」她有些得意地道,「不過反正言情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嘛!那些正派高人,就不會有多少人是正派的。」
「啊……是這樣啊。」他呆了一呆,過了好半晌才道,「難道言情小說是讓人警醒的批判文學嗎?」
「哈哈!」听了他的說辭,她立刻大笑起來。
這笑聲立刻引來坐在旁邊的掌門的側目,「師叔,難道有什麼不適之處嗎?」
她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多謝掌門關心。」
沃華池和掌門的對話,突顯出她和張寬德的存在。這個時候,武林眾多豪杰才發現主坐旁有兩張生面孔,于是作了一揖,向掌門問道︰「請問這兩位是?」
「哦,這兩位是在下的師叔,是師祖生前在民間收下的弟子。」
掌門這一番解釋過後,立刻引起底下一片嘩然。諸如「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這樣的感嘆此起彼伏,繼而還有人提出要一覽大師風範,看一看武當神拳的要求。掌門一听,便詢問張、沃二人的意見。這一問,沃華池立刻心中雪亮︰若是掌門不想讓他們顯示武功,早已回絕了。然而此時故作詢問狀,分明就是有意讓他們下場亮亮真功夫,讓他探探虛實。
這下沃華池心里可犯了難。下場展示吧,在一群行家面前,會不會功夫一見就知道,根本藏都藏不住。不下場吧,掌門肯定不會就此罷休,最終肯定還是要逼他們亮相的。更嚴重的是,如果是張寬德還能完整地打出一套太極來,可是她根本記不得了。正這麼想著,她瞥了張寬德一眼,對方也正看著她。
那張方正的國字臉,當看見她的眉頭微皺的時候,立刻理解她的苦惱。他動了動嘴唇,做了個「圓場」二字的嘴形。沃華池是個聰穎的人,立刻理解,隨即點了點頭。于是張寬德學著武俠小說中常有的動作,沖眾人抱了抱拳,直起了身走下了主座。
兩人微微頷首之後,張寬德便照著體育課學來的招式,標標準準地打了一套太極。沃華池一邊看著他的動作,一邊在心中默念「一個西瓜,切成兩半,一半給我,一半給他」來緩解緊張,生怕他一個打錯。看他一套拳法打下來,沃華池竟然是出了一身的汗,心中不停抱怨,早知道當初上體育課就認真點了,也不至于現在這麼緊張。幸好有張寬德會這套,否則非得早穿幫不可。
當張寬德一個「收式」站定之後,四座一片安靜。半晌之後,一個身穿灰衣的年輕人率先打破了沉靜︰「這拳法怎麼無半點勁道?」
「太極拳法,不講以力壓人,而在于以柔克剛。」沃華池站了起來,開始實行她的圓場大任。她保持著僵硬的微笑,向眾人說明道。
「就算以柔克剛沒有半點勁道,也不該連半點內息也感覺不到吧?」灰衣青年繼續問。
「內息綿長,收發自如,便可使其斷,使其續。既可以如江海怒濤,也可以如扁舟一葉浮于江面,波瀾不驚。」面子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可事實上,沃華池直冒冷汗。言情小說里的主角不都是一帆風順,什麼都能糊弄過去嗎?怎麼輪到她,就變得不那麼好對付了?
年輕人沒有再說話,倒是他旁邊一個灰衣老者開了口︰「武當太極名震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兩位前輩,在下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四下一片附和之聲。在眾人「前輩」長「前輩」短的叫喚中,沃華池和張寬德沖眾人頷首,他也回到了主座旁。不過沒坐多久,他們就向掌門提出要回房休息的要求,繼而率先離席。
被那名叫「沈劍寒」的白衣少年領回了相鄰的兩間客房之前,沃華池招了招手,示意張寬德先到她房里商量一下對策。二人關上房門,終于舒了一口氣。
「天啊,嚇死我了!真擔心會穿幫!」她一頭載在桌面上。
他給她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後,再給自己倒上了一杯。一邊啜著茶,他一邊問道︰「與其這麼緊張地瞞著自己不會武功的事實,不如自己去找那什麼寶藏,不是比較好?至少不用擔心穿幫。」
她搖了搖頭,「你說得倒輕巧。既然他們說了是前任魔教教主的寶藏,要不就是戒備森嚴,要不就是機關重重。咱們兩個又不會武功,死在里面都有可能。但如果跟著這幫人嘛,雖然要擔心穿幫,但是得到寶物的幾率要大上很多。」
「怎麼講?」他挑眉,「我可以理解,跟他們一起走會比較安全。但是跟著他們,你以為憑我們的身手,可能從他們的手中奪走寶物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她擺了擺手,做出「你不行」的表情,「越是人多對我們就越有利。你想了,一堆武林高手要奪取寶物,咱們只管不出手,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就好了啊。哈哈,言情小說都是這麼寫的!所以,不會武功不要緊,一定會有辦法讓你拿到寶物的,只要你是主角!」
他的眼角迅速抽搐了一下,「言情小說的邏輯,都是這樣嗎?你不覺得你想得太簡單了一點?就算是等他們互相打斗之後元氣大傷,說起揀現成的便宜,也輪不到咱們啊。你說在場哪個不會點武功,要是有人和我們想的一樣,最後的贏家就不可能是我們。」
「這個,我倒沒想過……」她低頭喝了口茶,不過隨即又很大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放心啦,言情小說這種東西,一定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有辦法讓主角扭轉乾坤的!」
他歪了歪嘴角,「就怕是船到橋頭自然沉吧……」
他的說辭讓她愣了一愣,沉默了片刻後,她突然「耶耶耶耶」地叫了起來︰「耶?!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很木訥的家伙呢,想不到不是很呆的樣子嘛。」
他苦笑一笑,「突然莫名其妙地進入異世界,會不知所措顯得呆呆的,這都是很正常的啊。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接受能力那麼強悍啊。」
「這倒也是。」她拍了拍胸脯,表現出自豪狀,「這都是被咱們言情小說教導出來的,見怪不怪啦!」頓了一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小心那個說咱們厲害的灰袍老者,我覺得他不是一個好東西。」
「怎麼說?」
「一開始說要讓我們露兩手的人,我注意到,好像也是一個穿灰袍的家伙。然後在你的拳打完之後,不是又有一個灰衣的青年來拆我們的台嗎?到最後才是那個老家伙來打圓場。他們的衣服款式都一樣,看那老頭的領導號召力貌似很強,所以我懷疑他也是某個掌門什麼的,而那些灰袍的青年就是他的手下。他想試探我們的武功,又不好直說,就讓他的手下扮黑臉。」
「有道理。」他點了點頭,抱起了手思索,「那麼到最後,他究竟有沒有看出來我們的底細呢?不過依我看,他既然稱呼我們為‘兩位前輩’,八成是還不能斷定我們沒有武功,否則他這種年紀的人,不會輕易向小輩低頭的。」
「沒錯!」她笑了起來,笑得黑亮的眸子好像一輪彎月,「看不出來,你很聰明嘛。」
他笑了笑,「我也是經常看一些武俠、推理小說什麼的。倒是你,別告訴我,你的推理能力是從言情小說里面學來的。」
「當然!」她狠狠地點了點頭,「言情小說種類可多了呢,推理類型的也有啊,就是寫的人少了一些罷了。最近的人都喜歡寫武俠背景的故事,雖然看多了有點俗套,但是也幸虧那些文,好歹對現在有個參考價值呢!」
听她這樣的說辭,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只是可憐的路人甲啊,為什麼會一不留神就被她一起拉到了這個游戲里面來呢?
五天之後,一群武林高手開始了搜寶大行動。張、沃兩個家伙,就跟著武當派的人一起走上了魔教教主所埋葬的位置———黑王山。在路途當中,二人一直跟著那名叫沈劍寒的少年一起走,原因在于他的武功不錯,而且他也相當尊敬兩位「師叔祖」。
進入山崖之後,眾人來到了魔教教主的墓穴。當然途中免不了和魔教余黨打上幾架,但是因為張沃二人完全不懂武功,只曉得藏在武當派的隊伍當中充當弱勢群體,所以事實上打架跟他們並沒有什麼關系。
站在墓穴的門口,各路武林高手商量著誰打頭陣,沃華池和張寬德因為其「德高望重、武功高強」而被眾人推舉出來做領路人。兩個人面面相覷,心下了解,八成是那些覬覦寶藏已久的家伙想除掉最有可能阻撓他們的人。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情,行動上是否可以做出反抗又是另一回事。
張寬德露出苦笑,小聲地對沃華池道︰「事情好像沒有你的言情小說那麼發展順利嘛。」
她在無話可以反駁的同時,只能以「放心,主角的宿命就是小強,死了誰也不會死了主角的」這種說辭來安慰自己並且打氣,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兩個人走進了墓道當中,並且不自覺地將手牽在了一起。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並且也讓二人謝天謝地大呼「謝謝菩薩謝謝基督謝謝玉皇大帝謝謝如來佛祖讓好人一生平安」的是,這個墓道的暗器設計畢竟是古人的作品,沒有GPS或者是紅外線定位那麼靈敏。也就是說,在打頭陣的二人觸動機關之後,機關的反應時間比較長,因此當暗器飛出的時候,觸動機關的頭二人已經離開了機關作用範圍,而倒霉的反而是跟在後面的人———
「喂,你有沒有覺得剛才踩到的那塊磚頭軟軟的?」沃華池疑惑地問。
「嗯,我也有同感。該不會踩到了什麼機關了吧?」張寬德皺起了眉頭,回答道。
「可是為什麼一直沒有暗器什麼的飛過來呢?」
「呃,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機關失去效用了吧。」他揣測道,然而隨即覺得這種說法並不怎麼合理的樣子,畢竟前任魔教教主,算起來也沒死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