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年間,邊境少戰事,國富民豐,貿易昌盛,位于邊境的襄陽城,得幸于邊境貿易,更是物阜人豐。
而提起襄陽王尹風羿,襄陽城的百姓無不眉飛色舞,津津樂道。據說襄陽王聲色犬馬,無不精熟,獨獨對政務一竅不通,偏偏還能把襄陽城打理得井井有條;據說襄陽王夜夜高燃銀燭照紅妝,芙蓉帳中偎紅倚翠,卻既不娶妻,也不納妾,絲毫不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放在心上,只是急壞了他的兄長,當今的聖上,三天兩日里往襄陽送美嬌娘;據說襄陽王不學無術,卻極擅岐黃,更是對驗尸一事情有獨鐘,舉凡命案現場,必定能看見他的身影;據說……
積極為全襄陽城的百姓提供談資的襄陽王,此刻正在「大發雷霆」︰「他們到底有什麼要事,就這樣棄本王于水深火熱中不顧?去告訴他們,若再晚個一時三刻到來,本王可不敢保證他們項上的人頭可安好!」刻意地將手中的茶盞甩在了地上,增加威懾的效果。
大廳中的眾人頓時噤若寒蟬,人人自危,平素里主子很少發火,但是並不代表主子是個好脾氣,更何況,連日親自處理政務,主子變得喜怒無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去啊!」暴喝一聲,嚇得一干人等頓作鳥獸散,全部都出去傳喚令主子發怒的罪魁禍首——襄陽城的脊柱棟梁。
看到眾人張皇失措地離開,笑容悄悄地爬上他的嘴角。他也是沒有辦法,自這月初起,王府中的侍郎、執事、書記一個接一個地請假,偌大的王府中只有他一人處理政務,繁多的事物累得他形銷骨立,呃,雖然未到形銷骨立,也不遠矣,他怎麼能不尋個由頭,把他的官員都召喚回來,繼續為他當牛做馬,不,為襄陽的百姓們鞠躬盡瘁。
揀了個最近的座位坐下,端起小廝新換的香茶,嘟起嘴,吹散熱氣,輕輕地啜飲,安閑地等待他發怒的結果。
不一時,腳步聲接踵而至。
「稟告王爺,黃侍郎在家中治喪,無法前來……」
「稟告王爺,王侍郎家遭橫禍,不便前來……」
「稟告王爺,曹執事愛女亡故,傷心不能自持……」
「稟告王爺……」
「好了,不要再說了!」城中一下子死了五個千金小姐?怎麼跟他混了這麼久,這群官員的腦子還是活絡不起來?竟然全部用治喪這個晦氣的借口來搪塞他。
「來人!」襄陽王尹風羿大聲吩咐。
「是!」手下戰戰兢兢地應聲。
「包幾封帛金,本王要親自去慰問慰問!」尹風羿決定,要親自去揭穿他那一干有罷工嫌疑的下屬們。
微服輕騎,不消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侍郎府。未及入內,便听到淒厲的哭聲不絕于耳,尹風羿眉頭緊蹙,看來王侍郎家中果真有喪事。
侍郎府外有個僕役,正匆匆而出,見到尹風羿,慌忙跪下行禮。
「免禮,是誰亡故了?」死亡的氣息讓他不甚愉快。
「是我家小姐!」僕人恭順地回答。
尹風羿的隨從已先行入內傳喚王侍郎,尹風羿隨口問道︰「如何死的?」
「這——小人並不清楚。」僕人回答得吞吞吐吐,面上也浮現出慌亂的神色。
大大的一記問號,頓時打在尹風羿的心頭,難道這喪事真有什麼蹊蹺不成?
「不知王爺駕臨,卑職未能遠迎,請王爺恕罪!」王侍郎雖然身未著素服,但雙眼腫若紅桃。
「王侍郎請起,幾日不見,侍郎清減了!」望著王侍郎鬢邊新添的白發,尹風羿由衷地說。
「王爺的關懷,讓卑職不勝感激!」王侍郎再度哽咽。
「听這個下人說,令千金亡故,不知是感染了何等的惡疾?」
王侍郎狠狠瞪了一眼站立在側的僕人,回轉頭,悲戚的面容上努力地想擠出一絲笑容,「有勞王爺掛心了,小女感染了癆病,不過一月的光景,便病至沉痾,無藥可醫,竟令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王侍郎不由得痛哭失聲,老淚縱橫。
尹風羿道︰「死者長已矣,若死者在天有靈,必然不希望侍郎哭壞了身體,倘使侍郎再有個三長兩短,實在不是襄陽與社稷之福啊!」
王侍郎勉強地止住哭聲,道︰「多謝王爺好意,下官自當遵從王爺的教誨,為襄陽為社稷珍重自身。」
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侍從送上帛金,尹風羿腦海中的問題有增無減。癆病雖為難治之癥,一個月便過世倒也不至于,加之王侍郎瞪向僕役的舉動,盡收尹風羿的眼底,他可以斷定這小姐的死因斷然不是真的,但王侍郎悲慟欲絕,治喪之事又斷然不是假的。
作勢往內庭走去,王侍郎急道︰「王爺,寒舍有白事不甚清雅整潔,恐有污王爺貴體,王爺政務纏身,下官就不多留王爺了。」王侍郎哭腫的雙眼透著不安的神色。
「不妨事不妨事,本王即是襄陽王,令嬡也是我襄陽的子民,我理應探視。」
「王爺,新鬼陰氣甚重,如若沖撞王爺,不是我襄陽之福啊,還請王爺慎行。」
丙真是有古怪,他只不過是想探看一番,又未曾想開棺驗尸,王侍郎何故如此的緊張?
「既然王侍郎如此說,本王也不便造次,只是不知令嬡幾時安葬?」
「承蒙王爺掛心,卑職不勝感激,小女定于三日後安葬……」王侍郎一說及安葬,淚眼再度迷離。
尹風羿只听得三日後這一字眼,三日,看來他驗尸的時間甚是充裕。
襄陽王有驗尸的癖好,看來並非是無中生有,以訛傳訛,而是千真萬確的啊。
走訪了幾家,尹風羿心頭的疑雲越發的擴大,所有暴亡的都是未出嫁的小姐,問及死因,無不支吾以對。幸好都不是當日下葬,給了他探知究竟的時間。
策馬徐行的尹風羿思及此,緊皺的眉頭方才舒展,剛要快馬加鞭,卻看到前面摩肩接踵,擠擠挨挨的盡是人流,把本來不窄的街道擠了個水泄不通。
尹風羿的高頭大馬寸步難行,他又討厭在外隨便擺王爺的威風,翻身下馬,就近進了臨街的酒樓。
選取了臨街的位置,讓隨從各自坐下,隨意點用了幾樣小菜,尹風羿暗暗佩服自己真是位體察民意不驕不奢的好王爺。
鄰桌酒客的議論打散了他繼續自我膨脹。
絡腮胡酒客把胡子上的酒沫抹干淨,故作神秘道︰「這個神測娘子,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山羊胡酒客問道︰「何以見得?」
絡腮胡酒客道︰「听說她在江南時,有人測問生死,神測娘子看過他的字,斷言他活不過當日,那人大怒,說自己無病少災,怎麼會活不過當日,當時便將神測娘子的字攤砸了個稀巴爛,更甭說是給例錢了!」
沒胡子的青年酒客急匆匆地問道︰「後來如何,那神測娘子的話可曾應驗?」
「你別急啊,那人將測字攤砸爛還不解很,還想上前打那神測娘子,被別人攔開,便氣沖沖地上了一家臨街的花樓,揚言要讓神測娘子好好瞧著他如何活過這一天。」
「後來呢?」山羊胡酒客也禁不住追問。
「後來,那人摟著花樓的艷娘臨窗尋歡作樂,卻不想樓上有只繡鞋掉了下來,生生地把那人砸死了!」
「老兄你真是能胡謅,繡鞋如何能砸死人?」山羊胡酒客對絡腮胡酒客的說法嗤之以鼻。
「你們有所不知,仵作驗尸後才發現,那人天生異形,長那麼大頭骨竟然沒有合攏,別說是一只繡鞋,即便是一只鳥蛋,只要落在他的頭骨縫處,也能結果了他的性命。」絡腮胡酒客說得口沫橫飛。
「如此說來,那神測娘子,真的當得起神測二字了!」山羊胡酒客嘖嘖稱奇。
「可不是嘛,你沒看到樓下那人山人海的。」
「都是為測字而來?」
「當然不是,听說那神測娘子也是個二八佳人,風華絕代,美艷不可方物!」絡腮胡酒客飲盡一海碗酒後說。
「二八佳人風華絕代,又生有異術,真是遺世獨立啊!」沒胡子的青年酒客心神俱往。
「兄弟此言差矣!」絡腮胡打斷沒胡子的臆想。
「兄長何出此言?」
「那神測娘子從字中便能斷人生死,知曉福祿,倘若得其為妻,一言一行必在她的掌握之中。」絡腮胡酒客做心有戚戚焉狀。
山羊胡酒客和沒胡子酒客不約而同地點頭,誰想被一個人完全地看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