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動物園,是日本最古老的動物園,有著區分為東西兩園的廣大園區,養了各式各樣的動物。每天都有許多人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兒,為了享受輕松愉快的一天。
這其中也包括了黑澤憲一和木崎由依。
自從盼到由依的出現後,黑澤憲一一掃過去的陰霾,原先憂郁的臉上現在鎮日帶著愉悅的笑容,不知情的人還對這樣的轉變感到一頭霧水。黑澤憲一真的很高興,高興得不想合眼不願入眠,只想分分秒秒守著由依。
他心愛的由依終于回來了!長成清麗的少女,帶著燦爛的笑容回到他身邊了。
為了彌補七年空白的記憶,黑澤憲一趁著校慶過後的假日和由依來到了動物園。
「由依,來!這支給你。」黑澤憲一買了兩支冰淇淋,將其中一支遞給由依。他今早說要請一天假時,丸井隆史還以為自己得了幻听,大驚小敝不已。工作狂竟然會請假?
有什麼不可以?他的由依回來了,他的時間當然都得好好陪著她。七年,他真的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哇!熊貓!」
由依開心地指著毛茸茸的黑白大圓球歡呼,興奮地朝吃著竹葉的熊貓揮舞手上的冰淇淋。
「好可愛喔!可愛得讓我想抱著它睡覺。」由依幻相心抱著熊貓的溫暖,美麗的小臉蛋上浮是幸福的笑容。
黑澤憲一在一旁寵溺地笑著,此時的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啊,款熊!款熊!」
對從未到過動物園的由依,這里到處都充滿了新奇。
「哥哥,快來!」由依拉著黑澤憲一的手跑到另一個展示區。「憲一哥哥你看,是河馬耶!嘴巴好大喔!」
由依像個孩子般地拉著黑澤憲一四處觀看,最後到了位于園區西南方的不忍池旁,欣賞鶴群悠然地漫游。在這個池子的四周,時間像被施了魔法,輕輕緩下了流逝的腳步,平靜地隨著白鶴優雅的滑動悄悄挪移。
「由依,玩得開心嗎?」
「嗯,」由依用力地點頭,「謝謝哥哥!」她笑得燦爛。
黑澤憲一突然用力地一把抱住由依︰
「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嗎?我是不是在作夢?讓我永遠都不要醒吧。由依,你是真實的嗎?還是這一切的幸福都是我自己在騙自己?」黑澤憲一緊緊地抱著由依,害怕她突然會在某個時候消失不見。他還不太確定,他幸福地有些不真實。
「憲一哥哥……」讓由依感到窒息的並非是黑澤憲一的懷抱,而是那分令她心糾結的難過和不忍。當年她自私地一走了之,留給哥哥的卻是這幾年來深深的痛苦。
「回來吧,由依。」黑澤憲一握住由依的手,平日精明干練的黑眸中布滿無限柔惰。「回來好不好?由依。回復黑澤由依的身分,待在東京,回到我身旁。」黑澤憲一注視著由依,眼神里充滿了殷切的期待。
「我……不……」唇中逸出的是不成句的單音,由依還沒心理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吞吞吐吐說不出話。
「你不用擔心爸爸,現在公司大部分已經歸我管理,再過幾年我就能握有完全的主導權,爸爸再也不能干涉我們了。」
說來諷刺,商業霸主黑澤剛,竟是一雙子女幼時揮不去的夢魘,黑澤憲一和黑澤由依人生的目標,都是掙月兌他的桎梏。
「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買一棟別墅給你,我們可以一起搬出來生活。等你高中念完,熟悉公司的業務後,我就向大家宣布,你才是黑澤家真正的繼承人。」黑澤憲一熱切地計劃著。努力經營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由依回來的這一天。
「我……」由依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真的不忍心去傷害她的憲一哥哥。
「還記得你的倬雲表哥嗎?我去過台灣一趟,尹倬雲已經成了鷹揚集團的當家,他也很惦著你。要不要回台灣一趟,見見大娘的親人?」
倬雲表哥……她記得的。在台灣的那段日子,像正日陽光般耀眼的倬雲表哥是最愛護她的人之一。她還記得,倬雲表哥曾經豪氣萬千地對著小不點的她說著長大後要當一名刑警的夢想。現在倬雲表哥繼承了鷹揚,而那個夢想,不知道有沒有實現……
「倬雲表哥……當刑警了嗎?」
「咦,你怎麼知道?倬雲他雖然繼承了鷹揚,仍堅持每天去警局上班,還是台灣警界中赫赫有名的破案高手呢!」駕著法拉利跑車追捕逃犯,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尹倬雲這個怪胎才做的出來。
他果然說到做到,實現了少年時的夢想。而她呢?
她的夢想,也必須用她的雙手來實現。
「我不回去。」遲疑許久後,她仍是說出口了。
「為什麼?」黑澤憲一感到十分錯愕。
由依發現憲一哥哥臉上的光采一下子全黯淡了下來,心也糾結了。她希望憲一哥哥能明白她的心意,七年前和七年後,她都作了最傷他心的抉擇。
「哥哥記得真嗣嗎?」
「記得。」那個總是一身陰驚的怪小子,七年前把由依帶走的家伙。
「我……如果能夠,我希望一輩子都能跟著真嗣生活。」害羞地紅了臉,話聲中蘊含的是無比的決心與堅定。
「你們……難道……」可惡的家伙!竟然敢對他的寶貝妹妹下手。黑澤憲一直想卷起袖子,揍扁那小子。
「不是的,不是哥哥想的那樣。是我……」由依垂下了頭,雙頰飄上了微醺的紅暈。「真嗣什麼都沒說,是我自己任性地想要賴著他。因為我……我愛他。」由依抬起頭,晶瑩澄澈的明眸中沒有一絲的迷惘。
「不可能……不可能的!」黑澤憲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慌亂之中,他不願意去相信他親耳所听見的一字一句,由依一定是一時糊涂才會這麼說。「由依,清醒點!他不是值得你去放感情的對象。」他急了,努力想挽回。難道,當年把由依交給天野真嗣,是個天大的錯誤?
「我愛他,真的。」由依執拗地又說了一遍。「我愛他,從六歲那一年遇見他時,就開始。」自從那天午後他走進她的生命後,就一值佔據了最重要的地位。
「六歲?」黑澤憲一無法置信。
「這些日子以來我常常想,當初是不是隨便一個人要帶我去追尋新生活我都會跟他走?可是不是的,因為這是真嗣說的我才會下定決心,不是每一個人我都會跟他走的。因為是真嗣,我才開始有了想擁有新生活的渴望;而新生活,就是和真嗣一起的生活。」
黑澤憲一不願去相信,由依還是在他和天野真嗣之中選擇了後者,甚至不惜拋棄原本就屬于她的一切。
「我好愛他,我會去嫉妒,也會想要獨佔他,這樣的我一點都不可愛,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會去貪求心愛的人的溫柔。盡避如此,我還是只想當一個平凡的人,待在心愛的人身邊,只為等待他說愛我的那一天。」
由依執起黑澤憲一的手︰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因為我的自私傷了哥哥的心。我也很愛哥哥,但是跟對真嗣的感情是不一樣的。現在的我是多麼地想待在心愛的人身邊,這種感覺,有一天哥哥你也會懂的。哥哥也會遇到一個你所深愛的人,一定會的。」由依真摯地凝視著黑澤憲一,她希望她的堅持能夠得到哥哥的祝福。
黑澤憲一瞪大了眼,不願接受眼前的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心被一刀劃開,滴答滴答地在他耳中響著淌血的聲音……
愛情本來就沒有什麼道理。
相信它的人拼了命地去追尋,不信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那一股痴傻之勁為何而生。
愛,總是要親身經歷過才懂得它的甜,與它的苦……
☆☆☆
夜,染暗了東京的街道,也帶來了洶涌的人潮。
由依婉拒了黑澤憲一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堅持自己坐車回家。
其實她並不想立刻回家,因為此時迎接她的,只會有空蕩蕩的房間。天野真嗣今晚不會回去,一如往常的她並沒有過問他的去處,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她沒有多問,也不敢多問。一個人在街頭游蕩著,不想回去面對那空洞洞的屋子,害怕自己會去想那不該觸踫的問題,揭露自己無法承擔的悲傷。
此刻的由依坐在環繞東京市區的電車山手線上,這串穩定行進的列車上,擠滿了放學與下班的人潮。
由依凝視著車窗上映照出的那張弧度優美的精致面容。好不容易,她終于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小的可以讓真嗣抱在懷中的女孩,而是勉強稱得上女人的少女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擁有人人稱羨的絕美容貌,但她在乎的不是這些。她只冀望在真嗣的眼中,她是個女人,一個能夠讓他愛上的美麗女人。
苞著人群,由依在原宿站下了車。她並沒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是無意識地跟著人群移動。出了車站,走入原宿的竹下通,在人潮的推動下右轉進入了表參道,在滿街商店環繞中步入了涉谷,一樣是年輕人的購物天堂,聚集著熱鬧的商鎊
由依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被一陣從路邊店家竄出的歌聲吸引了注意力
在你找到的這條不甚寬廣的路上
在你找到的這條不甚寬廣卻也不甚狹窄的路上
你努力地
獨自將它打磨的平坦光滑
因為有你無論何時我才有歡笑
因為有你無論何時我才有歡笑才有淚水才有生命
沒有你就沒有這一切
她四處搜尋歌聲的來源,來到了一家唱片行外的電視牆前。一個大眼楮的女孩正深情款款地唱著歌。
由依怔怔地站在電視牆前發忡。畫面中的女孩不停地唱,歌曲不斷重復著,一遍又一遍唱出了她依附在心底的心聲,她最想對真嗣說出口的話語。她的心意,多希望能傳達到真嗣的心里。她是多麼地感謝他、需要他,認認真真深深切切地在愛著他啊!
由依就這樣一直站在電視牆前,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時,手里已拿著不知何時進去買的唱片。由依輕輕搖了搖頭準備離開,卻在轉身之際瞥見一股注視的眼光。著實嚇了一跳的由依連忙想躲開。
「由依。」已經來不及了,那女人似乎注意她許久,出聲叫住了她。
由依假裝沒听見,加快離開的腳步。
「由依。」女人再度開口。「黑澤由依。」
這下由依也不得不回頭,因為那女人所喚的是她不應該泄漏的身分。
「內村夫人。」由依驚訝于真實姓名被得知,以及面前女子的出現。
「我已經離婚了。」女子爽快的接口。
「離婚了……」由依不敢置信,心中充滿了愧欠之意。
「叫我原來的名字吧。相川安紀子。」相川安紀子微微一笑。她終于找到要找的人了,黑澤由依和他——
天野真嗣。
☆☆☆
「花神」咖啡館坐落于熱鬧的表參道上,無論是外觀、裝潢或餐點飲料,皆完全移植百分之百的原味法國風情,是表參道上一個重要的地標。
由依坐在典雅的咖啡館里,心情卻一點都無法乘著濃郁的咖啡香而輕松起來。如果能的話,她真想立刻離開這里,逃離她不願也不敢面對的相川安紀子。此刻的由依低垂著頭,目光直盯著桌上繪有華麗花紋的杯盤。
「你不問我為什麼知道你的身分?」
相川安紀子輕啜著手上的咖啡,問著始終垂首不發一語的由依。一身合身名牌套裝的相川安紀子,是個艷麗干練的年輕女人。她自皮包中取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相片中的女人有著楚楚可憐令人心疼的美麗,縴細而柔弱。
「媽媽!」由依的震驚不下于方才和相川安紀子不期然而遇的程度。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的?」那個像陶瓷女圭女圭般脆弱易碎的美麗女子,的確就是由依去世已久的母親。
「這都得拜前一陣子媒體大幅報導黑澤家所賜。」相川安紀子雙手交疊,緩緩地說道︰
「黑澤憲一出任黑澤企業本體總經理,可是政商界中一等一的大事,所有的媒體無不盡其所能地去挖新聞。而黑澤由依——這位黑澤家正統繼承人突然失蹤的消息,又怎麼可能不被大肆報導?
「也算這家報社手段高,透過各種管道取得了黑澤夫人的相片。據和黑澤家熟識的商界人士表示,多年前失蹤的黑澤由依相貌神情十分肖似已過世的夫人。當我第一眼看見這幀照片時,誰是黑澤由依對我來說再清楚不過了。」相川安紀子笑得有些自嘲。「你的相貌根本就是你母親的翻版,我先前竟然沒有認出你來,只是單純地認定你是天野的妹妹。」
由依完全遺傳了母親絕俗的美麗,雪淨清雅的精致小臉和清靈水秀的一雙大眼,像是只存在于人們幻想中的精致水晶女圭女圭,完美的五官和月兌俗的清靈氣質令人屏息。
由依的母親尹采若,是黑澤家名義上的女主人,就如同她柔美的外表一樣,是一個極脆弱敏感的女子。當年尹采若遠嫁日本全是為了一樁商業利益結盟的婚姻,而身為尹家大小姐的尹采若,在這個婚姻中得到的卻只有心傷與寂寞,還有無限的遺憾……
承受不了黑澤剛的無情與淡漠,尹采若帶著女兒回到了台灣的娘家,但是並不是遠離傷心地和無情人就能夠走出陰霾的,除非是徹底的將他自心里遺忘,不再在乎與掛念。
由依在台灣的日子中,最熟悉的莫過于母親心碎的淚顏和孤單的身影。在她的記憶中,她縴細溫柔的母親總是在那棵藤花樹下盼啊盼的,等著父親,等著愛。
母親常常抱著她說︰「由依,不要恨你的爸爸,他只是不知道要怎樣去愛別人。你要等,有一天一定會等到他的心意。」
可是,母親終究沒有等到父親的愛,懷著遺憾離開了人世。
究竟是母親走的太早,還是父親根本就不可能去愛人?
她不知道。
和柔弱的母親不同,由依澄澈的眼眸閃爍著光芒,她不是沒有生命的水晶女圭女圭,也早已離開了囚禁她生命力的牢籠。她不要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母親就是在等待的絕望中離開人世的。她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可以拋棄一切去追尋她的愛。
「我雇人調查,如果朝假設你是黑澤由依的方向去找,就可以發現許多證據來證實你的身分。你和天野真嗣根本就不是兄妹,也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他曾在高島志津子的門下作過學徒,而高島也是你父親台面下的女人之一,因此他能有多次進出黑澤宅邸的機會。他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黑澤家最為保護的大小姐。」
相川安紀子的聲音中透著怨恨︰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你能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每一次的離開他只會帶著你?我是那麼真切的掏出整顆心來愛他,他卻如此殘忍的對待我!」
她愈說愈激動,端在手上的咖啡濺出了少許。
「不好意思,我失態了。」發現由依被自己的態度嚇到,相川安紀子收斂起過度激動的情緒,一切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平和。
「不……不會。」由依站起身,朝相川安紀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請你原諒他。」
忍著直揭心中傷口的極度痛楚,由依向面前的女人道歉。她心里明白,天野真嗣欠這個女人許多,但她除了道歉以外不知道能做什麼。
「我不會因為這樣就原諒他的。好不容易追著你們來到了東京,不是為了要來听你這一句話的。」相川安紀子一字一句地終于說出了她此行的來意。
「我要親口問他,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多可笑啊!那個男人如此絕情地玩弄和利用她的感情,她竟然還會寄望他對她有愛?
「真嗣……他說過他愛你?」他真的說過嗎?由依的心被一把利刃刺穿,一陣揪人的心傷猛然襲上心頭,她多麼希望真嗣能這麼對她說,
不是「我也喜歡由依」,也不是「沒有人會討厭由依」這類回答,而是「我愛你」這三個字啊!是「愛」,是那種絕對、惟一,任誰都無法取代的至深情感。
☆☆☆
漫步在夜晚街頭的二宮綾香,覺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所深愛的男人現在正陪伴在她的身邊,她深信,自己是天野真嗣最愛且惟一的女人。
天野真嗣神秘俊美的容顏隱在朦朧月色中,像一抹冷冷遙遙的游魂,有種如夢如幻般的夜魅氣息。的確,他是屬于黑夜的,他的陰、他的幻、他的魅,在夜中擴散、四溢,旁若無人地宣示這是他的領域。
他的眼此刻看來深邃溫柔,但那只不過是一時偽裝的表象。他今生所有的溫柔,已經讓一個女孩早早地全部預定走了。雖然他正微笑和二宮綾香細語,其實他的心從頭到尾都不存在,始終懸著另一個不知在做著什麼的人。
由依現在在哪里?做著什麼呢?天野真嗣想著。今天她出門是去赴黑澤憲一的約,他明明知道,仍是放她去了,因為他沒有阻止她的理由。是的,他沒有。黑澤憲一的出現並沒有為他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至少目前並沒有。那天之後,由依只是淡淡地告訴他她遇見哥哥了,平靜地像是東京街頭降下了一場雨般自然,他知道由依刻意壓抑了情緒,不知道該歡喜或擔心。漸漸地,由依己不像幼時般在他面前自在揮灑情緒了,而他也始終對她隱瞞了許多,他的過去、他的現在,還有他的心情。于是,由依前去赴黑澤憲一的約,而他則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邊想著她。
在天野真嗣的腦海中停留的是由依今早離去的背影,他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在街的盡頭消失,期望她會轉身奔向他的懷抱。現在的他充滿了不安,害怕每一次出門和由依的道別,會成為永遠的別離,害怕獨擁她的權利畫下休止。
他一直深深收藏那一天由依印在他頰上的吻,他有過許多女人,卻惟獨那個清純生女敕的吻能使他的心為之悸動。那天由依還說了什麼?「他是她世界上最喜歡的人。」他可以去期待嗎?那句「最喜歡的人」,有一天能成為「最愛的人」。
他不知道……
走在人群中,一抹鵝黃色,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現在天野真嗣的視線之內。
由依怎麼會在這?而且還是和那女人在一起?!是他做得不夠狠、不夠絕,所以才會讓相川安紀子不死心地追了來?
「綾香,你先回去吧。」天野真嗣輕聲說,柔聲語調中有的是不容拒絕的決定。
「為什麼?」二宮綾香萬分不願,他答應整晚都會陪著她的。她可是分分秒秒都盼著有他相伴,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為什麼只有短短的一瞬。
「我臨時有事,不能陪你了。」沒有再多解釋的必要,天野真嗣在路邊招來一輛計程車,拉開車門,不由分說地送二宮綾香上車。「還會再見面的。」
用溫柔的笑容送走二宮綾香後,天野真嗣立即換上了一副陰騭的神色,狹長的黑眸如不見底的深潭。
那女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她不該接近由依的。一直被小心遮掩的陰間之氣依著隱隱的怒氣而涌生,那是天野真嗣最深層的一面。
當天野真嗣踏進咖啡館時,由依正向相川安紀子討著那張母親的照片。她沒有媽媽的照片,黑澤家也沒有一個人有,她不想因此就忘了母親的容顏。
像一陣風般刮進的天野真嗣,他的出現令兩個女人著實吃了一驚。天野真嗣什麼也沒說,連一眼也沒有瞟向相川安紀子,掏出錢放在桌上後便拉著由依徑自往外走。
「天野真嗣!」相川安紀子出聲叫住了把她當成空氣般視若無睹的天野真嗣,為他毫無感情的行為心傷。
天野真嗣回過頭,把由依拉到了身後,黑眸中盛著全然的冷漠瞅著她。
相川安紀子的傷心因天野真嗣的這個動作又再度加深了。相較于對由依全然地保護,他不只當她是空氣,簡直就是視為毒氣,把由依藏在身後免受污染。
「你……」真的面對,相川安紀子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對眼前的男子存在著太多復雜的感情。
「再見。」漠然地應答後,天野真嗣帶著由依離開,沒有再多停留一秒鐘。
相川安紀子痴痴地用目光想抓住他離去的背影。
這樣一個徹底絕情的男人,她依舊無可救藥地深愛著他。
在回家的途中,天野真嗣挽著由依縴細的手臂,仔細推敲由依臉上的每一個神情。他急欲知道在他趕到之前她們的談話內容,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由依似乎在想著什麼,小臉微微皺了起來。
「你們在談些什麼?」天野真嗣小心翼翼地問著始終不發一語的由依。
由依搖搖頭,不打算說。她絕對不能讓真嗣察覺到她對一切發展始終了然于心,她不能說的。
「她和你說了什麼嗎?」天野真嗣擔心,雖然他隱約知道由依好像察覺到什麼,但感覺和實際情況還是有距離的。他極不願由依接觸到任何不美好的事物,天使應該是活在光明里的,而他這個惡魔就算再不願,也終究是會有該退出的一天。
「媽媽……」由依拿出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相片。
「媽媽?」
「媽媽還沒等到她要的幸福就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了,真嗣你說,由依能不能等到由依的幸福出現呢?」
由依幽幽地說著令天野真嗣迷惑的話,渺渺遠遠的神情籠罩一層虛幻的輕霧。
「真嗣,听我唱歌好嗎?」回到了公寓的樓下,由依突然說。
天野真嗣頷首,他從來就沒有拒絕過她對他的要求。
由依輕快地跑到對街的階梯上,她清亮動听的歌聲唱著︰
在無論發生了什麼反正都早已一無所有的當時
我認為自己就是因此而能夠什麼都不怕
在如果發生了什麼而有了需要守護的東西的現在
我發現這樣的自己顯然要比當時更來的堅強
但願今後這一段歌聲也能永遠永遠傳到你身邊
但願今後這一段歌聲也能永遠永遠讓你听見……
由依晶圓的眸中閃爍著水瑩清澈的柔光,仿佛盛載了滿天星斗,溫柔而晶亮地凝視著她將會一生愛戀的惟一。
皎潔的月光,在由依的臉上、肩上和全身灑下閃耀的銀粉,這一幅聖潔無暇的天使降落人間的景象,使人不自覺迷醉。而由依的美麗,今生只為一人綻放。
天野真嗣看得痴了……
☆☆☆
又是一次政界聞人、商界名流和知名人士齊集的熱鬧晚宴。
今晚的二宮綾香特別興奮,二宮喜義因公事纏身而不克出席,這也意味著她今晚是自由的。
二宮綾香拉著天野真嗣走到角落,全然不在乎其他人所投射過來的奇異目光。
「怎麼了?」天野真嗣迷邃攝魂的深眸輕輕一揚,帶笑問著。
「這個,我想把它送給你。」二宮綾香遞給天野真嗣一個十分精巧名貴的領帶夾。「你從來都不打領帶,偶爾也試試,好嗎?」天野真嗣穿西裝時沒有一次是配著領帶的,他總將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衣領外翻,舉手投足間盡是逼人心魂的神秘性感風采。
「謝謝。」天野真嗣迷霧般的深瞳里漾出一抹淺笑,掩飾住了他的不真心。
女人,都是如此,欲借著改變男人來證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以為物質上的死物就能換得真心的感情。這一切,再多他也一點都不在乎。
天野真嗣想起了由依曾經送給他的一樣很特別的禮物,那時她還只是個小學生——
美術課時,老師要大家畫「我的爸爸」,小由依卻把他的臉畫上去,還很高興地說要送給他,當時他氣得直想拒收;後來發現,由依不論是畫「我的媽媽」、「我的哥哥」,或是「我的朋友」,惟一會出現的臉也只有他的,急得老師找來了心理醫生要替由依輔導,他卻開心地從醫生手里搶回由依,大笑說︰
「就是這樣,她畫得一點也沒錯。」
那時的由依,大而清澈的漂亮眼楮里只有他一人,也一心認定他是陪伴在她生命中惟一且最重要的人,舍棄了一切跟隨他。而現在,她的心意還會是如此嗎?
在天野真嗣獨自一人,拿著酒杯在陽台上整理思緒時,一名不速之客踏入他所有的領域。
「這一次換成了她嗎?」相川安紀子嘲諷的話語自後方突兀地傳出,方才她在意到了依偎在天野真嗣旁的女人。「你來的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天野真嗣回過身,陰晦孤傲的俊臉上完全找不著一絲以往對她的柔情蜜意。
「找我?」原來他也在找她。相川安紀子酸楚的心中仿佛看到了一線光明。
「不準你再靠近由依。」天野真嗣嚴峻的臉上有著不容拒絕的冰冷。
又是由依!他的心里始終只有那個女孩。相川安紀子緊抿著唇,卻止不住無限心傷自心底涌生。
「為什麼?我那麼地愛你,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要錢沒關系,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把所有的財產都歸你。」她可以盡一切能力來滿足他,為什麼他就不願回頭看看她呢?「既然你調查過我和由依的背景,就應該知道金錢是束縛不了我的。」
陰驚的黑眸揚起,帶著冷然的凌厲眼神透露出的是不再隱藏的狂傲與邪佞氣息。天野真嗣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黑暗。
相川安紀子被眼前有著陌生氣息的熟悉男子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這就是他原本的模樣?!
她再也無法去懷疑自己所收集到的訊息,此刻的天野真嗣,證明了他的確是十幾年前那個聞名地下社會,最冷酷、最有能力的謎樣少年。
出任務從未失敗過的少年,是各大幫派積極攏絡的對象,只是沒人知道他冰冷的心里到底在乎什麼,他對一切事物的態度總只是可有可無、毫不在意。當初高島志津子想要收養他時,少年連考慮都沒有就答應了,因為在少年心中根本沒有考慮的必要,做什麼都無所謂。
「你可曾愛過我一絲一毫?」是她太奢求了嗎?向一個無心的惡魔討愛,最後傷的注定只有她自己。
「從來不曾。」天野真嗣答的決絕,笑的邪魅。
「你……」相川安紀子忍不住舉手欲打。
天野真嗣稍稍移了身形,對她的忿怒完全不看在眼里。
「你要的是什麼?那個女孩的愛嗎?」她想起了總是護著黑澤由依的他。「你別作夢了,你以為這樣一直守著她,她就會死心塌地地愛著你嗎?」當年縱橫黑社會、無欲無求的冷血少年,竟然甘于在一個小女孩的身邊至今不變?
聞此言的天野真嗣臉上瞬時罩了一層嚴霜,不願再听下去的他轉身就走。對由依的那分至深愛戀應該是他一輩子不宣的秘密,他從來就沒打算讓由依知道,更不敢奢求她的回應。不論他再怎麼隱藏,他都知道自己褪不去那早已幻化成自身一部分的黑暗性格。他是惡魔,只能藏身闋暗的角落,光明和希望都是他無法奢求的。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黑澤由依可是黑澤企業的正統繼承人,有著數不盡的身價,她是不會笨到舍棄人人渴求的財富和權勢,和你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作夢也要有限度,不可能的事永遠都是不可能達成的。」發現天野真嗣弱點的相川安紀子狂妄地笑著,她也要讓他嘗嘗心痛的滋味。
天野真嗣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了兀自說著的相川安紀子。笑中帶著酸楚的她,仍是深愛著這個總是背對著她的男人。
「請問,真嗣人呢?」才離開一會兒,二宮綾香返回時就找不著天野真嗣的人。
「他已經走了。」相川安紀子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文秀清麗的女子。現在的她仍是沉醉在愛情中的甜蜜模樣,但再過不久,她就會從天堂摔落到地獄。
「走了?」二宮綾香好生失望,「真嗣最近怎麼這麼忙?」她多想和他多相處一些時間,盡避再多的時間她仍覺得不夠。
「他是個危險的男人,你最好趕緊和他分開。」相川安紀子看著眼前的二宮綾香,就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只是就算當時有人這般勸告她,她還是會執意順從自己的心意,不願離開所深愛的他。
二宮綾香訝異這名女子竟知道她和天野真嗣的關系,微頓了一下後,輕聲但堅定地說︰「就算知道深陷下去是危險的,知道一切都是不該的,眼前看不到未來,我仍是會堅持我的心意。我想我是中了一種會令我奮不顧身的毒,一種女人才會中的男人的毒。」
「他的確是一個毒性很強的男人。」
明知道他本性陰寒無情,仍是無法自拔地深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