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宣布本學期第一次期考的成績。」
二年A班的導師環視著全班學生,台下的人全報以惴惴不安的神色。
「本班的第一名,總分四百九十二分,同時也是全校第一名。」
听到老師如此宣布,全班同學毫無遲疑地望向那個全校第一名的當然人選。
「二宮航平同學,恭喜你!」
在全班同學的熱烈掌聲中走向講台取回考卷的二宮航平,充滿自信地向同學們微笑答謝。
「木崎由依同學。」
「是。」
在掌聲方歇的同時,老師又點了一個人的名字,木崎由依立即站起身。
「總分四百九十二分,和二宮並列全校第一名。」
「咦?!」
出乎意料的情形,令二年A班的同學情緒都沸騰了起來。木崎由依對二宮航平揚了揚考卷,眼神充滿了較勁的意味,全班同學都為之瘋狂了。
「由依,加油!我支持你!下次考試把航平踹下第一名的寶座!」渡邊達之喊得最大聲,手腳並用比了起來。
「咳,咳。同樣是學生會的干部,二宮同學和木崎同學都是全校第一名。渡邊同學……」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從一疊考卷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張,斜睨著渡邊達之︰
「一樣是學生會的干部,就屬你的成績嚴重打擊身為導師的我。」
「老師,這……這個……我們改天再談行不行?」渡邊達之一張原本充滿生氣的臉頓時整個垮了下來,班上同學的爆笑聲更使得他無言以對,連一向是死黨的二宮航平也笑他自作自受。
「老師,我身體不舒服想請假。」笑聲才歇,渡邊達之中氣十足地舉手說道。
「你?為什麼要請假?」老師一臉懷疑的問。
「因為要去醫院看病。」坐在後方的由依清脆的代他回答。她早就看出渡邊是因為不好意思,才說要請假好避避風頭,一旁的渡邊達之連忙向由依投以感激的目光。
「看什麼病?」老師還是很難相信如此健康有朝氣的樣子是個該去看病的人。
「心靈創傷科。」由依答的一臉正經。
待由依清亮的話聲一落,教室里立刻又響起了如雷的爆笑聲,連一向嚴肅正經的老師也笑的直打跌。而渡邊達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心中直為自己的識人不清感到後悔。
☆☆☆
「由依,等我一下。」
正要步出校門的木崎由依听到叫喚轉過身,看見二宮航平朝她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因為學生會的事務讓你留校留到這麼晚。」二宮航平一臉歉然。
「沒關系的,我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嘛。」由依不在乎的笑了笑。
罷轉進崛越學園不久,木崎由依就被慧眼視英雌的渡邊達之提名進了學生會,擔任學生會副會長的職務。最近這一陣子,為了討論如何慶祝校慶,由依常和其他學生會的成員放學後留在學校討論。由于朝夕相處再加上十分談得來,她和二宮航平成了好朋友。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我送你回去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由依給了二宮航平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依和二宮航平邊走邊聊著天。
「航平,我听達之說你這個周末要去參加黑澤企業新任總經理的上任酒會,是不是啊?」由依隨口問著,朦朧的夜色遮掩著她臉上暗藏的復雜情緒。
「嗯。我哥哥是現任議員,平時受到黑澤家不少照顧,再加上黑澤憲一大哥是學生會的前任會長,算是我的前輩,平日私交也不錯,這是當然要去參加的。」
已經好久好久沒人和她說過憲一哥哥的事了,由依听著,眼眶不禁濕潤了。
「對了,由依你這個周末有空嗎?」二宮航平想起了什麼事似的。
「有,有啊。」由依小心翼翼地不讓鼻音泄漏她無法控制的情緒。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參加黑澤家的酒會嗎?」二宮航平看著由依,眼中有著期待。
「這……為什麼要找我去?」對于二宮航平的邀請,由依感到不知所措。那有著「黑澤」二字的地方,是她該永不接近的。
「我哥哥嫂嫂想看看你,他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超級轉學生能吸引全校的注目。」
「真的嗎?」
沒有仔細去推敲二宮航平話中的含義,由依含糊地應著。
她該去嗎?自從七年前離家,由依就不再和哥哥有所聯系,連和台灣尹家的音訊也斷了,怕的就是父親會知道她的下落,害怕自己所追求的自由生活會在某時突然中斷。她不是不想哥哥,而是不敢想哥哥。早在她離開黑澤家的那一天開始,過去的人事物都只能是回憶。
「怎麼樣?由依,一起去好嗎?」
「我……」
去?或者是不去?由依的內心交戰著。生怕去了會破壞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生活秩序,但是心中又抵擋不住對哥哥的強烈思念。她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好。」她只要偷偷在角落看看哥哥就好了,她會很小心的。
「真的?那那天晚上我來接你。」二宮航平興奮得有些不尋常。
「嗯。」由依點點頭。她一定會很小心的,她只是很想看看哥哥……
☆☆☆
「我回來了!」由依推開大門喊道。
「這麼晚回來怎麼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自內室走了出來。
「同學送我回來的。你最近工作忙,不想又多增加你的負擔。」由依笑著走向男子,臉上的笑容甜美如鮮妍嬌花。「不要緊的,佔一點時間並不麻煩。」天野真嗣邊說邊伸手整理由依被夜風吹亂的長發。沒說出口的是,關于她的事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大事。
「我幫你好不好?」由依拉著天野真嗣的手搖著。
「不行,你要去念書。」
「不要!真嗣你別說話像個哥哥似的。真嗣不是由依的哥哥,真嗣是……」由依說著,原本明亮的笑顏霎時黯淡了下來。
和真嗣一起生活的七年,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在人前一向以兄妹相稱。但是由依漸漸長大,從孩童長成了少女,從前對天野真嗣的特殊依賴之情,也慢慢澄清。由依發現自己對天野真嗣要的更多,不只是出于疼惜的愛憐之情,她希望真嗣能夠發現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她希望從真嗣那得到的,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情啊。
「別生氣了,讓你幫忙就是。」天野真嗣察覺由依似乎有心事,安撫地說。
「你別擔心我,累的其實都是你。」由依收拾起心情,挽著天野真嗣的手臂,親昵地靠在他身上走向內室。
寬闊的內室改裝成了天野真嗣的工作室,整齊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服裝與布料。右手邊放置著一張十分大的工作台,桌上有著設計的草圖、待裁的布料,和各種專門的使用工具。自從天野真嗣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露面以來,所接的生意就源源不絕。
對于天野真嗣,由依是感到十分愧欠的,她比誰都知道真嗣在服裝設計方面的才華是其中一等一的佼佼者,他有才能有名氣,卻無法安定下來好好發展,只能像現在一樣四處遷移作個旅行的設計師,這一切無非都是為了她。因為她是不能長居一地的,她那掌控日本政經的父親從未松懈過對她的搜尋,只有不斷變換居處方能逃離她父親的掌握。
「這麼多人都要去參加的酒會一定很盛大吧。」由依整理著天野真嗣的設計稿,心里想著要如何向真嗣開口說自己想要去參加黑澤家酒會的事。
「嗯,听說舉辦的主人在政經兩界都十分有勢力。」天野真嗣埋首修改著設計圖。
「到底是誰人面這麼廣,真嗣你知道嗎?」由依邊收拾桌上的東西,邊抬眼偷瞄著始終低頭畫稿的天野真嗣,心里還不知道該如何啟口。
「其實你知道吧,由依。」天野真嗣放下筆,抬起頭正視由依。他和由依認識十一年,一起生活了七年,由依說話的聲調只要稍稍有異,他都能立刻感覺到她心里有事。
由依沒想到天野真嗣問的如此直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你想去看你哥哥,是不是?」天野真嗣站起身,走到由依面前靜靜地說。
「真嗣我……」看著天野真嗣平靜的深刻容顏,由依開始猶豫了。她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卻忘了真嗣的立場。這七年來,真嗣帶著她在日本各地搬來搬去,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她的行蹤被黑澤家的人察覺,但是她現在卻想去參加黑澤家的酒會……
「你想去就去吧。」天野真嗣牽著驚訝的由依,走到了放置布料的架子前。
「真的嗎?」由依不敢置信真嗣竟然答應了。
「那麼大型的酒會一定會有很多人參加,你只要小心謹慎些就不會被發現了。」天野真嗣拉起一塊湛藍色的布料,放在由依身前比了一比︰
「當初買這塊布料的時候,我就覺得這麼漂亮的顏色只有穿在你身上,才不枉染整師傅的一番苦心。趁這個機會,我做件小禮服給由依當第一名的獎品吧。」天野真嗣溫柔地模模由依的額際,如深潭般幽暗的雙眸中不見迷離,只有無盡的愛憐。他看了由依一會兒,便轉身坐到桌前,替她的小禮服著手畫設計稿。
「真嗣,謝謝你!」
由依站在天野真嗣的身後,心中充滿了感激。無論何時何地,真嗣總是這麼為她著想。
「這幾年來,真嗣一直那麼照顧由依,什麼事都幫由依想的周周道道地,可是……由依卻從來都沒有為真嗣做過些什麼。你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報……」由依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她不懂,真嗣為何要如此無條件地對她好,她想知道為什麼,她想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永永遠遠的把真嗣留在她的身邊。
「你別想那麼多。」天野真嗣回過身,對著由依的眼神從未顯現過絲毫冰冷,他的眼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那麼溫暖柔軟的。
「記得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那個家嗎?」
「我想過平凡又快樂的生活。」還有……和真嗣一起生活。
「那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由依堅定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就別想這麼多了,只要過著終于盼到的生活就行了。」只要開心就行了,他會幫她守護她所有的夢想。初相遇時對由依許下的諾言,天野真嗣一直謹記在心。
「那真嗣呢?真嗣和由依一起生活快樂嗎?」由依抓著天野真嗣的衣袖追問著。
「我看起來有不快樂的樣子嗎?」
「太好了!」由依高興的一把緊抱住了天野真嗣。
「我要和真嗣一直像這樣生活下去,一直一直喔!」
開心地說個不停的由依,和寵溺地笑著的天野真嗣,生活在只屬于他們的天地中。
☆☆☆
「穿好了,真嗣你快來看!」由依站在穿衣鏡前轉來轉去,開心極了。
由依如黑緞般墨亮的長發被泄在身後,發上系了一條寬邊的發帶。身上穿著的小禮服,有著如晴空般明朗的湛藍色;高領無袖的剪裁,襯托出她修長的頸子與縴細的身材;裙擺下緣特殊的流蘇設計,隨著腳的步伐擺晃著,就像是美人魚的尾巴一般地靈動迷人。
「由依就像小鮑主一樣,漂亮極了。」天野真嗣的贊美是中肯的,高貴的出身與繼承人的教育,給由依的影響就是那一身月兌俗高雅、不染塵氣的清靈氣質。
天野真嗣替由依順了順裙擺,帶著她走到樓下等待著。
「啊!航平來了。」由依看見一輛黑色豪華轎車駛近,二宮航平從車內走了出來。
「真嗣,拜拜。」
由依小跑步跑向車子,邊走邊對天野真嗣揮手。
「你今天真漂亮。」二宮航平看著美麗的由依,衷心地贊嘆著。
「謝謝啦!」由依回給他一個理所當然的笑容,坐進了車子里。
「那個人是誰?」二宮航平瞥見在門口目送由依的美男子。
「哥哥。」由依仍對著天野真嗣揮手。
「是哥哥嗎?」二宮航平喃喃自語。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個頎長的身影會讓他感到一陣奇異的不安。
☆☆☆
目送由依遠去,天野真嗣的臉染上一層淡淡的憂色。其實他一點都不希望由依去參加黑澤家的酒會,尤其是為了黑澤憲一而去。若不是他那一晚突然出現,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妹」的戲碼,由依就不會對他感到有所虧欠而始終掛念在心上。而且就算由依現在的模樣已經和七年前不同,還是有被認出來的風險。
七年,這一段不算長的時間,卻足以改變許多事情,由依也從當年可以抱在手上的小女孩,長成如今依偎在他身邊的少女。其中最大的改變,是現在的由依活潑開朗,完全拋開了童年時的陰影。
而他自己呢?天野真嗣自問。
隨著由依漸漸長大,他反而迷惑了起來。從當年不顧一切地帶由依離家,到現在的呵護備至,他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是守護著愛戀的人長大,還是兄對妹的憐惜之情?思索至今,他所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
由依對他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希望她能待在他的身邊。
「好久不見了,你可真難找啊,真嗣。」
一個熟悉但是令人厭惡的聲音在背後突然響起,天野真嗣停下腳步,不悅地瞪著暗夜中三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怎麼?小甜心才剛走,你就迫不及待把和善的假面具拿下來了。」高島志津子笑著,身後跟了兩個高大壯碩的男子。
「你最好馬上帶著你惡心的笑容從我面前消失。」天野真嗣斜睨來者,一雙陰鷙邪佞的眼令人心寒。
「你怎麼這麼無情呢?我可是養你教你,發掘你的才華,一手栽培你的師父。」高島志津子依舊不改神色,冶艷的風情不減當年。
「對我來說,你只是個欲求不滿的老女人。」天野真嗣不屑地哼著。管她是他的師父或者是任何人,他完全都不在乎。
斑島志津子撥了撥長發,並不在意天野真嗣所說的。「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你何必委屈自己,掩飾本來的面目和一個無趣的小女孩一起生活?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所能夠得到的一定比現在還要多出無數倍。」
「你說夠了沒?」天野真嗣懶得和充滿無聊妄想的人打交道,雙手插在口袋中,毫不理會身後人的叫喊,準備進屋。
「真嗣,你難道不怕我告訴黑澤剛,拐走他女兒的人就是你?」眼看交涉失敗,高島志津子搬出底牌恐嚇著眼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
「我怕?我當然不怕。如果你老人家不健忘的話,應該還記得你是從什麼地方把我帶回來的。」天野真嗣回過身,陰惻惻的雙眼毫不遮掩地散發著屬于黑暗的邪佞之氣。
「你……」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高島志津子覺得眼前的天野真嗣化身成了邪惡俊美的暗之惡魔,背後揚起了墨黑色的巨大翅膀。
她記得的,當初天野真嗣待的地方是一個極黑暗、血腥與罪惡的世界,那個世界的黑暗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在那個世界中,天野真嗣的名字叫作惡魔少年,如惡魔般俊美卻比惡魔還要無情,也是組織中能力最強的陣前大將。他總是靜靜潛伏在黑暗中,無語地注視眾人,因為他是無情的,無情到沒有心,對一切事物也毫不在乎,而這正是他比別人強的原因,為了生存,他做什麼都無所謂。他不怕天地的懲罰,因為他就是自己世界的主宰。
斑島志津子一見到天野真嗣就被他不存在于這世上的美貌給懾住了,她問惡魔少年願不願意跟她到另一個世界去,那美麗的容顏卻沒有遲疑地答應了。在哪一個世界都無所謂,所以他毫不考慮的答應了。于是,斂起黑色羽翼的惡魔成了服裝設計師的學徒,他是毫不在乎一切的,沒有人能夠束縛他;而暫時斂起的翅膀再度展開時,將會是另一場浩劫的開始。
「大不了來個玉石俱焚。」高島志津子揮手指示身後的兩個壯漢上前,她今天一定要天野真嗣和她一起走。
離開並不代表過去的一切從此化為烏有,天野真嗣輕松地抓住壯漢的手,反身將對方摔了出去,在月兌手的同時,卸下了對方的手臂。他不費力地又閃過第二個人的攻擊,並絆倒來人,趁對方毫無反擊能力時毫不留情地踩斷了敵人的肋骨。剎那間,兩名壯漢已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你……」高島志津子伶利的口才被眼前的景象驚嚇住了,她知道,這不過是惡魔少年的小小熱身活動而已。
「快滾!」天野真嗣視若無睹地跨過躺在地上哀號的兩人。
「我就不相信那小女孩有這種能力保護自己……」高島志津子無力的恫嚇,在未說完前即告失敗。
「你要是敢動由依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讓你知道什麼叫作地獄!」
天野真嗣不願再理會來人,轉身進了公寓,留下了慘遭失敗的勸說者。
☆☆☆
「恭喜你憲一,董事會上上下下的人,對你可都是十分賞識。」黑澤剛舉起手上的酒杯敬著面前的兒子,笑容中有著疏離的神色。
「但是身為董事長的你,好像卻不怎麼高興。」黑澤憲一看著關系疏淡的父親。交接儀式後的陽台上,進行著難得一見的父子談話。
黑澤剛輕啜一口杯中的酒,唇邊有著隱隱的笑容。「既然你也對我這個作父親的不滿,為何當初不和由依一起離開呢?」他倚著窗欄,眼中充滿了俯視一切的王者之風。
听到父親如此問,黑澤憲一心中微微一驚,他知道父親是知道些什麼的。在由依失蹤後,黑澤剛除了動員一切組織去搜尋外,也對那晚莫名遭受狼犬襲擊的他進行懲處,流放至美國經營子企業,是他用實力證明自己的能力後才在董事會建議下返回日本的。
「我一定會把由依找回來的。但是我要告訴你一句話,別從中搗亂,記住我說的。」黑澤剛對兒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杯中不停更換形狀的酒紅色液體和父親毫無感情的音調,牽引著黑澤憲一一觸即發的情緒。
「由依對你來說到底算是什麼?一個所有物而已嗎?從不關心她的你是沒有資格去支配她的人生的!」被世事磨練而沉穩內斂的黑澤憲一,被父親激出罕見的暴怒。
「憲一,你該注意你說話的態度。一副毛頭小伙子般沉不住氣的樣子,會使我懷疑董事會的判斷能力。」黑澤剛冷冷地教訓完兒子後,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陽台。
黑澤憲一憤恨地揮拳用力擊著一旁無辜的牆,怒氣卻依然勃盛。那個男人,竟然是他和由依的父親!都是他毫無感情的態度,才會害他年幼的妹妹變得不言不笑,逼得她離家出走。他們兄妹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個被支配的棋子罷了!
想著想著,黑澤憲一的恨也無力了。對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恨又有何用?
由依她現在過的怎麼樣呢?是否平安長大了呢?是否找到了她所追尋的幸福了?他多麼盼望,有朝一日他最心愛的妹妹能回到他的身邊……而由依,是否也想著他呢?
☆☆☆
縴手輕撫著掛在門旁的門牌,木牌上寫著這間房主人的姓——天野。比起那幢冰冷的豪宅,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方才在酒會中,她的憲一哥哥雖然近在咫尺,她卻沒叫住他。她不能開口的,為了她現在的生活,為了她無法舍棄的一切,她忍住心傷選擇了沉默。因為她想回到這個家,她要永遠待在這個人的身邊。
「我回來了唷!」由依收拾起愁緒,充滿朝氣的推門大喊。佇立窗前喝著咖啡的天野真嗣立刻放下手中杯子,走近由依。
由依看著那專門為她定做的溫柔笑顏,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天野真嗣。
再讓她選擇一萬次,她都會選擇待在天野真嗣身邊。十一年前就是這種溫暖,讓她已死的心產生了強烈的企求,她想永遠擁有這個懷抱,她要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有他在身邊,她的世界才有光明。她可以失去一切,但是卻不能沒有他。小時候的她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何這分感情如此深切、惟一,現在她終于懂了,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深沉的情感,那是愛啊。
天野真嗣一句話也沒說,抱著她,也任由她抱著他。剛剛他站在窗前,不安的無法平靜下來,生怕由依會一去不回。因為在乎,他開始知道什麼叫害怕,什麼是不安。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他會在乎的人,而那個使他破例的惟一,成了他的羈絆,絆住了他回到黑暗的腳步,把他留在不屬于他的世界。只是現在他擔心由自己所能給由依的比不上黑澤家,擔心有一天由依會突然從他生命中消失,那麼,他的生命也將隨之失去意義。
十三歲那年夏日的午後,他遇見了掉落凡間哭泣不已的天使。個性孤僻不信任任何人的他,努力掏出心中所有的溫暖,只盼能替天使拭去淚水,找回笑容。如今天使長大了,也擁有了笑容,他還能給她什麼呢?總有一天,天使會振著白羽的翅膀離他而去;而他並沒有那雙與她同翱的白羽,是的,他沒有。
所以,他多希望她能待在他身邊,只怕多一秒也好,哪怕遲一秒也好……
☆☆☆
夜,深了。
所有的聲音和動作全進了夢鄉,寂靜的夜似乎凝住了空氣,使時間暫停在這一刻。惟有樹梢的枝葉借著風打破這靜止的魔法,上下搖曳為迎接朝陽而悄悄數著時間。
天野真嗣坐在由依的床邊,輕柔地拂去披散在熟睡小臉上的幾綹發絲。他靜靜地注視著,充滿無限柔情。每天夜里坐在由依床前陪她入睡,已成了他戒不掉的習慣。
在遇見由依前,他的生活和美好完全搭不上邊。一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的他,一個人在街頭流浪為生存而掙扎,所有人都說因為他不祥的美貌,使他遭受背棄的命運。他憎天恨地,小小的年紀就有著憤世嫉俗的桀騖性格,為了生存不擇手段。說他是惡魔又何妨,只要他能掌控一切他就是主宰。看清了人性的虛偽與惟利是圖,嘲笑著愚蠢貪婪的人們,他厭倦與人相處,打從根本否定人存在的價值。
直到遇見了她,他開始從感情貧瘠的心中拼命的掏出原本不屬于他的溫暖。為了她,他一切都無所謂。只要能保護她,只要能在她身邊,他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七年前他們逃出黑澤家後,卻無法如願的離開東京。黑澤剛掌控了東京所有對外交通的方法,徹底封鎖他帶由依離開東京的可能性。他知道他們必須離開東京,黑澤由依也必須消失,所以他需要一筆錢,一大筆錢。
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寒冷夜晚,天野真嗣用一件大風衣仔細包住由依,帶著一包旅費翻出了一座高牆。那天晚上他在以往熟悉的地下世界里,買了一份難辨真假的證件。
從那天開始,黑澤由依消失了。
同一個夜晚,一名叫天野真嗣的少年和一個叫木崎由依的小女孩坐著電車,毫不猶豫地揮別了東京和曾經認識他們的人。
六年後,天野真嗣帶著木崎由依再度踏上了東京都的土地。這次他需要更大的一筆錢,讓他和由依能夠離開,到更遠的地方去……